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余翻看了自己的时间表,当初来的时候,王导虽然说是会就着她的时间拍,不耽误她上课。
但到九月份开学之间,这个时间就长了。
集中起来拍两周左右的工作量,因为要和组内其他演员时间配起来,硬生生地拖到八月末。
在柴畅梁骏呈一众大佬面前,再紧着她,她这个新人也是得往后排的。
她开学前还是想看看书,调整一下状态的;剧本如何,她这边也要提前做准备。
于是提议能不能将会议放在十月国庆。
如果那边时间不行的话,她只能从学校请假去京市了。
想着,她便如此回复了企鹅和邮件的信息。
丁童一直在旁边吃西瓜,看夏之余好像在忙的样子也没有打扰,可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自己早就坐的无聊了,此时见她脸上认真的神色有所缓和,估计是忙完了,便丢下勺子凑到她身边去,缠着她要给自己编头发。
“你头发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重新编?”小姑娘两个细细的麻花辫坠在脑后,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我不想要这个,我早就扎腻了。
”丁童推开她面前的电脑,抱起她吃了一半的西瓜,自己盘腿坐到夏之余身边去,干脆利落地散了自己的发辫,将皮筋放在一边,拿着小勺儿比划着自己的头发道:“我要那种一根的,好像……叫……诶呀,就是那种麻花是反过来的,从这里挑起来,然后压上去的。
”
夏之余想了想,明白她大概是想要蝎子辫,左右她也不知道名字,不如先编了再说,便去洗手间把梳子拿过来,准备动手。
心中还有些诧异,蝎子辫居然在09年就已经有人编了?
丁童不知她心中如何想,背对着夏之余,抱着她手上的西瓜,吃着吃着眼睛有些红。
刚刚灵司大人对着电脑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像她妈妈。
梳齿触到头皮,穿过头发产生细微的牵拉感。
当丁童感受着一双手挑起她头发时,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
在空调房里过了几天悠哉日子,每天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晨起的早锻炼,余下的时间里就窝在宾馆不出门了,一门心思学习、码字,对着剧本进行无实物练习,吃饭都是杨又又叫的外卖。
这天,落星盘有异动,夏之余套上了她好几天没碰过的黑袍子。
丁童从窗外飞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夏之余穿着黑袍,站在窗前的模样。
“童童,过来,我给你编头发吧。
”
还没等丁童说话,夏之余便先一步开口,将她唤到自己身边来。
没由来的,丁童忽然有些害怕,她捂着自己的蝎子辫朝窗边退了退,离夏之余远些,一开口,竟是沾染上了哭腔,“姐姐,我头发挺好的。
”
“过来吧,听话。
”夏之余听着心里一颤,却装作没听出来的模样,没有拿凳子,自己坐回床上,双腿盘起,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像之前那一次一样。
丁童还是去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一脱离眼眶就飞散到空中,她听背后的声音响起,“前几天,我向上面申请了送你投胎的文件,”
丁童打了个哭嗝,夏之余没有停顿,继续道,“他们已经将你的名字记在生死簿上了,还找回了你的户籍,以后我们童童又能投胎了,不会再没有地方去,也会有新的家、新的小伙伴。
”
明明是件好事,可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想哭。
同吃同住这么多天,早就有了感情。
而对于丁童来说,夏之余对她的意义更是非凡,和那些游魂朋友不同。
“童童想家了,也想妈妈了吧?妈妈不能替你梳头,姐姐替你梳。
把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回家见妈妈好不好?”
丁童哭的更凶了,眼泪不要钱似得往下掉,小肩膀一抖一抖地,张着嘴喊不出别的,只断断续续地叫着夏之余,“姐姐……姐姐……”
粉红色的皮筋绕上,她身子朝后仰了仰,抿着嘴看自己刚编出来的蝎子辫扬了扬嘴角,“照照镜子吧,姐姐觉得比上次好看多了。
”
这还是夏之余第一次和丁童自称姐姐。
小鬼没去看镜子,一转身一头埋进夏之余怀里,双手紧紧抓着她的黑袍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好看,特别好看!姐姐下次还给我编好不好!”
夏之余拍拍她的背,对丁童背后飞起来的勾魂链摇了摇头,轻声哄着,“好啊,如果下次再见到你,姐姐还给你编蝎子辫好不好?”
“那……那我们、说、说定了!”
