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离对这蛇形物更是肃然起敬,陈留一族化为蛇形物,在此压制邪物这么多年,虽然散发着冤气和怨气,然而却似乎还是理智地控制着事态的发展,他们的忠魂,依旧指引着他们去做正确的事情,去尽量地守护着百姓及邾国的安危。如此忠魂,落得这样的下场,的确是令人唏嘘。
……这时候,只见尹凤,忽然大叫了一声。
她的身影居然也向一缕轻烟般,迅速地升至裂口的地方。
况离便要追过去,却被尉迟靖扯住,“师兄,你道行高升,难道看不出此女之异变?她命数不到,你杀了她是逆天而行,你我不遵天命,已然各自受到了惩罚,不要再多事了。髹”
况离终也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终于道:“你知道了?”
尉迟靖的眸光温柔而澄明,像世上最明亮纯洁的阳光,“师兄,你我认识这么多年,直到此阵中,才能够真正的认清楚你。对于以前的一切,我只能说谢谢。师兄,你的缘分便快要到了,这次,不要再失去机会。”
况离忽然将她拥入怀中,“我应该,早早挺手此事。”
尉迟靖在他怀里依偎了片刻,感受到温暖,这才道:“一切都是命数。蠹”
再抬眸时,便见尹凤的身影也是徘徊在裂口之处,叫声凄厉悲惨,数股烟雾缠绕在她的周身,她身体扭屈,在黑雾中痛苦翻滚,如同正在接受烈火地狱般的煎熬,头发忽然被烧灼起来,顿时变得火红,连眸子也变得火红,在极度的痛苦过后,她忽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不死!我不要死!你们打败不了我,我不会去死!”
随着这声音,她的身影忽然脱出黑雾而去,消失在裂口之处。
尉迟靖看向况离道:“此时黑雾被这么一搅合,最是虚弱的时候,师兄你若出去,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靖儿,我倒也想见识见只这邪物,才不枉我在世上走了这么多年。这次,你赶不走我。”
尉迟靖知道,这样的时刻,她的确赶不走况离。
当下点点头道:“好,那就让我们师兄妹,好好的会会这邪物!”
说这话时,目光坚定明亮,对将要面对的,竟似乎半分恐惧也没有了。
……二人不再耽误,二人各自执钵,双脚踢在八卦阵内,目光紧盯蛇形物,神情凝重,双钵出手……
只见双钵击在蛇形物之上,只听得一声龙吟,震撼天地,一时间四处摇晃,阵中一切都开始变得扭屈,而阵外亦是因此而一片混乱……
整个安阳城,似乎都震动了起来,还有那隐隐的龙吟声,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
尹铉忽然扯住也马缰,马儿蹄下混乱,状极不安。
尹铉则向四处看着,目光鹰挚可怕。
谢流云正让人抬着柳溢的尸体往宫外而去,听到此声音,往四处看去,只见树林簇簇。
“柳大人,莫不是蛇形物终于被击倒?”谢流云这样说着,双目中出现深深的忧虑。
百姓则都从屋子里出来,仰头看向天空。
只见天空之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乌黑的阴云,渐渐地遮住了骄阳。
众人心中都产生不安和不祥的感觉。
碧落行宫内,百头火牛忽然挣断了了绳子,疯了般行宫外跑去,有些士兵闪避不及,居然被这些火牛踩死或者踏伤,随着蛇形物的塌陷,从那里开始,整个碧落行宫倒阴阳八卦阵,如同是一块要碎裂的糕点,处处都显示出裂纹,而且每个裂纹中都冒出数股黑雾,看起来非常可怕。
黑雾所过之处,传出惨嚎,被黑雾包裹着的人,都痛苦地倒在地上,再过了片刻便满面黑紫的死去,尸体肿涨发亮,非常可怖。
这些事情似乎只是刹那间发生的,曹炟见状,蓦然飞身而去,躲过一股黑雾的袭击,却是立刻指挥着随时侍命的梅花卫队,“快去拿网将火牛拦住,且莫让它们冲进城内!”
