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文件从包里拿出,被放在了桌面上。
陆沅晴站起,手指压在文件上,将其中一份推到夏逸海的面前,“夏逸海,我们离婚吧。
”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钱蓉一时间也没说出话来。
肖珊珊心里一咯噔,看着陆沅晴一时出了神。
没想到不止她一个人想要离婚,但这种事在心里想想就算了,陆沅晴却真的提了出来?
不仅离婚协议书都备好了……而且,还在这个时候……
“不是,陆沅晴,你什么意思啊?”夏逸海眼见着陆沅晴将黑色签字笔也备好,放到他手边,愣是没绕过来为啥突然说这个。
说实在的,他现在有些懵。
陆沅晴将椅子拖到桌子侧面,这样的位置可以看得见夏家所有人。
“从我们结婚开始,这个小家几乎就都是我在撑着。
结婚的第19个月,你辞职回家待业,说公司业务不景气,自己受人排挤待不下去,要另谋出路。
你出去几次?”
“结婚第二年,我怀上余余,就不说你一点都不体谅我,我就想问,生下余余后,你有没有带过她一天?我坐月子期间,你妈又是怎么对我的?”她说着,伸手一指钱蓉,眼睛仍旧看着夏逸海。
这儿媳妇一直以来都闷声不吭的,说什么都“好好好”,即便看出她有不满,也不会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吵吵嚷嚷出来。
这幅做派,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
老太太这下子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就张口喝道:“你说谁呢!”她从桌前站起来,大跨几步冲到陆沅晴面前,扬手上去就要打,“你还敢要离婚?我……”
“闭嘴!”
“三万六属于较大数额,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即便是诈骗未遂,只要我报警,警方就会立案,”陆沅晴接住钱蓉挥下来的手,看了眼已经紧张站起的夏家两兄弟,挑了挑眉,继续对钱蓉道,“麻烦您年纪大了,就去旁边坐一坐,安静点。
”
“大家都坐。
”陆沅晴背靠在椅背上,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两兄弟也坐下。
“我没办法把余余带到班上去,坚持了大半年后只能辞职,开裁缝店做衣服,维持家里。
就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上班的五六千工资,还是裁缝店的几百几千,除了家用剩下的我全交给你妈了吧!
可现在居然到了要从我和大嫂手里骗钱的地步了?”
“上次余余住院你还记得吧,你妈不想给余余治了!连病床定金都打算自己拿走!而你!你一句话都不说!”
“这些事我太寒心了,夏逸海,这么多年来,你妈做的太过分了!”
凡事讲一个师出有名,陆沅晴不愿这婚离得不清不楚的。
讲明白,以后也能消停些。
况且这些话,她在心里憋了十几年了,索性直接都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些。
钱蓉坐那儿消停了,大家伙儿望着夏逸海,明显是在等他说话。
夏逸海望着文件上“离婚协议书”五个黑色大字,眼神一下子没了聚焦,透过黑体字,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不想离婚。
之前的妻子了无生趣,他觉着日子过得也没意思,可不知为什么,一段时间没见她之后,她反倒有些吸引自己了,甚至于,他一度想着到市里来跟她生活。
可也不知道事情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现在陆沅晴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签字,她就不会报案,如果不签……
“不能再商量商量吗?”夏逸海抬起头,看向这个有些陌生的妻子,声音有些沙哑。
“储警官就在隔壁办公室,还在等着我们呢。
”陆沅晴淡笑着,隐隐的激动感几乎要控制不住,“早点签字,早点回家。
”压抑了十多年,终于到了要解放的这一天了,倘若今日一切顺利,那日后她就是个自由身。
想到此,陆沅晴看向夏逸海的神情都恳切了许多。
夏逸海没有看陆沅晴,钱蓉却被这笑容刺激到,她向来耀武扬威惯了,见儿子真要拿笔,哪里能同意?这不是她舍不得这儿媳妇,而是不能让这女人骑到他们家头上啊!
怎么,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一个女的?
“小贱人你还敢威胁我?”钱蓉第二次从座位上站起,这一次她冲到夏逸海的面前,看也不看便夺过离婚协议书放在手里撕掉,“陆沅晴我告诉你,你敢威胁我,我就弄死你!”
“哦!你说离婚就离婚啊!我告诉你,做梦!要离也是我们家海子休了你!你想提离婚?没门!”
小老太太说话一着急就原地直蹦,喊得直接破音了,活像被掐了喉咙的公鸡,两句话说下来,已经累得站在原地直喘气,脑子缺氧了。
屋内一瞬诡异的安静,陆沅晴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臂,从包里又拿出两样东西来——一份新的协议书,一支录音笔。
“陆沅晴我告诉你,你敢威胁我,我就再弄死你!哦!你说……”
陆沅晴将录音笔在手上打了个转,将之握在手心,没有再放下去,“刚刚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钱女士是还想加一条恐吓罪?”
