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随苍宛儿去了心怡院。【全文字阅读.】
苍宛儿去别院一番苦情作为,“求”了兰兮回将军府,其意本不在替秋氏解毒,秋氏的毒有那位南大娘在想必已无大碍了,不然,今日苍宛儿能那么逼她?兰兮心中敞亮,所以,进到正屋之后,陡见苍母、苍戍及秋氏三人端坐上首呈三堂会审的架势,也只微微诧异便神色自若地上前见礼。
“老夫人,将军,夫人。”
如此称呼,守礼而疏离。
似乎顺便提醒了上首的三位,即便是那时认下干亲之举,虽说仓促但亦不失郑重,可那时,兰兮对苍家这三位长辈的称呼却未曾改过,一如从前,及今日。
她,必是一早便知自己是苍家女,却未打算认祖归宗。便是权宜的干亲,亦是不愿,她心里对苍家要么是真正的冷情,要么,便是怨怼了。
苍母心中一叹,这个孙女,十年前失去了一半,如今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
“坐到你父亲身边去吧。”
这话是对兰兮说的,也表明了苍家的态度,兰兮,始终是苍家女儿,身为祖母的老夫人认她,身为父亲的苍将军也认她,至于身为继母的秋氏,认不认都无甚要紧的了。
兰兮还未有任何表示,却见苍宛儿款款上前,从到了她父亲身旁的椅子上,然后娇憨一笑,“谢谢祖母!”
苍母脸色微变,斥责转圜之语未及出口,便听兰兮道:“我站着便好,这几日不是坐便是躺,站站更利筋骨。”
自兰兮进来,苍戍便一直紧盯着她,目光深邃幽清。喜怒未知,但关注度却相当明显和厚实。这时,兰兮淡然地居中站着,不卑不亢,不怨不嗔,淡定地迎上苍戍的注视,默然对视良久,忽而一笑,不是她常显于人前的那种淡淡的清浅的笑,而是弯了眸露了齿的笑。明媚似三月艳阳,娇俏如蕊间彩蝶,笑由心发。毫无芥蒂。
苍戍怔住,呆呆地望着兰兮明亮得令人无法逼视的笑靥,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
多少年了,他连情绪外露都极少,更遑论这般失神失态。
回过神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兰兮为何会有此一笑,并非她心欢喜,更非她欢喜他,而是,她要让他看到她的笑,因为。她笑起来,那眉眼间的神韵气度与她娘别无二致,虽然生得不像。但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和他的女儿。这一刻,这一笑令他无比确定。
还记得当年那个小丫头,他将她带回家中,却没有再去看她一眼。不是因为他受了家规有伤在身,而是他不敢。
“你想如何?”无论苍戍内心是何感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冰冷无半分感情,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而是下属,甚至是敌国派来谈判交涉之人,并且撕开皮肉一招见骨。
无论是当初,还是今日,兰兮入苍家的门,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还不是图一姓氏,那么她所图为何?
苍戍直接问出来,在秋氏看来是疏离,不是父亲该有的态度,所以秋氏瞬间心安几分,他的丈夫重情,却也冷情,兰兮是亲女又如何,父未尽教养之责,女未有孺慕之心,相见比陌生人还不如,何来的情?而在兰兮看来,却是尊重,苍戍给了她尊重,把她放到一个对等的位置上来,可以同她平等地谈事情,她本就是来谈事而非认亲的,不需要慈爱关怀,那些在她看来等同于怀柔。
他能这样问,兰兮很高兴。
“讨个公道。”兰兮道。
苍戍瞳仁微微缩了下,不是对他特别熟悉的人不会发现,更不会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其实是一个兴味的表示,兰兮却发现了,也微有所感,但并没有急着开口。
“说来听听。”苍戍道。
兰兮这才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光从秋氏身上缓缓掠过,缓声而字字清晰地道:“那日从牢里出来,承蒙老夫人看得起,给了兰兮飞上枝头的机会,又蒙夫人体贴,将麦冬指派给我做贴身丫鬟,且一并予了我,她,及我的身契,虽然那不值什么,仅是半年的活契,但将军府素来重规矩,如此行事自是极好。”兰兮顿了顿,余光看到秋氏坐得直直的脸色微僵,大概是猜她后面要说的话了,“麦冬这便算是我的人了,夫人一声言语也无,便伤其性命,兰兮想问夫人一句,我的人究竟犯了何错,当您如此对待?再问一句,可是兰兮犯了何错,要当夫人如此用心良苦的训诫?”