梅花卫队训练有素,个个身轻如燕,迅速跃起往前赶去,企图拦住火牛。
乌弋山自问也是见多识广,但是这样的情形,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愣怔了下后,又往曹炟冲去,将他扑倒在地,躲过一股黑雾,“你不要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曹炟一把推开他,这件事由他而起,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伤害减少到最低。
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也是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蛇形物倒了之后,从地底出来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这样有毒的黑雾。也没有想到火牛在扯倒了蛇形物之后,会忽然癫狂。
眼见着士兵被黑雾裹夹,而火牛集体冲入城内。
曹炟身上皇帝,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眼见着一头火牛从自己身边不远处冲过,他牙一咬,忽然扑到了火牛的身上,双手狠狠地扳住火牛角,想要迫使火牛停下来。火牛被忽然而起的震动和黑雾吓疯,此时哪里能够听得指挥,只是摇头晃尾,不顾一切地往前疯跑,曹炟拔出匕首,一匕首插在牛的脖颈处,火牛狂吼一声,猛地将它甩了出去。
曹炟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十几下才停住,全身已经多了数十个小伤口,然而那头火牛的脖颈***,往前再奔了一段距离,轰然倒下。
正在这时,又有一头火牛冲过来。
火牛之上却已经有一个梅花侍卫,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出现在道上,惊恐之下只扳住牛的脑袋希望牛能够改变方向,不要撞上了曹炟,但是疯牛的方向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眼见着火牛就要从曹炟的身上踏过去,忽然从侧里出现了一条绳子,缠住了曹炟的身体,并且猛地往这边扯,曹炟的身体飞起,险险避过火牛。
“曹炟!你是第一个敢和疯牛搏斗的皇帝,我敬你是条汉子!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别忘了当初你答应我的事!”
曹炟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夏炚,只是他换掉了素常所穿的白衣,换上了邾国普通士兵的衣裳,正说着话,聂玉郎也是随后赶来了,与曹炟目光一对,聂玉郎跪了下去,“皇上,夏君执意要来此处,不肯立刻逃走。”
这其实也是在曹炟预料之中的,当下只道:“无防。”
一行人眼见情势已经颇难控制,便先到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曹炟道:“夏君,看样子术阵已毁,压制的怪物该是出来了。靖儿若是真的被困此阵中,今日便是她出阵之日,你即想带她走,便想办法将她从恶阵中平安带出。”
夏炚似是正在等他这句话,“和帝,说话算数!”
曹炟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抢过了夏炚手中的绳子,甩了出去,套住了另外一头疯狂的火牛。
……
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是有几十牛火牛冲进了安阳城。
冲入街道,疯狂地冲向百姓。
梅花卫队的侍卫们,竭力阻拦火牛,实在阻拦不了的,便抢在火牛的前面去救出百姓,期间又杀了不少的火牛,有些火牛跑着跑着便倒了下去,血流一地。尹铉此时骑马站在高处,眼见城内情况,冷笑不已,曹炟啊曹炟,这次你可是闯了大祸了,看你如何收场?
但其实因为梅花卫队的努力,火牛伤到的百姓很少,反而是之前尹铉的马队横冲直撞,伤了不少人。
不过安阳城的今日,先是尹铉弄得鸡飞狗跳,后有火牛冲入城中,实在也令百姓们惊魂未定,恐惧连连,只知道这些都是朝廷弄出来的事儿,哪还分得清什么大司马什么皇帝,有些迷信的老人则在这时候企求上苍保佑,参拜菩萨。
夏炚大胆地来到阵眼之前,只见被火牛扯开的蛇形物基座下,一个黑黑的大洞,此时里头黑气萦绕,看不到底,但依旧觉得阴气森寒,令人如坠三尺冰窖般瑟瑟发抖。
他捡了一个小石子扔进去,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这个洞,倒像是个无底洞。
夏炚其实亦是束手无策,此时仿若除了等待,再没有别的办法。
曹炟对风水数术虽然不了解,但对碧落行宫此阵已经有所了解,他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干脆只专注地去解决火牛和黑雾的事情,火牛在此时已经全部都冲出阵外去,而黑雾还在继续从地缝裂口里冒出来,一股股的像一条条黑色的蛇。
他发现一件怪事,就是黑雾虽然可怕,然而却似乎被某处无形的罩子罩在其内,冲不出已经残破的倒阴阳八卦阵。发现这一点后,他向下安排,“所以的士兵,全部都撤出此阵,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进来!”
