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云缓缓道,“至于太后那边,你说得没错,她称你大小姐,这便说明了很多问题,你的身份似乎已经无须怀疑。【无弹窗.】只是,太后忽然插手进来却不知是为何,就算她知道当年的内情,若非有必要,她绝不会掺和进来,这事肯定不一般。”莫非,当年苍夫人的死别有内情?不然,单单是苍氏一门的离散团聚太后不至于这般行事,那可是一位无利不早起的主。
兰兮秀眉蹙起,突然很苦恼地跺了一下脚,忽然见到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端云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完,只觉心里堆积的那些阴云一下子散去许多。
“端云,若是年幼时有人害过你,待你大了,你会不会去讨回来?”兰兮跺完脚,忽而转过头望着端云,神色极为认真,眼中有丝浅浅的犹疑。
“会!当然会!没人能白白欺负我!”端云毫不犹豫地道,随即眼中盛满了笑,轻笑道,“除了你,你可以随便欺我,我绝不还手。”
不能被白白欺负。
兰兮没理会端云的调笑,只被他这一句话中的张狂激励了。
当年她还小没有办法,如今再次被人找上来挑衅生事,她若息事宁人不仅对不起自己,更是损了娘亲的声名。她的娘亲,那么不容易生下她,她岂能一再地任人鱼肉?从前她的确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根无家也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是机缘巧合寻到了将军府,猜出她可能姓苍,她也没打算与之相认,更没打算追究当年之事,可是秋氏却不放过她。一而再地与她为难,那么,她便会一会她好了!
谁又怕谁呢!
“走吧,陪我去将军府。”兰兮主意一定,笑吟吟地起身,一脸灿笑点亮了端云的眼睛,他在厚厚的黑纱后嘴咧得大大的,“想通了?就该这样!你懒得理她,她还以为你怕了她,总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给她一个痛快是最痛快的。你想怎么做,跟我说说,我帮你。”
“好。边走边说。”
等陌梧桐和刘太医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便又一次看到端云二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气得陌梧桐招了自己的护卫出来,严令其带着自己绝尘追去,被拒绝之后在荷香榭门口狠跺了十七八脚之后。恨恨地出府前往端云那个别院,就算追踪方向不对也能守株待兔,刘太医则尾巴一样地跟了过来。
到了将军府,为图简便,端云直接带着兰兮翻墙而入,反正若是被侍卫看到了也无妨。解释一番就可以了,所以,端云在威仪赫赫的镇北将军府里飞檐走壁得毫无负担。
却是来到了心怡院。
兰兮来将军府。就是打算开门见山说说当年丹华院里住着的人,发生的事。在苍离与老夫人之间,她选了老夫人,一来是因为当年苍离毕竟年幼,许多事他记得未必清楚。有些事他更是未必能清楚;二来,老夫人退居心怡院定然有缘故。而那个缘故,兰兮猜测多半与丹华院那人那事有关;再者,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老夫人会愿意对她开口。至于苍将军,她不会将他选为开诚布公首次沟通的对象,苍离说过,他很护着自己夫人呢,外面那些传言虽是端云他们编的,又何尝不可能是真的呢,若是真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肯点个头认下她,当年种种与秋氏所为相关的,她不以为他在视而不见十年之后会愿意尝试“公道”二字。
心怡院的后园是个小菜园,苍家老太太正看着小丫鬟们挖花生,见到兰兮二人突然出现在园中,她仅是一笑,便摆摆手令小丫鬟们退下,然后笑着坐到小凉亭,从从容容地倒了二杯茶,又指了指桌边的凳子,“过来坐吧。”
这老太太一言一行看着,别说诧异了,竟似早知道她会来专门在这等着似的,看着邪乎。
“老夫人。”见她这样,兰兮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不过这会儿她倒是可以肯定了,眼前这位老人所知道的绝对比她以为她知道的要更多。
老太太笑眉笑眼,看着兰兮,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连点了几下头,慈爱的笑意之下有些微的动容,“你是个好孩子,是祖母的好孙女。”
一句话,将兰兮震得呆住。
这老太太竟然一语直直戳中她心最深处的靶心。
她说她是她孙女,她竟真的是苍家的女儿?!