俗语有云,打狗看主人,她害死贴身丫鬟,所针对的自然是那丫鬟背后的主子了。尽管秋氏确是如此想,如此做,但如今被兰兮当众质问出来,让人听着,当真是诛心之语。秋氏,是恨不得兰兮去死么?!
苍戍一眼扫过去,极淡,极短,却令秋氏由脚底升起一股凉意,忙稳了稳,带了丝笑,嗔怪般地看着兰兮道:“兰丫头看着不言不语的,还真是打心里疼底下的人……”兰兮截口道:“我与麦冬情同姐妹,伤她,即是伤我。”秋氏示弱的话被她打断,还顺便拱了把火,越发要坐实她是恶继母容不得继女一般,心里当真气得想咬人,面上却不能带出分毫,仍是笑,笑得越发宽和,“看来不给你一个交待是不行的,罢了,我虽为长辈,但贸然出手替你管治下人确实不尽妥当,这事啊——”秋氏忽然面露痛苦,抬手捂了胸口,痉挛般地说不出话来。
话说秋氏这几日病着,不,确切地说是中了毒之后,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团一团的红斑,又痒又痛,头几日她简直恨不得去死,心中把兰兮千刀万剐了一千遍,她几乎忍不住要低头了,所幸派了苍宛儿去寻人却被端云拦了,二三日后南大娘配出了止痛痒的药水,她才稳住了阵脚,昨晚,南大娘更是配出了解药,服下一晚全身红斑尽消,所以她才能坐在这儿,好好地来清算清算这笔帐。
至于,兰兮便是兰之兰,秋氏一早便怀疑了,才会百般地看她不顺眼,如今确定,更是不会手软了。同时更是深深地后悔,当年不该心软留了她一命,早知这死丫头这般不知好歹这般能作耗,就该直接丢到水里溺毙,而不是手软地丢给拐子。
“娘!娘!您怎么了?”苍宛儿声音颤抖地扑到秋氏身边,背着人向秋氏身后侍立的南大娘使了个眼色,要她帮着造势,没办法,秋氏这病发的时机太巧了,便是她的亲闺女也以为她是装的。南大娘早在苍宛儿开口前便抓到了秋氏的手腕,准确地搭上了她的脉。因为今日所议之事事关紧重,更事关将军府脸面,故而此间并未留人侍候,除了苍家四口再加兰兮之外,就只余南大娘一人,留她下来,首先当然是因为信得过,其二便是照看秋氏。南大娘搭上脉不过几息,随即脸色倏变,苍宛儿见状便声情并茂地声问:“我娘她怎么了?是不是急出好歹来了?她身上的毒没事吧?明明好了的呀!”
南大娘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还杂了丝惊惶,像是没有听见苍宛儿的问话一般,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南大娘?”苍母面露不悦,也是不相信秋氏。
秋氏忽然大吼一声,猛地睁大眼睛瞪着兰兮,抬手指着她哆嗦难言。
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内容。
苍戍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眉慢慢拧起,“到底怎么回事,说!”
另位那对祖孙此时也看出秋氏并非假装而是真的出事了,不由齐齐望住南大娘,尤其是苍宛儿,那眼神既凌厉又软弱,还不由自主地揪住了南大娘的衣襟。
“夫人她中毒了。”南大娘失魂般地说完,忽地抬眼看向兰兮,一点不掩饰眼中满满的怨毒,“是你!是你害了夫人!”
“胡说!”苍母立刻斥道,眼中闪着寒光,“兰儿站那么远,与她何干?当我老婆子是瞎的么?”
“不是方才,是前面那毒……”南大娘看着秋氏越来越痛苦的模样,咬牙人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出来,送至秋氏唇边,却又止住,猝然合拢手指收回药丸,再次怨毒地看向兰兮,“你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会替夫人解毒,故意设了陷阱害夫人,你居然连我也算计进去了,好心计,好手段!好狠,好毒哪!”
“就是说昨儿那药,不成?”苍母隐约明白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是,奴婢无能,救不了夫人。”南大娘终于撇开刀子样扎在兰兮身上的目光,低下了头。
“兰儿?”苍母看向兰兮。
兰兮坦然以对,“我制的毒,若不想让人解,那便没人能解。”如此,可以说是默认了秋氏身上的毒是她的手笔,也可以理解为一句题外之话,不过此情此景之下,众人自然默认为前者。
“你真狠毒!不过是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我娘可是你的母亲,你这么忤逆不孝,简直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