他这个命令下得很及时,士兵们都在指挥官的指引下,出了倒阴阳八卦阵,果然,黑雾是出不了残阵,到了阵外,他们是安全了。
可是曹炟和乌弋山还在阵中。
乌弋山道:“和帝,一起出去!”
“我要等靖儿。乌弋山兄,这段时间你帮了不少忙,朕很感激你,你先出阵而去吧。”
乌弋山哈哈大笑起来,“你小看我乌弋山是不是?”
“你误会了。”曹炟湿淡的声音里,竟似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乌弋山感觉到了,又道:“你不要绝望,靖儿那么有本事,又有况离在身边保护,定会没事的。”
曹炟只是一笑。
他其实预感到,尉迟靖一定能够从此阵里出来。
只是那时候,她不再属于他。
说起来,阵内和阵外的情况,还是有区别的。比如碧落行宫的诸人,只是利用百头火牛将蛇形物拉扯开而已,深埋的基座被硬生生的破坏掉,地震之后,裂开的地方冒出有毒的黑雾,这黑雾却似灵蛇般并不散开,窜来窜去。而阵内,况离与尉迟靖双钵齐出,蛇形物在发出剧烈的震动后,最终还是抵不住双钵的力量,在刹那间碎成粉末,那粉末却又并非石砂样的东西。
而如同人的骨灰散落空中,四处都被这种灰白色弥漫,它们像雪,像雨,又像是雾,片刻后就在阵内的空间内落下厚厚的一层。
尉迟靖蹲下身,将那粉末抓起来一把,看着。
她知道,这是陈留一族的人的骨灰,它们终于不再受诅咒而被迫守护这里,他们终于自由了。
也就在这时候,四处黑雾乱窜,蛇形物碎裂后,现出了阵内真正的情景。
只见这些黑雾渐渐地遮挡住了天空,阵内变得非常黑暗,四处阴风阵阵,隐约可见四周洞壁高耸,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已经完全不是先前的模样了。况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着了,才发现四周洞壁上及地上,高高低低处,竟然放置了成千上百只棺材,这些棺材从外观看起来已经很破旧,有些棺木破损陈腐,棺壁掉落,露出里头黑黝黝的情形,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这些棺材或高或低,依洞势而置,有些平坦的平台之上,排烈的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
火折子看不远,但目前看到的已经令人倒吸口凉气。
况离道:“是了,这才是阵内的真正情形,这些日子因为蛇形物的原因,我们看到的只是假象,其实我们一直在这个洞内,一直都与这些棺材同在。”
纵然尉迟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到了此时,却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竟是墓穴?”尉迟靖问道。
况离跳到一个平台之上,踩着一具棺木,点着了壁上的一只油灯。
油灯被点燃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洞内原本没有点燃的油灯,此时全部都点燃,顿时亮堂了很多,人也看得更远,才发现洞内不但有许多棺木,甚至还有很多没有入棺的人骨,而许多地方,仍然遗留着老旧的兵器,还有没有完全腐烂的衣裳。
况离又从平台上跳下来,走到尉迟靖的身边,牵住她冰凉的手,使受到惊吓的她面色好转后,这才道:“这的确是一个墓穴,而且应该是个大家族甚至有可能是皇族的墓穴,但是为何这般粗糙,似乎是在短时间内死了很多人,无法造就良墓,因此都将棺材聚集在这里而已。”
二人踩着阴湿陈腐的人骨往前走,脚下嚓嚓地轻响着,令人头皮发炸,尉迟靖道:“莫非也是冤死于此,所以幻化成妖物?因此要用陈留一族的英魂来压制他们?”
况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微蹙眉头,又往旁边观察了良久才道:“就算是真的冤死,也没有陈留一族及十三万将军的冤魂更冤,而且一个家族即使再冤死,也不可能由冤气化为任何妖物,这里一定有些别的,我们没发现的东西。如今蛇形物已碎,陈留一族的英魂已经随风而散,我们再没有任何的依仗和后盾了,我们要小心行事。”
“是,我明白。”尉迟靖道。
况离捡起地上的兵器,那是一个斧头样的兵器,柄上还刻有暗花,斧锋在这样的暗光中却依旧锋利,这么多年过去,并未生锈。
况离目光黯沉,好半晌,忽然道:“皇后?”
