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陌桑身上。
李公子对刚才的事情毫不知情,结果会演变成什么样,全是这个口齿伶俐的女子身上。
“伙记,我们早点怎么还没端上来?”
冷不丁陌桑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就像没有听到那名随从的话。
同时手指不耐烦地一下一下敲桌面,却不想这个小小的动作,竟引吸引不少的目光。
陌桑那一根手指修长圆润如葱白,在阳光下指背上光洁如玉,指腹的粉色塞过桃花,即便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一定能拥有如此漂亮的手指。
此时在场的人才想起陌桑一行三人,跟外面那些庄稼人的不同。
他们衣着虽然布衣色棉袍却很干净,样貌普通气度却不凡,从容处世的态度更让人觉得他们身份不凡。
尤其是那女子,年纪看上去不大,面容上的清透还被几点黑斑破坏,不过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弥补了所有缺陷。侥是如此,在女子身上还是隐隐透出一种霸气,气势不输给身边的兄长,甚至是在场的任何一位。
两位年轻男子的面孔虽不俊俏,却也有几分气宇轩昂,目光锐利如剑,气定神闲,看上去隐隐有几分大家之风。
看兄妹三人的姿态,只怕是来历不凡,难怪不把李公子放在眼内。
谭记天天来,没想到今天能能看到一场好戏。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陌桑轻敲桌面的动作一滞,想不到一根手指暴露了自己,也就不打算再隐瞒,大声道:“伙记,除了原来要的招牌餐点,再来一份燕窝糕、蟹黄包,三盅炖品。”
陌桑所点的东西价格不菲,众人听到后心中不由说一句相同的话——果然……
“快点上东西,我们饿了。”陌桑点完东西后又催促一句,压根不把站在旁边的随从放在眼内。
堂堂举人被三个身份不明的人无视,李公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暗暗给随从一个手势,随从只得再次提高音量道:“姑娘,两位小哥,麻烦三位移到别桌上用膳。”
陌桑嗤笑一声,不屑地瞟一眼随从道:“想坐这张桌子呀,等着,等我们兄妹三人吃饱了,自然会把桌子让出来。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随从背对着众人,看不到众人的变化,听到陌桑的话马上怒了,大声吼道:“丑丫头,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居然敢占我家公子的位置,信不信……”
“什么叫占你家公子的位置?”
陌桑不屑地打断随从的话,讥讽道:“这地、这店、这桌椅又不是李家的东西,我方才还问过店里伙记,你家公子一没有提前花钱预定位置,二没出钱包下这个位置,凭什么说我们占你家公子的位置,难不成你们李家的规矩是强盗教的,礼法是跟土匪学的。”
嘶……
在场的人听到这番话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还有头一回有敢如此赤裸裸的讥讽李公子的行为。
李公子的面色早就沉下,陌桑却不以为然道:“谭记的老板真是好脾气,居然一直容忍你们这样占着地儿,不让他好好做生意,白空着一张桌子。这一年到头少赚的银钱,本姑娘掐手指头一算就知道,要不要本姑娘报个数。”
闻言,在场的人一愣。
这不是在明说李公子占着茅坑不拉屎吗?心里忍不住暗暗偷笑。
李公子面上马上闪过一丝狼狈和尴尬,很快就春风般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抢在随从开口前道:“姑娘说得很是,举人也是人,理应跟遵守规矩,若因为我个人的习惯影响到他人的行为,否则跟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回头对柜台的掌柜道:“老赵,以后不必特意为我留位置。”又对那名随从道:“你,赶紧向姑娘道歉,好让人家知道李家的规矩和礼法不是跟土匪强盗学的。”
语气就像是在跟众人开玩一样,在场倒有不少人笑出声。店内的气氛也从紧张为变得轻松,陌桑却不以为然。
而那名伙记见李公子变脸以后,赶紧把陌桑点的东西端上来,小心侍立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李公子会迁怒于自己。
陌桑打开炖品的盖子闻了闻,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埋头喝汤吃点心,丝毫没有搭理李公子的意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还是刚才出声提醒陌桑的伙记先回过神,堆起笑脸道:“李公子,小人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您快请坐。”
伙记生怕李公子不满意似的,指着一个位置笑着补充道:“李公子,上次苏公子还说,从这里看到的日月峰别有一番风情,只是小人眼拙看不出,还请李公子给指点点,小人以后也好向别的客官推荐此位置。”
这算是给在李公子台阶,就看李公子自己愿不愿意下。
闻言,李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开花,笑眯眯道:“苏公子画工了得,向来以眼光独到出名,本公子倒真是要好好看看他眼中的别样的风情。”
步履轻快的走过去,坐在伙记指定的位置上。
看窗外的风景指点一番,目光却不时落在陌桑身上,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原以为有好戏可看的众人亍出一丝失望,想不到李公子也有让步的一天,毕竟谁都不希望别人说是枉读圣人书。
特别是李公子这种,既有文名又有功名的人,更加不会逞一时之强,毁掉一生的前途,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若不然,不令是文名受损,前途也会毁于一旦。
他们只能说是那女子的话太厉害,就像针一样扎在李公子的要害上,逼得李公子不得不退让。
只是大家都清楚退让是暂时的,以李公子的为人,定然会找机会报复兄弟三人,不禁暗暗为陌桑他们捏一把冷汗。
正在此时,一名衣衫十分破旧却很干净的,跟李公子年纪相仿的书生,抱着一个同样的破旧干净的包布走了进来。
只见书生四下里张望一回,看到李公子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犹豫一下走过去拱手作揖道:“李举人,这些古书孤本真是难得的好书,若不是家母病重急需银钱抓药,你我又曾是同窗的份上,断不会让古书的内容现世。书中内容能让人受益非浅,还请李举人考虑一二。”
陌桑本不想理会,可是一听到是古书不由多留了一个心眼。
李公子看一眼书生,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薄兄高看在下,在下资质愚钝,断断不能在一个时辰看明书中的内容,还是另找他人叫。”
这番话看似谦虚有礼,实则是另有含意。
什么短时间内看不懂,其言外之意是要薄姓书生转让古书于他。
薄姓书生面上露出一丝为难,李公子看到后就像是吃定薄姓书生,淡淡道:“且不说你这书是否真的对在下有所进益,若非看在曾经同窗的份上,是真不想理会你这样的不孝不义之人,难道这些古书比令堂的性命重要吗?”
