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听得一直没插话的巫雅喊道:“尉迟靖,你耍赖!”
尉迟靖诧异道:“玉狮子就在桌上,并没有被我偷走,如何叫做耍赖?”
“这串铃是不是少了一个铃当?被你藏起来了?”巫雅看起来很是气愤。
尉迟靖恍然大悟,“此串铃的确少了一个铃当,却并非被我藏起来了,而是拿去救人,此刻应该在那人的身上。怎么了?”
巫雅听闻极度失望,将这串铃啪地拥到了尉迟靖的面前,“此铃的确是宝物,但是当时是利用金木水火土的格局制成,铃当的数量有严格的规定,如今既然少了一个,此铃便也不如当初那般宝贵了,甚至也真的就值不了几个钱。我倒后悔今日这桩交易了。逆”
说着立刻把玉狮子抱在怀里,重新装在盒子里,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这个姓陈的居然能养玉成功,就该青史留名,记录官册。不过这只玉狮子可是已经送给我了,夫君你可不能收回。”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萧齐君哈哈笑了起来,“美人,你便是要朕的半壁江山,朕都不会眨下眼睛,这东西再宝贵,朕却还是舍得的。茶”
“那就好,那就好。”
尉迟靖引魂铃重新戴到自己的手腕上。
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应该休息的时候,队伍渐渐地停了下来。
下车后,入目却是一个青山绿水的小山村,村子里炊烟处处,鸡犬相闻,好一派乡村绣景。虽然已经是深秋,却好似并不见萧瑟之意,反而处处都勃勃生机。尉迟靖深深地吸了口这里的空气,漫步于旁边的小树林里,聂玉郎则又去缠住了巫雅,巫雅今日得知引魂铃少了一个铃当,心情很不好,但是被聂玉郎缠也得很不耐烦,终于答应今夜让聂玉郎和刘凌儿见一面。
尉迟靖则抚着自己腕上的引魂铃,虽然离邾国还有十几天的路程,但是往前走一天,就少了一天的路程,就意味着快要与曹炟见面了。
可是,以夏炚的为人,真的会说谎吗?
曹炟那时候在牢里,是否真的同意了夏炚的提议?曹炟是否真的把她送给夏炚了?
她想着想着,心就又狠狠地痛起来。
家族仇恨固然让她为难,肝肠寸断,然而这爱情的背叛,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快要将她压垮了。
……
且不说尉迟靖归邾国这一路的风风雨雨,只说曹炟,四天后见到了翟白,知知尉迟靖要回到邾国来了,他真是高兴的一宿都没睡觉,第二日便让侍从给自己找出新衣裳,在妆镜前照来照去,又问侍从,“你们看朕,这段时间是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变老?”
其实因为那黑云的事情,曹炟已经好些天没好好休息,虽然容颜依旧英俊无人能匹敌,但是的确是比前些日子又瘦肖了一点。不过侍从们哪敢这样说,都说皇上精神奕奕,和以前一样呢!
曹炟嗯了声,把穿在身上的新衣裳又换下,打算等尉迟靖到安阳那天再穿。之后又安排人赶紧去把建章殿附近的宁祥宫打扫出来,虽然宫苑不大,但因为离建章殿比较近,所以内里的布置却是比之皇后宫寝还要豪华,因为皇帝有时候会在其内独自休息,又往宁祥宫里添置了些新东西。
这些事情都被尹凤看在眼里,心里头那个气呀……
之后她便找机会去宁祥宫逛逛,结果正巧遇到曹炟在里头,正在摆开一盆牧丹花,看到她进来,他微皱眉头,“皇后,你怎么来了?”
“听说陈留公主要回来了,臣妾来看看是不是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不必了,都添置齐了。”
想到尉迟靖一直对尹凤有戒心,不太喜欢她,而且尹凤也承认自己会些奇术,想了想,曹炟觉得还是先防患于未然比较好,于是道:“在靖儿回到宁祥宫之前,皇后都不用来了。”
尹凤的脸色微变,却还是只能道了声是。
接着便走了出去。
这样连续等了四五天,听探子回报,按路程算,尉迟靖再有三天就会到达安阳。这个时候,曹炟才从那种狂喜中恢复过来,尉迟靖是回来了,可是当初在金府时,她面对仇恨所做的决择,还清晰地印在曹炟的脑海里,他没有权力要求尉迟靖放弃仇恨,他甚至没有继续爱尉迟靖的资格吧?