她轻轻叹气,“好,说定了。
”
可世界上的人这么多,遇见,谈何容易。
录牌再次晃动起来,提醒她该走了。
夏之余停下抚拍丁童后背的手,“童童,我们该出发了。
”
自丁童的名字重新写入轮回册的那一刻起,生死、时间便又有了定数,后来的人生跳过了生死轴上的空缺,继续书写下去。
丁家在杭州的市中心,离一所中学很近,丁童到那片区域的时候,已经有些忘却离别的感伤,脸上带笑地给夏之余指着,“那边有条小路回家近,里面还有个玩具店!现在是暑假,不然放学的时候好多学生都去那儿。
”
夏之余也没带着她直接飞过去,牵着她的小手,俩人走在马路上,按照她回家的路线去。
同样是09年,杭州的市中心小区看起来就要比澜江的好过太多了,丁童迈着小腿往楼道里跑,熟练地按下电梯按键,拉着夏之余进去,“我们小区是杭州第一个装电梯的呢!”
“那童童的爸爸妈妈真厉害,能给你这样好的条件,童童以后也要做一个很厉害的人,对自己的亲人好,好不好?”电梯缓缓上升,夏之余看着丁童的骄傲样,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
“童童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童童也要对姐姐好!”
“好,对姐姐好,你家在哪儿呢?”
电梯门开了,丁童熟练地右拐,走到走廊上第三户停下了,她习惯性地踮着脚按下门铃,没有想到,门铃居然真的响了。
但此时丁童没注意到这点,门里传来人走路的声音,“谁啊?”
防盗门打开,开门的女人转头在走廊左右两边看了看,没有见人,以为是恶作剧,嘀咕了一声便又把门关上。
丁童却趁机拉着夏之余进屋,给她介绍家里了。
介绍到最后,丁童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兴头一下子冷了。
夏之余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朝她挥挥手,“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吧,待会儿……我们就得走了。
”
把丁童赶去看她爸妈,夏之余收拾了刚刚小姑娘摊在桌上展示给她看的玩具,想了想,从中拿了一个她说她很喜欢的红色铁皮小火车,随后,又从她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叠好放在桌上,等她回来。
约莫半小时,录牌又震过两次,离时间越来越近了。
夏之余再次按下录牌,决定再给小姑娘最后五分钟,却没想丁童自己红着眼回来了,乖巧地去扯她的衣袍,“姐姐,我们走吧。
”
录牌在前指引,将俩人引到墓地,丁童的肉身就在那里。
与普通人不同,被活玉害死的人没有投胎的机会,可以说生死轴进行到一半就断了,要想送他们投胎,延续他们本来的生死轴,还得多要两道程序。
夏之余取出魂线,在丁童身上过了一遍,沾染上她的气息,而后将刚刚从丁家取出来的衣服和棺材中的肉身绑在一起。
金色的魂线缠绕肢体与布料,在漆黑的棺材中闪了闪光,而后消失不见。
“好了,这下就接上了,鬼门可开,走吧,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
与先前的流程一样,夏之余将丁童送到h区的土地爷那里登记户籍,核对路牌信息,取得批票后便陪她走过长长的黄泉路,一直进到二道门。
同之前不同的是,她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帮她排队领号码,换了新的批票及盖公章的路引后,牵着她到望乡台之上。
“还想再看看吗?”望乡台上估计是鬼魂最多的地方,人人在人间都有牵挂,都有放不下的人,“你要是想看的话,可以在这里待凡间的七日时间。
”
到望乡台已经是五七了,只是丁童的情况不同,凡间没有为她“做七”的人。
丁童看了一眼,她忽然看见爸妈的样子,丁母不知道为何突然冲进她房间,哭着对着她爸喊“童童回来了”。
她闭上眼,捏了捏夏之余的手心,不愿再看。
夏之余却没说话,她同样看见了丁母。
她翻着衣柜头也未回地冲那男人道:“那个红色铁皮小火车不见了,童童,童童衣服也少了一套……”
丁父烦闷地抽着烟,坐在小床上没说话,要是衣服少了还能说丁母记错了,可那小火车不是,天天在那儿摆着,他昨天还看到的。
“姐姐?”
夏之余晃了晃神,眼前的画面被打断了。
“姐姐,你怎么了?”丁童虽然看不见夏之余黑帽下的脸,但觉得她情绪不对。
夏之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看见丁父丁母的画面,可以前她也没和生魂一起上过望乡台,此时只以为是丁童的缘故,思至此,她摇摇头重新站起来,“没什么,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