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巴掌大小的树叶躺在沈辽白的手心里,碧绿的颜色沁人心脾,只是脱离树枝的那一刹那,树叶的光泽随之黯淡,碧绿中透出一点黑色的痕迹,再穿透不过阳光。但沈辽白已无暇顾及其他,他急急忙忙地又掰下几根树枝揣到衣袖中。
宮崇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便收起原本嬉闹的态度,他避开秦召南的攻击,接着立起手中的刀,刀尖挂住楚愆阳机括的丝线,轻转手腕使了一丝巧劲,系在丝线末端的薄刃便打了个转径直朝着秦召南刺去。
楚愆阳心道不好,正欲收回丝线,那边的宮崇动作更快,刀尖往下一压,薄刃堪堪划过秦召南的身旁,丝线绕着他打了个转,竟然将他捆了起来,而那时候楚愆阳已将丝线往回收,这用力一收,秦召南便被拉到在地,铁扇子被甩到了一边。
沈辽白听到楚愆阳在喊他,回过身想跑,但已来不及,宮崇一掌拍在他胸口,力道之大以至于他连连后退,最后跌倒在地,胸口处疼的跟火烧似的,他蜷缩起身体,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楚愆阳怒火中烧,举着唯一一把匕首刺向宮崇,他受了重伤,动作不如以往利索,宮崇一脚踢向他的手腕,沈辽白听到清脆的骨折声,这几个人之中,楚愆阳的威胁最大,宮崇自然想先解决掉他。
沈辽白自认并不是多勇敢的人,此时却好像忘记了所有的胆怯,扑上去抱住宮崇的脚,向着楚愆阳喊道:“你快跑,快跑!”
宮崇已经不想和他们几个玩下去,他动了动脚,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沈辽白竟有这么大力气,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另一只脚狠狠地往沈辽白的胸口又踢了两脚,接着使劲一甩,将沈辽白甩了出去。
沈辽白眼前一明一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腥甜的血液一下从喉咙口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张嘴,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
“不!”宮崇突然撕心裂肺地吼道。
耳边响起很清脆的琉璃碎裂声,沈辽白勉强抬起头,望着眼前不死树的树干,方才他的一滴血溅到了树干上,树干裂开一道纹路,血液顺着裂缝渗了进去,明明只是一滴血液,却如墨迹一般骤然晕开,顺着树干内的脉络往上流遍了每一片枝叶,原本碧绿的不死树只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棵血树。
不死树轻微了颤抖了一下,那被鲜血浇染的树叶底下竟生出一串鲜红妖冶的果实,与此同时,从树顶开始,发出了咔擦的一声,所有树枝都变得焦黑,焦黑的颜色逐渐像下覆盖,很快,一整棵都变成焦如黑碳的模样。
咔擦咔擦的声音钻进耳朵越来越刺耳,沈辽白捂住耳朵却制止不了脑子里令人发狂的杂音,那声音无孔不入,只让人觉得脑子要炸开一般。他紧紧闭着眼睛,以往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过,原本清晰的记忆,清晰的面孔,熟悉的人,竟一个个变得模糊了。
这是不是跟沈影青当时的情形一样,他们一行人中,有人不慎将血滴在张角棺椁的树枝上,接着不死树的树枝就产生了变化,这就是沈影青失去记忆的原因。
不不不,沈辽白在心里呐喊着,他不想忘记楚愆阳,不想忘记,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去牵楚愆阳的手,但他根本没力气站起来,只好去扶一旁的不死树,结果那树在碰到他手指的一刹那,就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沈辽白也重重地跌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风吹过树梢,林子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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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辽白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楚愆阳坐在床沿上,见他醒来便俯□子,指尖轻抚过他的眉眼,将他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
若不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沈辽白真想狠狠地抱住楚愆阳,他看着楚愆阳红肿的眼睛,就知道他是有一段时间没休息了,“你没事吧?”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楚愆阳倒了杯水,喂他缓缓喝下,适才在沈辽白的唇角轻啄了一下,“我没事,其他人也都好。”
沈辽白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他原以为自己死定了,就算运气好能醒来,也会变得跟沈影青一样,但现在,除了身体疼痛以外,他的记忆完好无损。
“还记得不死树上的那串果实吗?”楚愆阳拥着他,给他还原当时的场景,“我当时晕晕沉沉的,那只小鹿衔了两颗非要往我嘴里塞,我吃下之后竟好了许多,于是就给你们都喂了几颗。我们在的那片林子离海岸竟然只隔了一座山,在秦召南和含章恢复之后,小鹿驮着你,带我们返回了海岸。”
沈辽白听着他的描述,就好像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如此说来,不死树的果实就是解药?”
楚愆阳点点头,“我把剩下的果实也带回来了,影青和我父亲也会没事的。”
两个月后——
沈辽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被叫做火焰的梅花小鹿乖顺地卧在他脚边,像只忠实的看门狗,只是额上的火焰纹路依旧惹人注目。
按照巴顿先生的说法,小鹿应该是守护不死树的圣兽,在不死树枯萎之后,会将其果实带到另一个地方埋下,再等它发芽生长,以此循环,重复着它的使命。只是后来余下的果实被楚愆阳带走,做为圣兽的使命也就结束了,所以它选择离开蓬莱岛,跟着楚愆阳来到长安。
值得一提的是,含章也变成了以前的含章,而宮崇,他的记忆本来就孱弱,在不死树巨大的影响下,恐怕已经消亡了吧。
总之,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门外响起咕咕的鸽子叫声,肥了一圈的招财飞进来停在火焰的背上,怡然自得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火焰凑过去舔了舔招财头顶的呆毛,它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新朋友。
沈影青从门外走进来,招呼沈辽白道:“哥,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罢。”
吃了不死树的果实之后,楚冢和沈影青也好转了,虽然还有一些记不清楚的事,但全部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在楚家叨扰多日,也是该回去跟定州的父母报个平安了。
沈辽白走出大门时,楚愆阳已经站在马车旁等他了,他将沈辽白扶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沈影青将车帘一放,扬着马鞭催着马儿前进。
“你也去?”沈辽白不解地问道,他原以为在楚冢还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楚愆阳会先留在楚家帮忙操持家事,先前他也没有提过要和沈辽白一起回定州的事。
楚愆阳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他微微低下头,琥珀色的眸子罩在光晕中煞是好看,“我怕你留在定州就不肯回来了,再说,有些事也应当让你父母知晓了。”
楚冢早就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而楚家人已经完全把沈辽白当自家人看待,沈辽白面颊微红,“我会同父母讲的,你别急,免得太过突兀吓着他们。”
楚愆阳拥着沈辽白躺下,突然说道:“我以为将要失去记忆时,其实没有多害怕。”
沈辽白撑起半边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讶异道:“为什么?虽然说出来会招你笑话,但我当时可是很害怕的,现在想想也是心有余悸。”
楚愆阳伸出手抚着沈辽白的半边脸颊,摄人心魄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缓缓说道:“因为我想,就算失去记忆,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还是会喜欢上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