想到二人见面后即将要面对的问题,他终于恢复了理智,喜悦的背后,参杂着各种忧心忡忡和惆怅的复杂情绪。
靖儿,这次你回来,是来报仇的吗?
……
萧齐君和巫雅还有尉迟靖,到了安阳附近的郡城的时候,就发现路上似乎有很多的“流民”,他们大包小包,托家带口,在这萧瑟的秋日举家迁移。有些小孩子因为走不动常常在路边哭泣,因为人多而混乱,有些人家甚至丢了自家的孩子,路上被强盗打劫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萧齐君的队伍在路边休息的时候,就见一小拨流民试探着来到队伍前,向他们要吃的。
萧齐君倒还善意,让人把吃食给这群人分了些,他们高兴地席地而坐,几口就把食物吃光。
萧齐君见状,却又不再给了。
尉迟靖走上前去道:“你们从哪里来的?现在已经快要冬天了,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为首一人答道:“我们是安阳城附近的居民,安阳要出大事了,我们不敢再住在那里,所以就打算回老家避一避。谁知道半路就被抢劫,现在离老家还远,真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这人说着叹了一声。
另一人道:“是啊是啊!现在不但是安阳城附近的百姓,还有安阳城内的人们也都外迁,只是那黑云看起来还在不断的壮大,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才会安全呢!”
“黑云?”尉迟靖疑惑不解地问,“什么黑云?”
“那团黑云可邪门了,就停在半空,现在已经离安阳城可近了,过几天说不定就能覆盖住安阳城,到时候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这团黑云已经把清溪村所有人都弄死了,唉呀可真是吓死人了。”
“是啊是啊,现在虽然艰难,可是运气好的话,遇到你们这样的贵人,能有口吃食,好歹还能到达安全的地方,这安阳城却是决计不能再居住了。”为首这人说完,看着萧齐君的队伍道:“看贵人们行去的方向,该是往安阳而去的吧?劝贵人们三思而后行,现在大家都往外跑,你们反而往里走,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呀!”
巫雅听得有趣,有些兴奋地道:“我已经迫不急待地看看是什么样的黑云,居然这般的厉害。”
其实尉迟靖当初从阵里出来的时候,有看到过那黑色的烟雾,当时只以为是地下冒出来的冤气形成,等见了天日,晒几日太阳,自然就没事了,难道是那烟雾没有散去,反而凝聚起来了?
队伍再次上路,巫雅在车里搂着萧齐君的脖子,“夫君,你真的要去吗?万一去了,真的出不来怎么办?”
“我乃真龙下凡,龙气护体,怎么可能出不来?反而是你,胆大包天,朕倒是有些担忧你。”萧齐君说着叹了口气,将巫雅抱在怀里,“美人,朕不知道你在胡闹什么,只是这次闹完后,就跟朕好好回宫过日子行吗?没事抓抓蛇玩,或者逗逗小宫女小太监不是挺好的?何必要到处冒险。”
巫雅笑得很灿烂,这笑却不达眼底,她内心里的冰冷,似乎已经没有谁能够捂热了。
萧齐君当然看得出来,只微叹了声,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这一路来,尉迟靖眼见巫雅被萧齐君宠爱,爱着,哄着,捧在手心里的,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巫雅,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这样胡闹的,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遇到萧齐君。
又想到自己与曹炟,心里头却越发茫然。
……流民的劝戒,并没有阻止到一众人往安阳城进发的脚步,这一日却已经到了安阳城外,他们也终于见到了那团黑云,黑云的确已经往安阳城的方向飘去,现在已经很近了,而且黑云比之前些天,要更大更令人恐惧,就好像是上天发怒,弄了一座黑山出来压在安阳的头顶。
路上有很多老人设香坛拜各种大仙,空气里流溢着各种烟雾的味道,更令这里的氛围奇怪。
远远地,曹炟率人过来,迎接萧齐君的队伍。
两位帝王一起下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二人却像兄弟般,互敲了下彼此的胸膛,拍了拍彼此的肩膀。
这番客套完了,曹炟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尉迟靖的身上。
二人目光对视,尉迟靖蓦然垂下眼帘,缓步到了曹炟的面前,道:“臣女尉迟靖,参见皇上。”
曹炟连忙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痛地道:“你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病了?”