尉迟靖怔了下,“什么皇后?”
况离叹了声,面色略微灰败,道:“靖儿,当年的天烬国灭亡之事,你定是听过的。”
尉迟靖点点头,关于这个故事,她听过不止一次了,虽然听到的每个版本都不尽完美,而且有时候略有些说不出的差异,但大致还是相同的。就是当年天烬国皇上霓兮和其皇后残忍无道,霓兮为了保持自己的绝美容颜,居然生食小人心,而皇后亦是为了长生不老,居然用少女血沐浴。二人如此荒诞不经,已失人性,导致国内怨气冲天,后是燕王一族,联合了外族曹氏,催毁了这个令人恐怖的国家,然而后来燕王与曹氏反目,曹氏将燕王驱逐,再后来,便有了现在的邾国,而天烬只留下了天烬大墓的传说,燕王则留下了当年的君山大阵,及现在的巫国,其实亦是以燕王为尊的。
尉迟靖想到这里,又道:“你刚才提到皇后?”
况离点点头,“天烬国灭亡后,众人皆道皇后既然是以少女血沐浴,定然已经触犯天意,她的结局便一定是个死字。可是众人却似乎忘记了,能够做天烬皇帝的妻子,这位皇后又岂是等闲之辈?”
历史书录,向来重男轻女,天烬国的传说中,皇后只是个喜欢用少女血沐浴的残忍女子而已,对于她的身世,尉迟靖就从未听说过。
这下马上好奇问道:“她难道没有死?”
“她死没死,我并不太清楚。但是她没有那么轻易的灭亡,因为天烬帝霓兮的最后一代皇后,她的祖先便是当初修密一宗的始祖明妃母佛,而皇后闺名为桑日娜娜,乃是一个明艳的女子,并且是当年一手支撑着天烬立国的明妃母佛的重孙女,继承了明妃的密修术,成为密宗一派最正统的传人,所以她不但是霓兮的皇后,更是天烬国所朝拜的明妃母佛的族人,乃是密修一族的公主兼最后一代祭司。”
听到这里,尉迟靖已然觉得不好了,古有山医命相卜之说,其中的“山”,是秘术中的最高境界,修习者极少,而‘山’又包括玄典、养生、修密三类,其中的养生多用于修练自身,养生者追求的是健康长寿的吐纳法、炼丹法等,而尉迟靖杨公所学,偏重于玄典之学,在学习基本的风水大术及八卦占卜的基础上,研习《老子》、《庄子》以达到修身养性之目的。
而修密偏重的是咒法、武功,以前意念,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据说可以隔空取物,以意念控制一切。
而修习修密者,务必要付出很多东西,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以灵魂换取也在所不惜,而修密术也是山医命相卜中,最诡秘最霸道的秘术类型。这位皇后桑日娜娜既然是修密术的传人,那么她即使死了,怕也不会轻易地认输。
果然,况离又接着道:“皇后桑日,生前便极端霸道,与霓兮亦是面和心不和,仗其美艳,又修有极高秘术,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而她背后的修密一派,尽得天烬国人拥戴,所以无论从地位、声名甚至是权力上来说,都与皇帝霓兮分庭抗礼,不分轩轾。”
“这么说,当年天烬国灭亡之时,她一定是奋力抵抗。”尉迟靖道。
“按道理说,她即有如此至高无尚的权力,当然是以抵抗为主,不管与霓兮如何的不和,也应该先保住天烬国。然而奇怪的是,当曹氏和燕氏打上门的时候,这夫妻二人所做的选择,令人疑惑不解。”
说到这里,况离的神色凝重又茫然。
只见他捡起一把剑,将地上未完全腐烂的衣裳拨开,衣裳的花纹和样式还勉强能够想象出当初的样子,况离道:“这样的衣裳,的确是当年皇后桑日近卫所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