“你个贱人!你心咋个那么黑哦!”
“只要我出事,把它交给警察,你们就跑不了。
”
钱蓉眼睛都红了,想要上去把录音笔夺下来,可陆沅晴已经再次起身,把离婚协议书推到夏逸海面前,“签吧,别再撕了,我包里还有。
”
肖珊珊和丈夫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们对视一眼,皆是知道,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这婚是不得不离了。
“你……”夏逸海摩挲着纸页,正无意识地一条条看着协议书上的内容,半晌,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我签字,但你要保证我签字后,你就不再报案,我要你立字据,而且,我要先看看合约条款,如果有我不认同的内容、”
“协议书细节的问题都好商量,立字据可以,但你要先签字。
”
夏逸海抬起头,与面前的女人对视,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至此,俩人算是基本谈妥。
肖珊珊与夏逸飞俩夫妻说要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本来也想把钱蓉带走,但钱蓉不愿意,说什么也要留在这里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夏逸海把协议书一项项仔细看完,首先便对其中每个月抚养费的问题,提出异议。
“双方婚生女夏之余随女方生活,男方每月支付抚养费柒佰元,直到独立生活为止。
”夏逸海没念完,钱蓉听见每个月七百块就已经炸了,正要发作,被夏逸海按下。
“余余跟着你我没意见,但你结婚了我还要每个月贴你小伙费啊?”
“哼,还偷偷摸摸搬到市里来,还不知道早就爬了谁的床……”钱蓉嘀咕一声,俩人都没理。
陆沅晴不管那俩人作何想法,在这种事情上争辩没有意义,而对于抚养费的问题,她早就做过功课,“婚姻法第三十七条规定,离婚后,一方抚养的子女,另一方应负担必要的生活费和教育费的一部或全部,负担费用的多少和期限的长短,由双方协议;协议不成时,由人民法院判决,你是想和我上法院?”
“我又没工作,我没钱!”夏逸海突然听她叽里呱啦一大串,也有些听不进去,只明白给抚养费是法律规定的,如果不同意,就得上法院。
协议书是钱蓉第一天上门要钱时打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钱蓉合伙神婆诈骗的事情,只想着要是离婚可以用抚养费谈,转移离婚的注意力,没想到后来出了这档子事,倒是有了个更有利的情形。
“抚养费的问题我们可以再谈,别的你还有没有问题?”
“财产分割问题,结婚盖的房子你也拆不走,归我,还有镇上盘的那间铺子我要了。
”
“可以。
”陆沅晴不欲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
夏逸海没想到她答应的那么爽快,“还有,咱俩结婚后所欠的债务应该由双方共同偿还吧,我那里还有几万块的借条,你……”
“夏逸海,”陆沅晴几乎被气笑了,这些年家里有没有负债她能不知道?没想到这人居然能这么无耻,一步推让便能让他步步往前。
看来之前子女抚养费的问题不是不懂,而是对于他而言,那里不该懂,“我劝你别太过分,要是闹得我不开心了,就很想为国家做点事情,让警方依法处置钱女士的诈骗未遂案。
”
……
夏逸海最后还是签了。
俩人就在警局重新手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将上面的条款稍作修改,夏之余跟着母亲生活,而夏逸海需要每个月给一百块的抚养费,同时每年有两次的探视权。
腾兴镇的婚房和一个商铺,虽然都是陆家出的钱,但全部归了夏逸海所有。
即便如此,他没有捞到更多的钱,还是脸色不好。
离婚协议书在陆沅晴手里攥着,俩人当即就去了不远处的民政局,将离婚协议书做了公证,当天下午,一人一本绿色封皮的离婚证,便都拿在了手里。
陆沅晴信守承诺,回到和储警官说了不报案,储警官看她满足的模样也知道她事情做成了,当着夏逸海的面道了恭喜,又让他脸色一阵古怪,却又碍于对方职位不敢多说些什么,气冲冲地带着夏家一大家子走了。
夏家人撤场,武凤华这一次的诈骗案便被撤了,但杀人未遂这项罪名却添了上去,现在只等移送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再由法院出最后的判决。
只是一切都需要时间,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出结果。
听警局的人说,死刑多半是判不了,坐个十几二十年的牢却是有可能的。
这次钱蓉没有收到处罚是有些可惜,但也拖她的福,让她成功的离婚,这对于陆沅晴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钱蓉,她只相信“恶有恶报”。
天色有些暗了,从远处开始,一层层深深浅浅的蓝色压了下来,将天空大片晕染。
群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在空中留下黑色的剪影,有薄云遮罩了太阳。
陆沅晴抬头看着天,深呼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走在回家路上,心里是从所未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