尉迟靖在离开坤城的前一天晚上,整晚未睡,又吐了血,第二天好像没事人似的跟着队伍行进,一路之上萧齐君虽然也派太医给她开了些药调养了下,但是她心中重压过大,终究是没有养过来,此刻面色苍白,人的确也瘦了一大圈儿。
曹炟温柔慰问,令她的心蓦然一酸。
却只是看着曹炟,并没有说话,反而好似怕别人看到她与他过于亲近,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微小的动作,已然让曹炟的心中泛着苦涩。
他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她,只道:“萧齐君,这次来的不是时候,我安阳城正面临着危机,恐怕这几日便要出事,怕祸及萧齐君,所以朕不打算迎萧齐君入城,就在这城外设了宴,替各位接风洗尘,之后,便请萧齐君离开安阳,率人回萧齐吧!”
萧齐君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毕竟他也亲眼看到了这团黑云,并且也感觉到这黑云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自从认识了巫雅,他其实见过不少的邪门东西,但此时此刻也觉得这黑云恐怕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可怕,倒真的没有必要把命赔在这里。
于是只道:“谢谢和帝安排,和帝安排得甚得我心,极为周到。”
却听得巫雅道:“夫君,你是被和帝小看了呢,居然还谢谢人家!”
萧齐君只不过是想装个糊涂,应了和帝,可以随时退走,没料到巫雅却要来堵死这条路,因尔尴尬地道:“美人,你喜欢这里,下次朕再带你来好了。我们在这里,和帝又要安排人去对付那黑云,又要招待我们,如此分心,会令和帝很辛苦的。”
巫雅呵呵冷笑,走到曹炟的面前,“和帝,你还认不认得我?”
其实在她说话的时候,曹炟已经认出了她,心里倒也知道这巫雅公主的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却不知道这次有何目的。
当下道:“原来是巫雅公主,好久不见了。”
“能够见到我,你一定很奇怪,也很错愕,不过没有关系,本夫人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和帝,我这次来,就是想要见识见识这个什么倒阴阳八卦阵,还有这黑云,只是有一点,若是我们帮忙破去这黑云之危机,你不能阻止我抓住况离,他可是我的!”
曹炟心想,这况离也不是你想抓就抓的啊,如果他侥幸能够从倒阴阳八卦阵中逃出,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当下道:“夫人若是能破去此黑云,那么夫人与况离之间的恩怨,朕不会插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和帝你可不许反悔。”
“自然。”
而一直在旁边的尉迟靖,却没有插话。
对于接风洗尘的大宴,也没有参加,倒是早早地去停放尸体的地方去仔细观察尸体,曹炟在尸体堆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将一个死去的男子的衣裳解开,仔细地看那人的每寸肌肤呢!
曹炟连忙走过来将她扯了起来,“莫要离这些尸体太近,免得邪气侵体。”
尉迟靖的目光落在曹炟的眸底深处,怔了半晌才道:“你抓疼我的手了。”
曹炟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靖儿,这些尸体是昨天黑云再次降下而害死的人,这个黑云,大约每三四天降落一次,侵害的人,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尉迟靖道:“没有办法抓到一些黑云吗?”
曹炟微怔了下,在大家的意识里,黑云虽然与别的云不同,但到底还是像空气一样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想去抓住黑云观察一下的。
他摇摇头,“没有,而且现在,它们变得不可接近。前些日子尹凤接近一次,结果全身的皮肤都很痒,似是得了失血症,在宫中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了。”
“失血症?”尉迟靖扭头看着这些尸体,“是啦,他们的死状,倒像是什么东西,吸干了他们的血肉。可是为什么,全身都没有伤口呢?”
