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三包没花钱的药,许杏儿很是开心,如今家里银钱紧张得很,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她刚跨出向荣堂的大门,就听到后面那人说:“你叫什么?”
许杏儿惊讶地回头,见那骚包男正盯着自己问,她挑挑眉毛道:“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
骚包男眼神一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城南荣家,荣皓轩。”
“哦,兴源许家,许杏儿!”学着他的样子扔下一句话,许杏儿跟在许老三身后,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
荣皓轩听到这个村姑味儿十足的名字,再次黑了脸色,冷哼一声转身,正看到葛祥失魂落魄地杵在门边,抬手指着他道:“马上卷包袱走人,你这样的学徒,向荣堂不敢用!”
葛祥心里一惊,双膝落地跪在荣皓轩面前,向前蹭了两步道:“少爷,你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荣皓轩看着他,正色道:“我不是为了你出错赶你走,向荣堂也不是那种容不得学徒犯错的地方,我赶你是因为你狂妄自大,明明自己心里不确定,还不知道找老先生验看,今天万幸是客人坚持,这才没出了差错,若我今日没来店里,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你自己心里清楚。”
葛祥耷拉着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直到荣皓轩走了,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朝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扫视一圈,没看到许杏儿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和愤恨。
许杏儿并不知道自己走后的这些事,她跟在许老三身后,钻进一条狭长的胡同,七拐八拐的,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此处比刚才还要热闹。虽然路边的房子都只是低矮的平房,桌椅长凳摆得满街都是,路边有挑担卖炊饼的,有推着路子卖抄手的,还有捏面人、吹糖画的……街头巷尾的吆喝声中透着热络,往来的人穿得也都寻常,比刚才那处更让人觉得安心。
平时许老三自己来城里,都是自己装着饽饽带着水,哪里舍得在城里花钱吃什么,但是这回带女儿进城,出门前叶氏也嘱咐了,让他别太抠着孩子,所以这才把人领到这里来吃晌午饭。
许老三找了处看着干净的摊子,还不到正午吃饭的点儿,所以摊子上坐着的人还不算多,寻了处桌子让许杏儿坐好,点了一碗抄手,一碗宽条素面。
“你坐在这里好生等着。”许老三交代了一句,然后自己起身离开。
许杏儿新奇地四下打量,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挽着个宽底儿篮子,正在挨桌问着:“客人要不要尝尝小菜儿,都是自家做的,干净好吃又不贵。”
小姑娘的生意似乎不错,不时被人叫住买东西,有许多似乎还是老客户,许杏儿听得有人说:“小梅,前两日咋没见你出来?连着两天没吃到你家的酱菜,饭都比平常吃的少了。”
小梅一边手脚麻利地夹菜,一边笑着应道:“前些日子生意好,家里的几样酱菜都卖光了,新腌上的还不到日子,便歇了两日没出来,倒让您惦记了,您若是吃着好,以后我天天来。”
好不容易等人走到自己面前,许杏儿忙伸手拦住问:“小姐姐,你篮子里都有什么好吃的?”
小梅见又有人询问,把篮子放在长凳上,掀开上头的蓝底白花布,露出里面的几个小罐子,挨个儿打开道:“有腌黄瓜、酱芥菜头、辣萝卜干、醋姜、虾酱、杂菜齑。”
许杏儿探头看了看,前面几种她倒都还知道是什么,最后那个杂菜齑却是没听说过,便问:“辣萝卜干和杂菜齑怎么卖?”
