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下溶洞比上面那层墓地还要阴冷,加之衣服打湿,沈辽白冻得直哆嗦,便起来在附近走动,热和热和身体,这洞穴宽敞,入眼所及除了石头别无他物。沈辽白以步伐丈量洞穴宽度,靠近了洞壁。
因着水汽减少的缘故,这里洞壁上的苔藓少了许多,露出里面□□的光滑的石壁。沈辽白瞥了一眼石壁,隐约看到上面有东西,他将蓬火凑近了,半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石壁上似乎有色彩描绘过的痕迹,只是经过时间的流逝,痕迹已经变淡,又被苔藓覆盖分隔成几块,只能看到粗粗的几笔色彩描绘。
“楚愆阳,快……”沈辽白招呼道,话头在看到楚愆阳已经立在他身后时便打住了,楚愆阳是练家子,走路无声无息,也不知何时到他后面儿来的。
楚愆阳从方才沈辽白离开时,便一直盯着他的身影,虽然这静悄悄的洞穴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古怪的东西,却未让他降下半分警戒心,因而在沈辽白猫着腰查看石壁时,便径自过来了。
“是壁画。”楚愆阳说道。
若要用匕首刮掉上头的苔藓则太费劲,楚愆阳又往前走了些许路,才找到一处相对比较完整的壁画,壁画上面画着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人,手持九节杖,另一只手则拿着燃烧的符咒,而在他前方,匍匐着一群平民,对他磕头。
之后的壁画还有描绘的都是这个黄色道袍的人带兵打仗、烧符救人的场景,在壁画中,这黄色道袍的角色堪比天神下凡,没有做不到的事,士兵尊重他,百姓敬畏他,在尽头的最后一副壁画中,这个黄色道袍躺在棺材里,在他的棺材旁边,长着一棵碧青色枝繁叶茂的大树。
“这就是张角吧,”宋千程此时也过来,指着壁画上的男人说道:“你看这里的士兵,手臂上都绑着黄巾,世称黄巾军,他们的领导者不就是张角嘛,这里的壁画,就是在歌颂张角的事迹。”
沈辽白笑了笑,“他的事迹真够辉煌的,只是结局很是落寞。”
宋千程摇摇头,道:“古往今来,哪个当权者不往自个儿脸上擦点胭脂美化都不能出去见人,沈兄这惺惺相惜还是留给真正的英雄罢。”
沈辽白望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便有一瞬间的错愕,这宋千程不是说下墓是为了高官厚禄?可他刚才的语气明明对当权者透着讽刺和蔑视,难道他另有所图?
“大郎,你们怎么都走到这儿了?”含章从前方的墓道折回来,正巧遇上楚愆阳他们。
楚愆阳指指石壁上的壁画,问道:“前方可有情况?”
含章把遇到情况说了一遍,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三条岔路,三个圆形洞穴,应该是天然形成,接着由能工巧匠稍加雕琢,在洞穴外面雕了三座拱形石门,三座拱门都是大敞开,不知是原本就开着的,还是前一波人打开的。
三座石门,包括里头的洞穴都长的一模一样,往里扔石子都能听到回音,因此更不确定哪一条路才是正确出路。
楚愆阳随着含章走到岔路前,三个洞穴的石壁都被修饰过,地上铺着青石板砖,黯淡的蓬火照不到尽头。
“怎……怎么了?”沈辽白略偏过头,便看见楚愆阳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瞧,他被那双琥珀眸子盯得有些发毛。
“沈影青留下的地图并没有说明哪条岔路是正确的,”楚愆阳说:“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沈辽白认命地走在队伍的前头,幸好楚愆阳在他旁边走着,好歹给他壮些胆气。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灵敏的感觉还能用在这种地方。洞穴比较深,他往里走了许久都没什么感觉。
“沈兄,你这感觉灵不灵呀,”宋千程埋怨道:“别到时候把我们带虎穴里去。”
含章立即瞪了他一眼道:“不爱走你自己出去。”
让沈辽白探路是楚愆阳的决定,宋千程质疑沈辽白就是在质疑楚愆阳,宋千程就是欺软怕硬的主,被含章呵斥了一句之后便不敢再埋怨了。
“还是没什么感觉吗?”楚愆阳侧过头问了一句。
温和的呼吸拂过脸颊,沈辽白微微红了脸,拉开两步距离道:“没有。”
楚愆阳低下头,指尖在沈辽白的脸上轻轻摩擦,“你的脸红了,有没有刺痛感?”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近在眼前,长而卷的睫毛再近些便要刮蹭到他面颊了,两个人靠的如此之近,沈辽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他窘迫地拉开楚愆阳的手,道:“不是,只是走累了,有些热。”
“大郎,你看前面……”问皓突然说。
在深处的甬道里似乎有一堆东西堆在角落里,走近了才看到是两具尸体,一具比较完整,身上的衣物还在,只是食物袋和水囊都空空如也,临死前还捂着肚子,似乎是饿死的,另一具尸体身上的肉则被撕的七七八八的。
楚愆阳蹲下身查看两具尸体的情况,因着甬道干燥,两具尸体并没有腐烂,只是被风干,身上的肉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就风干的程度来说,死的时间不太久,然而尸体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知是否是上一伙人中的两个。
“他……他不会把同伴吃了吧?”宋千程惊恐地叫道,跑到一边捂着嘴干呕。
沈辽白也有些接受不了,可又不忍放过一丝证明尸体身份的线索,万一其中一个是影青,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是他们,”楚愆阳说:“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却也长不到哪儿去。”
楚愆阳冰冷的目光移到宋千程脸上,问:“在我父亲之前,是不是还有人下来过?”