尉迟靖不甘心,又蹲下去。
这次,曹炟没有阻止她,反正就算现在阻止她,一会儿她还是会再来看看的,所以他干脆也蹲下去,和尉迟靖一起将干尸上的衣裳扯了,露出整个尸体的皮肤,尉迟靖连发间头发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的伤口。
她干脆拿出一把小刀来,将这具尸体上的皮肤割下来一块,“我要拿回去看看。”她这样说。
然后真个就拿出手帕,将那块皮肤包在帕子里。
已然没有血和肉及水份的皮肤,其实有点像是风干的皮革。
而巫雅则对倒阴阳八卦阵更感兴趣,可惜因为黑雾笼罩,她便是连接近倒阴阳八卦阵也做不到。
有些郁闷地道:“这次莫非真的是白来了?照这样的情况,况离定是死在阵里了,可惜了我巫国的巫灵珠!”
在接风宴的时候,尹铉也来了。
对于萧齐君的到来,尹铉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此刻尹铉来到萧齐君的身边,“萧齐君,尹某觉得皇上说的对,这里却是凶地,不宜久留,萧齐君不如早点回国去。”
萧齐君笑笑,“你似乎很盼着本君走。”
尹铉干笑道:“这个时段实在是有些特殊,尹某也完全是为了萧齐君着想啊。”
萧齐君道:“本君倒是奇怪了,尹大司马,据本君所知,您可是邾国了不起的一等一的大人物,而且和帝让您驻守渝洲,唉,这渝洲离这安阳,何止千山万水,这时候尹大司马如果离开安阳,去渝州避难,想必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尹大司马回渝州守城,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可是尹大司马却宁愿留在这危地,莫不是,这危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尹大司马?”
尹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犀利,“安阳乃是我邾国皇城,安阳的安危则是邾国的安危,我尹某自是出现在需要尹某的地方。护安阳,护住整个邾国,是我尹某的责任,尹某岂能在这个时候做了贪生怕死之辈,让皇上独自在这里应对这些事情。”
萧齐君还能说什么呢,只伸了个大拇指,呵呵笑道;“果然忠臣!本君座下若是有大司马这样的忠臣,也可省心多了呢!”
尹铉干笑一声,“萧齐君为了登上帝位,却是将兄弟姐妹都杀完了,如今是孤家寡人,虽然寂寞了些,可是到底再没人敢与萧齐君作对。”
这可是直指萧齐君的痛处,萧齐君晒笑两声,“为君者,便是遇狼杀狼,遇虎杀虎,哪个手上没沾上鲜血?若为君者过于良善,怕是把爪子藏了起来而已,尹大司马,戒骄戒躁啊!”
这句话却让尹铉的心怦地狠跳一下,最终道:“感谢萧齐君的指点。”
萧齐君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
夜已经很深了,尉迟靖还没有睡。
火油灯被她拨到最亮,她将那块人皮拿到灯下观察,只觉得那像是一片风干的猪皮,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于是将它隔在桌上,又卜了一卦。
卦象却显示——凶。
解大壮卦初九,意为力量是有限的,还没有达到征服敌人的地步。如果自以为强胜而冒进,则有可能还来重大灾难和凶险。
可是,再耽误下去,那片黑云就要进入安阳城了呢!
她想看看夜里黑云的动向,蓦然站起来掀帐而出,却把帐外一人吓了一跳,那人正是曹炟,不知道他在门口踌躇多久了,原本刚刚鼓起勇气想要进入,没成想尉迟靖给出来了。
尉迟靖见他无措的样子,心忽尔一酸。
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往前面的高坡上走去,曹炟缓缓地跟在后面。今夜的风很大,他们一前一后,风袂被风吹的作响,两人之间其实有一点点距离,但是曹炟却忽然觉得,便是这样走着,也是幸福的。
尉迟靖停步在山头,仰头看头头顶的黑云,曹炟到了她的身边,也看着头顶的黑云,这才黑云越来越壮大浓黑了,即使是在暗夜里,也能感觉到那沉重的浓黑。
---题外话---——预祝各位美女们节日快乐!祝美女们青春常驻,健康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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