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炟只能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掉了。
如此这样折腾了后,她真的觉得心情好多了。
再见上官夜的时候,她笑得有点傻,“上官,我找到一个让自己心情变好的办法哦!只要看到姓曹的受罪,我就觉得很开心。说实话,就是现在不能杀了他,否则的话,哼哼……”
上官夜听闻,觉得哪里不对,忙问,“你做什么了?”
她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魍。
上官夜略有些焦急,“靖小姐,他毕竟是帝王,你千万莫要胡来。我们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若是真惹恼了他,我也救不了你。”
尉迟靖敛了笑容,沮丧地倒在贵妃榻上,“反正我和他,总有一个要死的,若是他不放过我,杀了我,我也就不必报仇了。”
她忽然如此消极,令上官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檎。
一会儿功夫,明明大好的天气,忽然变了,阴风刮过来夹杂着雨点,说起来也已经是深秋了呢。本来躺在贵妃榻上睡着的尉迟靖忽然被窗外的冷风吹醒,蓦然坐了起来,恰巧上官夜也冲了进来,“靖小姐,你快点说,你到底把他怎么了?现在宫人们都在找他呢!”
尉迟靖见外面大风大雨,也是吓了一跳,连外衣都没有披,就冲出了门外,上官夜拿了把伞,紧紧地追在后面。
天已经黑了,加上雨,视线不清,不过还是让她到了白天到过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发现曹炟的身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看,还是没有。她不知所措地左右方向乱看,上官夜已经追了上来,把伞打开,撑在她的头上,她猛地推开,反正已经像饺子一样,从头湿到脚了,还有打伞的必要吗?
“他白天明明在这里!我的点穴手法是新学的,但是很厉害,没人解穴必须过十二个时辰才能动,可是他现在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尉迟靖心里莫名的慌乱。
上官夜看了看四周,“这地方连如此幽静,怕不是常人能进来的地方。”
“当然了,是禁地啊!”
正说着话,就见不远处一片光亮,随着光亮的接近,一个老者的声音道:“这女子倒是有趣,明知道是禁地,竟然还要闯进来。”
尉迟靖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是谁在那里?”
便听得一个清洌的声音淡然道:“是朕。”
这时宫灯也近了,才发现是一群宫人和太监,打伞的打伞,抬辇的抬辇,此时辇并未放下,一个穿着素带蓝衣的老者坐在其中一个肩辇上,道士打扮,另一个身着黑氅神色淡然的却正是曹炟,此时二人都居高临下地看着尉迟靖。
尉迟靖发现曹炟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自己着急地跑来,满身都湿湿的,一时间只觉得莫名愤怒,竟是转身就走。
老者道:“皇上,这女子私闯禁地,可知这是安姑娘灵柩暂停之地?”
“是朕允许她进来的。”
老者哦了声,忽然又咦了声,道:“皇上,可否让那女子近前些,让老道我看清楚些?”
“天色已晚,冲虚道长,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莫要为锁事耽误。”曹炟如此说着,已然向身边宫人示意,宫人立刻拉长嗓音道:“起驾!”
肩辇又被抬了起来,走的极快,尉迟靖反而被逼得退到路旁阴影处等待,感觉到那位冲虚道长的肩辇过去时,似乎刻意地向她看来。她也没有避会,只是仰起小脸与那冲虚道长对视,那老道其实也并未十分的看清楚她的脸,然而还是道了声,“奇哉!”
这时,两个侍卫走了过来,道:“靖小姐,上官公子,皇上让在下等送二位回月苑。”
……
再说冲虚道长随着曹炟到了曹炟的书房内,他略有些犹豫地道:“皇上,刚才那女子是何身份?”