“都是两文钱一碟。”小梅说话间已经摆出两个小盘子,右手拿起筷子,看向许杏儿,似乎在询问她要不要。
“这两个每样要一碟。”许杏儿觉得不贵便点点头,从腰间摸出四文钱放在桌上,好歹也要尝尝别人做的是什么味道。
说是两盘,其实盘子本来就小,夹出来的菜也就铺满个盘底儿。
许杏儿先夹起块萝卜尝尝,口感并不催生,咬起来又艮又咸,说是辣萝卜干,夹出来也的确点缀着点儿红红的辣椒,但是吃起来并没有什么辣味,反而还带着萝卜本身的土腥味儿。
她又尝了点儿杂菜齑,这个的味道稍微好些,但同样也十分的咸,许杏儿仔细分辨了一下,只能吃得出里面有捣碎的姜蒜,还加了琐碎的韭菜、雪里蕻等东西,倒是个下饭的好东西。
“小碗抄手,大碗素面来喽!”摊主一手一个碗在桌椅板凳间穿行,丝毫不影响速度,手里的碗连汤汁都没溅出来半点儿,当真是好身手。
东西端上桌了,许老三也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左手举着一个面人,右手举着一个糖画,坐下后在桌上寻了个缝儿,插牢固了才抹了把汗道:“先好生吃饭,这个留着回去的路上吃着解闷儿。”
“爹累了一上午,赶紧吃饭吧。”许杏儿用水打湿手巾递给许老三,又把素面和小菜往他面前推了推道,“这个带回去给桃儿,我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许老三接过手巾擦了脸和脖子,最后蹭蹭手,抓起筷子道:“你也赶紧吃,泡糊了就不好吃了。”看见两碟小菜有些心疼,但想想还是没说什么,心道下次如再出来,还是自己带些咸菜的好。
两个人都饿了,风卷残云般吃完碗里的东西,许杏儿喝了小半碗汤就觉得撑得够呛了,许老三一口气喝干碗里的面汤,见盘子里还剩了两块萝卜干,舍不得浪费就空口吃了,结果被齁得不行,又找摊主要了大半碗面汤喝了才缓过劲儿来。
爷俩吃饱喝足,在城里少逛了一会儿,买了些家里的必需品,这才出城回家。
许杏儿一路上举着面人和糖画,可惜这会儿已经是夏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毫不吝啬地释放着光与热,糖画没一会儿就开始变软,很快就有要化掉的趋势。
她眼见就要浪费了,只得三两口解决了糖画,把面人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了,放在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好歹得给桃儿带回去一个才好。
牛车刚驶进村口,就已经有好信儿的乡亲嚷道:“许老三,赶紧回家吧,你们家正闹分家呢!”
“闹分家?”许老三惊讶地张大了嘴,那日自己的确说了要分家的话,老许头虽然没有骂自己,可也没有点头答应,之后许老太太就跑回娘家,他本想着等许老太回来,全家人都齐了的时候再说一次,但是今个儿自己都不在家,怎么会闹起分家的事儿来。
想到这儿,许老三扬起鞭子抽了下牛屁股,老牛顿时加快了速度,老院子里的吵闹声传得老远,在路口就能隐约听到。
牛车在门口停下的时候,正听到李氏嗓门尖利地嚷:“爹,反正分家是老三先提出来的,我们帮衬他养媳妇养闺女这么多年,他非但不说感激哥嫂,反而听说二哥欠了钱就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我们也不受这窝囊气,倒不如干脆分了干净。”
许老三听了直皱眉头,这又是什么跟什么?自己的确说了要分家的话,但跟二哥欠钱又有什么关系。
许杏儿听了这话却已经猜出大半,李氏虽然是个响炮仗,但到底不是个傻子,说话也都是朝着对自家有理又有利的方向说的,明明是她怕叶氏的病拖累家里,如今还要说得冠冕堂皇。
她从车上跳下去,推门进院儿道:“二大娘这话说得可真好听,我家的确孩子多,但是爷奶分粮的时候都是按照各家的劳力分的,最多逢年过节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家的人口多些,可是以往我家四口人,你家也是四口人,你家可比我家能吃得多,怎么偏生这会儿觉得老家儿不公平了?”
“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李氏一见又是许杏儿,顿时黑下脸来,之前还带了些做戏的成分,这会儿是当真觉得这个家非分不可了。
“我不过是替爷奶不值罢了,奶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二大爷还债,我娘看病吃药还要找人借钱,如今二大娘得了便宜就要分家,那我倒要问问,那笔银子是不是也该算进分家的账目里,到时候好算清楚,二大娘要还给我们几家多少钱儿?”许杏儿丝毫没给李氏留面子地说。
“你……”李氏被问得语塞。
陈氏这才听出味儿来,她原本只知道有人找老二家讨债,结果寻错了门把老三媳妇吓病了,这会儿听了许杏儿的话,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用家里的钱给老二填了窟窿,难怪跟老头子吵架吵得回娘家去住了。
想到这儿,陈氏开口道:“弟妹,你就别再提分家的事儿了,你看把老爷子都气成啥样了。”
李氏没想到陈氏刚才还跟自己站在一个阵营,听了许杏儿几句话,顿时就改了风向,急道:“大嫂,你是不知道杏儿娘生得什么毛病,每副药里都要用人参咧!我的个乖乖,她以为自个儿是娘娘呢,还顿顿人参?家里有多少钱够填她那个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