宋千程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入定王幕下时间不长,哪里知道这些事呢。”
楚愆阳神色不佳,语气依旧不善,道:“继续走。”
可这个甬道实在太长了,左右都走不到头,两端黑乎乎的,看不甚清楚,沈辽白也觉得有些累了。
“大郎,我们是否走的太久了?”含章道。
听着含章的话,宋千程也捶着双腿道:“我们起码走了两个时辰了吧?我的腿都要废了,这洞穴虽然长,总也不能比上头的主墓室还长把?”
沈辽白也觉得不对劲,这个洞穴每块砖石都长的好像一样,没有可以辨识的东西,所以连走到哪儿都不知道,“楚愆阳,我们在上面那层墓地的时候也走过回头路。”
楚愆阳已经开始检查洞穴里的砖石,龙鳞在石壁上发出厚实的撞击声,“那是鬼婴的幻觉,我们中了幻觉之后,便开始走回头路了,只是鬼婴已死,幻觉不可能再出现。”
应该不会再有另外一只鬼婴了,若是鬼婴靠近,沈辽白必定会产生不适。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东西,他将蓬火前举,在前面的甬道里,赫然是方才那两具尸体,尸体是不会走路的,只能说明他们又绕回来了。
其他人显然也看见了两具尸体,沈辽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不会也被困死在这里吧?”宋千程喃喃道。
“休息一下。”楚愆阳道。
说完便独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沈辽白虽然不想打扰他,却也怕他饿着,便走过去,递给他一些干粮。
“过多的情绪会影响判断的。”沈辽白说。
他看出来楚愆阳在检查那两具尸体的时候有一丝紧张,想必也是担心着的,不过作为带头人,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连他都情绪不稳,叫他们这些人该如何是好。
楚愆阳点点头,沉默地吃完了干粮,便起身道:“走罢。”
沈辽白看了一眼手上拿着蓬火,亮度不减,按理说前方也没有危险,只是他的心里头有些闷闷的,大概是总看着这些青色的砖石,连眼睛都要晃花了。往前走了一段,在不远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个拐角。
“前面好像有个拐弯。”沈辽白说。
楚愆阳奇怪地看了一眼沈辽白,再看看前方的甬道,一马平川,哪里有什么拐弯。
沈辽白也愣了一会儿,他跑到刚才那处拐弯的地方,现在跟其他的甬道没两样,“但,但是我确实看到了。”
楚愆阳像是想起什么,走过去与沈辽白并排站着,闭上眼睛半晌没动静。沈辽白也不敢打扰他,便安静地等在一旁,其他人亦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楚愆阳闭着眼睛缓步往石壁走去,举起龙鳞,狠狠地刺入石壁上青砖之间的缝隙,一使劲儿便将那块青砖撬了出来,然后从缝隙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符来,用火折子烧毁。
“什么东西?”沈辽白望着脚下的一滩灰烬问道。
“是我疏忽了,”楚愆阳道:“障眼法而已。”
他转身朝旁边走去,沈辽白这才看到旁边那堵墙不知何时消失了,露出那个一闪而逝的拐弯处。
沈辽白瞧着惊奇,问道:“就是这张符让我们不停地走回头路?”
“嗯,”楚愆阳点点头,“别小看这张符,绘制它需要花不少功夫时间,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最后饿死,就好像我们之前看到的人一样。”
含章丢给问皓一个眼神,问皓自然明了,楚愆阳面对沈辽白的详细解答比他平时一天的话语都要多。问皓轻轻摆手,示意含章再做观察。
一行人正要往拐弯处走,沈辽白突然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皮肤也有轻微的刺痛感,他望向一模一样的黝黑甬道,暗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