猜测归猜测,笃定归笃定,一旦真正确定,兰兮还是感觉有些晕乎,不太真实,尤其是这个答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陡然被置于她面前,她这才发现,她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淡定,也没有她以为的那般不地意。
“祖母?”兰兮低喃。
“是的,孩子,我是你的祖母。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那个走失的孙女回来了。”老太太拉住兰兮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的模样是大不相同了,不过呀,那双眼睛,还跟从前一样,亮得像颗星,又灵气又干净,祖母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眸子,只有我的孙女有。”
这个怀抱很温暖,兰兮不由得又往里靠了靠了,无论身心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柔软,这种感觉,似乎连小时候兰婆婆抱着她时都不曾感受过,除了安宁,还有一种恍如梦中之感。
“那我娘呢,我的眼睛不是长得像她么?”兰兮脱口问道。
老太太的手顿了顿,声音里越发多了几分柔和,“你不像你爹,应是像你娘了。我没见过那孩子,她与你爹是在边城成的亲,那时战火不断,你娘是个有本事的,她要在你爹身边与他周全,唯有定了名分才能便宜行事,我于心不忍,到底令你大伯赶了过去替他们主婚,这个家里,除了你爹,就只有你大伯见过你娘。”
“夫人也没有见过吗?”兰兮抬起头。
“小离他娘进门时,你娘已经……在那之前,一个在边城,一个在梧州,哪有机会遇上,即便遇上了大约也相见不相识,谁会知道以后她俩会有这样的……缘分呢。”
“那将军与夫人从前见过吗?在他们被赐婚以前。”
“没有。”老太太抬手抚抚兰兮微乱的额发,无论动作或语气都带了份真切的疼惜,“怎么了这是?”
兰兮既是想知道事情真相,自己首先便会坦诚,“我听说,那赐婚是夫人的母亲动用了莫大的关系求来的,只因夫人想要嫁给将军。”
老太太听了,便是笑,“自古美人重英雄,你爹爹那时虽然年轻,但身上的军功不少,在大翌算得上是少年名将,那几年他远在边城,这府里前来提亲的,只差没把门槛给踏平了。”
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兰兮仍然觉得秋氏一定是见过那位少年名将本人,倾心之下才会想要下嫁,若说光是听了他的威名便芳心暗许继而说服其母费尽心机将其许嫁,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可能,便是秋氏少女情杯这样盲目,秋老夫人也绝不会如此行事。
大约见兰兮脸上显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老太太又笑道:“还有一点令你爹爹赚尽岳母的心。苍家的家训你知道的吧,男子不可纳妾,光凭这一点,别说你爹爹他年少英俊功成名就,便是他再生得寻常些没出息些,也会有许多好人家愿意嫁了女儿过来。”说到这里,老太太的目光从一旁端坐的只露了两只眼睛出来的某公子身上一瞥而过,“你也有十五了,该议亲了,你记住祖母的话,高门大户看着光鲜,不一定就比柴门小户过得和美,家风和男儿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端云嘴角抽了抽,他这是坐着中刀。长宁侯府目前的家风确实拿不出手,可是,难道不许他出污泥而不染么?他的品性可是顶顶好的,纵然没有不许纳妾的家训,他也绝不会纳妾的。他这样,比那因为有家训拘着不纳妾的岂不是更为高洁?!可恨这会儿也不是在讨论他与小兮的亲事,他辩不得,一边只得忍着,一边忍不住向兰兮投以哀怨一瞥,顺便表达坚贞,哪料人家根本没留意他这边,更憋屈。
见老太太将话题扯远,兰兮便未在之前的话题上纠缠,直接转到重点问题上,“我不太记得十年前的事了,大概五岁以前的事,只记得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从前的事您能告诉我吗?然后我再跟您说说后面十年的事,好吗?”
老太太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神色间很是感慨的样子,未语先长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来。
“那一年,也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节,过完中秋节,你爹爹收到一封急信,都未同我交待一声便匆匆离家,二个多月后,他带了你回来,那时,你才三岁,长得跟个雪娃娃似的,别提多可爱了,尤其是你那一双眼睛,祖母看着,只觉得心都要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