“这……”薄姓书生犹豫一下道:“家父临终时交待过,这些书绝不能卖,若遇无法度过的难关,也只能让人观其内容换钱。”
“若是这样,本公子就帮不了你……”
“薄公子,本姑娘也略识些古文字,不知可否让本姑娘一观。”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的眼睛不由一亮,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今天谭记真是风波不断呀。
蓦然听到陌桑的声音,薄姓书生面上一愣,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陌桑。
李公子面上的笑容却一僵,旋即笑道:“一两银子一个时辰,怕只有疯子才会看,姑娘你可要考虑清楚。”
陌桑头也不回道:“本姑娘有钱就是任性,你管得着吗?”对弥生道:“大师兄,你先拿一两银子给薄公子,不管值不值不得先解薄公子之急,师傅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也算是积德行善。”
在场的人一愣,果真见坐在女子旁边的男子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送到薄姓书生面前。
薄姓书生看着银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不敢相信道:“姑娘,你真的肯花一两银子看书,一个时辰不管看不看得懂里面的内容,你都不能把银子要回去。”
“银子在你手上,还怕本姑娘抢不成。”陌桑不以为然道。
“怕。”
薄姓书生心有余悸地回答。
料想不到书生如此诚实,陌桑倒有些意外。
看来也是吃亏吃多了,陌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不急着离开,你把给你母亲治病的大夫找来,直接把银子给大夫为你母亲开方抓药,此法你认为如何?”
在场的人一愣,没想到女子竟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薄姓书生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会有此法,愣了一下拱手道:“姑娘稍等,大夫已经在外面候着,在下这就请他进来。”
这回轮到陌桑愣住,等她回过神时,就看到薄姓书生扶背着药箱的老者时来,想来就是薄书生口的大夫,一个大夫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
弥生把银子交给薄姓书生,书生马上把银子给大夫:“刘大爷,银子,你赶紧把药给我吧。”
老者毫不犹豫接过银子,跟掌柜借来剪子,剪下一小块银子还给薄姓书生道:“薄秀才,周大夫说免你诊金只收你药钱,这是扣除你所欠药钱余下的二钱银子,记得给你娘买点好的补补。唉!”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刘大爷,我一定会的,代我谢谢周大夫。”
薄秀才对着老者深深一躬,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羊皮卷,双手送到陌桑面前。
陌桑一看到里面的羊皮卷,心里猛地一震,连忙把面前的点心碟子挪开,取出自己的帕子拭净桌面道:“羊皮卷古书的年代久远,稍微不慎就会损坏羊皮,你把羊皮卷连布一起放到这里,我再细细地打开。”
闻言,薄秀才面上一愣,在场的人被陌桑郑重其事的样子惊到,薄秀才手上的真是奇书不成。
薄秀才依言把羊皮卷连布包一起放到桌子上面,陌桑两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轻轻打开书卷,细细看上面记载的文字和内容。
陌桑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羊皮卷上记载内容的文字,跟她一直在研究的古书用的是同一种文字,内容也大同小异,也是用文字记录地图,只是文中的方向却完全相反,两相比较仅有一字之差。
当然上面记载的内容可远远不止这些。
陌桑迅速把内容都看完,陌桑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的多管闲事,竟然没有错过这么重要的东西。
从衣袖里面掏出私藏的一定银子摆到桌面,不想不等出她出声,薄公子却慌慌张张抢先道:“姑娘,在下早就说过我这书不卖,无论你出多少银子也不行。”
陌桑听后不由一愣,笑笑道:“薄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要买书,而是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值这十两白银。以后若再有人要观看这此古书,你必定要他十两银子一个时辰,少一个钱都不行。”
说着亲手把羊皮卷起,丝毫不理会薄秀才脸上释然,以及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
正要用布包起来时,却发现布上面居然绣着几行同样的古体字,不过丝线的颜色来看,应该近百年内才绣的。
细细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按捺不住心中惊试问:“薄公子,祖上可曾有人修过易学之道?”
薄秀才闻言,顿时也一脸惊讶,不解地道:“在下曾祖父修的便是易学道,不知娘娘为何会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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