曹炟知道,终究没有瞒过这老道的眼睛,当下道:“她是陈留王之女尉迟靖,容貌与歌儿确有几分相似。”
“恐怕不是几分,而是完全一样呢。”
“天下之大,有相貌相似者不奇怪。”
“这倒也是,只是皇上,老道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觉得此女面相非常,她虽然极美,却美的不似人间之美,如她这样,乃是该吃鬼食之模样。只有鬼或者仙,才有这样的容貌,但此女身上戾气极重,绝非仙人,也没有仙人之潜质,以老道推算,她是个早就该死之人,不会活过十三岁。”
茶杯中,有袅袅的雾气升腾,使曹炟的脸有些模糊。
想起安歌亦不是真正的安歌,而是沈婥。
沈婥的灵魂之所以能够占据安歌的身体,是因为安歌已经死去,照这样推算,真正的安歌死时,倒的确年龄还是很小的时候。然而这种事,又有谁会相信呢?
“那依道长看,这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半晌,他才淡然地问出来。
“这,老道一时也未明白,想必是有奇迹,才能躲过一劫,活到如今。”
“她与歌儿面容相似,会不会有一样的命运?”
“那倒不会,命运不止看相貌,还有其他的各方面,甚至出生时的基础运对人生的影响也甚大,因为出发点不同,所以所走的路也必不相同。不过依老道看,此女竟然拥有此容貌,又恰巧出现在皇上的身边,甚为不吉,活人鬼相,乃是妖女,皇上切不可与此女走的太近。”这席话,冲虚道长说得极为严重。
曹炟道:“护国大将军素来担心朕,其实很多事朕心中有分寸。这次还请冲虚道长向护国大将军回复时,莫要提起此女子。此女来到宫中,为的是给陈留王翻案而已,此事已经在进行中,只要此事一了,便送此女出宫。”
冲虚道长马上道:“老道明白。”
见曹炟已拿起折子在看,冲虚道长道:“老道告辞,皇上龙体未及全愈,还请早些竭息。”
“今日谢谢道长来做法,请慢走。”
*
当天夜里,尉迟靖喷嚏连连,涕泪交流,因为淋了雨,至半夜时已经发起高热。月苑的奴婢去请太医,结果因为尉迟靖只是宫中的客人,并未在太医们的诊治范围内,所以被拒绝了。无奈之下,上官夜来到宫中求见曹炟,而这时曹炟尚未休息,立刻派人领上官夜去叫太医,而他自己也亲自来到了月苑。
进屋里时,只有两个奴婢在床前伺候,曹炟走过去,两个奴婢行了礼,自动退开。
“尉迟姑娘。”曹炟轻唤了声。
尉迟靖却紧闭双目,秀眉微蹙,根本没有意识。
曹炟的脑海里忽然出来了从前的很多场景,他抱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机的沈婥从宫中走出来。
他抱着已经死去的安歌,从宫中走出来。
此时,他抱在怀中的脸,与躺在床上这人的脸相重合,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是朕不好,你莫要死,一定要活过来。”
尉迟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似乎有种力量狠狠地传导于身体内,又有种非常难过的情绪难以舒发,导致刹那间流出了眼泪,仿若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两行泪从眼角划下,曹炟见状,连忙用手指擦拭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就在这时,上官夜带着太医来了。
曹炟慌忙地放开了尉迟靖的手,向太医道:“无论如何,要把她救活。”
太医道了声是,立刻给尉迟靖把脉,一会儿才道:“皇上,尉迟姑娘只是着了风寒,在发高热,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吃几贴药再好好休息,就会好的。”
曹炟神色明显和缓,“那就请快点写药方吧。”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曹炟有点紧张过度了。曹炟自己也意识到了,再看了眼尉迟靖,向上官夜道:“好好照顾她,朕先走了。”
出了月苑,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又来到了之前禁地明堂处,再往里走,就是安歌的停灵之处。冷风阵阵,使他心头越发沉重。棂前有个小木盒,他拿过小木盒打开,里头却是一串铃当,他轻轻地晃了下那串铃当,铃声轻脆悦耳,还着些许调皮的感觉。
他喃喃自语,“歌儿,你说上天是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呢?若人真的有前世,难道真的是我前世曾经狠狠的负过你,所以这生,竟然被上天如此戏耍?”
可惜,安歌听不到他说什么,上天更听不到。
只有那铃当在风中,仿若在回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