墨七不是孤儿,是弃子。
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各自再婚,谁也不愿意要墨七这个拖油瓶,墨七是被同样被遗弃的奶奶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
十四岁那年冬天,年事已高的奶奶在捡破烂时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被附近的居民看见好心送进了医院,被老师通知的墨七匆忙赶到医院却连奶奶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向邻里东平西凑了点钱,墨七将奶奶火化了,之后拮据的再也挤不出一分钱,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向邻里借,墨七只能将骨灰放在自家木屋唯一的桌子上,早中晚磕头跪拜。
冷漠拒绝了姗姗来迟,被法律约束不得不来履行教养未成年义务的趾高气昂的‘所谓父母’,去学校屹然办了休学,四处奔波寻找工作………年龄未成年,没有文凭,身骨瘦弱,种种条件制约着,墨七一样都不符合招聘要求,被别人无情拒之门外……空洞,寂寞,冰冷,麻木,绝望等负面情绪覆盖了墨七,他对这个世界开始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直到那天晚上隔壁那个昼伏夜出古里古怪的邻居老头的到来,为自己开启了另一扇天地: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很对我胃口呐~~嘿,少年仔,要不要跟我学化妆呐?”
化妆,并不是通常意义的化妆。
直到墨七学了一年的化妆术后,有天莫名其妙被老头关进停尸房才领会到他当时表达语句的真正含义,原来同样的化妆品,却不是涂抹在活人脸上;
化妆,为死者化妆,死亡化妆师。
在停尸房呆着的三天,墨七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冷柜里的尸体发呆,从黄昏看到凌晨,眼睛一眨不眨,在专员们为他打上满分时候,墨七却在出停尸房那天疯了,歇斯底里,翻滚打闹,自残撞墙,自我虐待…强制关在地下室隔离了整整一个月,被心理医生鉴定精神恢复了正常,才正式开启了他的死亡化妆之旅。
那年,他十六年,正值青骢岁月飞扬恣意玩耍嬉笑的年龄,却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踏入了一条与阳光彻底背道而驰的道路。
防腐美容,护肤保养…
喷剂药物,熔合化学品,使用彩妆用品…
墨七第一个经手的死者是谁或许他早已经记不清了,他却永远记得最后一个施展化妆术的死者。
是老头,他人生里的领路人,这个世界上仅剩的良师益友。
老头死后,他就金盆洗手了。
没有继续涂涂抹抹,转而教那些殡仪服务行业被注入的新人化妆知识。
孙云飞,那个瘦弱黝黑的男孩子,和自己一样被老前辈推荐进来的人,(老前辈一般不推荐人,除非根骨性情方面极其适合往这方面),让墨七每每看到就会联想起老头的孩子,所以在他询问自己时,故我的向他说了考核内容。(其实这根本不算作弊,就算你知道了考核内容,当你看到冷冰冰尸体时,你的心理你的身体会诚实的表现出相对应的情绪)
孙运飞么,作为同样被老前辈看好的人,我期待你的成长。
可是,当时的墨七根本不知道,这次交谈竟是永别。
-----------------------####--------------------------
幸村律人,十岁之前的幸村律人其实不姓幸村,他姓宫本。
宫本律人。
宫本律人有个人人艳羡的家庭。
温文尔雅的父亲,美丽贤淑的母亲,精致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相貌绝伦,感情和睦,相亲相爱,待人亲切,是连续六年荣登小区排行榜首位的百分百完美家庭。
为什么说是六年呢?
因为在第七年,宫本律人的世界发生了天崩地裂的改变。
只因为那个叫幸村休斯的男人的切入插足。
第七年;
母亲频繁出门,费心打扮,假期也不再带着宫本律人出去游玩,每天在家不是心不在焉就是魂不守舍,有时趁着父亲外地出差甚至夜不归宿,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为,这样不同寻常的举动,怎能不叫人发觉,怎能不叫人奇怪,怎能不叫人好奇?
再多次询问得不到答案,宫本律人终于有天憋不住自己心里那越滚越大的好奇和疑惑了,他偷偷跟踪在自己特意妆点的母亲身后,一路尾随,结果让他发现了令他血液倒流,大脑空白的画面。
什么叫震惊!什么叫愤怒!
他算是见识到了。
他柔弱美丽的母亲居然热情地投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毫无羞耻不顾矜持地与那个男人站在夜晚的广场街头当众拥吻…
而他出差在外的父亲站在灯火阑珊,静静看着…
他那令人艳羡的家庭,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彻底瓦解,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母亲说那个男人叫幸村休斯;
母亲说幸村休斯是她的初恋情人;
母亲说她与他在以前老地方不期而遇;
母亲说她心里依然爱着他;
母亲说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母亲说她无法控制地与他旧情复燃了;
母亲说自己不爱父亲,她恳求父亲放了她。
母亲梨花带泪苦苦哀戚着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那个名为‘幸福’的地方,没有父亲的位置,也没有他宫本律人的。
第九年,父亲去世了。
死于心脏病突发休克窒息。
临死前夜,像是有征兆,召宫本律人到自己面前,一针一针在他的额头上刺出了一个猩红的‘愛’,一字一字的叮嘱,嘶哑空洞的腔调充满了不祥的阴影:
“律人,以后绝对不要落到父亲这样的下场;
记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不会伤害自己;要爱,就爱自己。”
滚烫鲜艳的液体一滴滴从额头下来,划过眉毛,眼睫,落入因为痛入骨髓睁得很大很大的眼睛里,从此他的眼睛散失了光泽,永远一片深幽沉寂,像极了阴沟里污秽的死水。
隔天早上,父亲没有了呼吸。
第十年,宫本律人,改了姓,幸村律人。
然后,他看到了幸村休斯的前妻难产遗留下来的儿子。
那个举止幽雅笑容温良,眼里深处却抒写疏离冷淡,表里不一,法律上应该被称呼为哥哥的幸村精市。
背着网球包推门进来,抬头相视那一瞬,他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