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将小丫一家三口甩开了,却也没有了闲逛的兴致,取了盛记新鲜出炉的焦香焦香的锅巴,小玄便扯着兰兮回了家。【无弹窗.】
“姐姐,你答应过我什么?”进了屋,小玄走路带风地将炭盆拢上,又将炉子上吊着的热茶递了碗过去,看着兰兮喝了,这才拉了她上炕板着脸算起帐来。
“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兰兮马上认错,偷偷瞧了眼小玄的脸色,见他好似真的生气了,忙按着炕几往前凑了凑,脸上挂上小意讨好的笑轻声道,“你刚才不是帮我圆过来了么,这都过去大半年了,山上未必能疑到咱们身上来。再说,这里偏僻苦寒,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外地人过来,有什么事也难得传出去,过些日子谁还会记得今儿的事呀!你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你还有理了?!”小玄说着扯起嘴角笑了,脸上的怒色少了许多,却让对面坐着的兰兮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每当小玄出现这种笑容,那就是她要倒霉的前奏。兰兮有些沮丧地低垂下头,暗自琢磨着这次小玄会如何罚她,只希望别再让她学绣花了,虽说都是针,那小小的绣花针却丝毫比不得长长的银针称手,她往绣布上扎十针,倒有五针先往她手指上去,真是苦不堪言,唉!正嗟叹着,耳边却蓦地传来小玄的轻笑声,不由愕然,抬头看过去,一瞬间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小玄是真的在笑,雨过天晴的笑。
兰兮呆怔之下显得娇憨无比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小玄,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快吹散,本想虎着脸警告她几句的,唇角还是忍不住翘起,“好了。姐姐就是心善,我还不知道吗,要真跟你生气我早气死了。来,尝尝这锅巴,闻着真香。”说着将拿细线松松捆着的油纸包打开,拿起一块黄灿灿油润润的锅巴,掰下一小块递过去,避开兰兮伸过来的手直送至她唇边,见她乖乖地纳入口中才撤了手自己也掰了块来尝。
果然是老字号,糯香。酥脆,嚼劲和口感都刚刚好,兰兮吃得喷香。小玄弯着眼,头点了又点。
“姐姐是打算给他写方子还是配药?”小玄忽而问。
兰兮想了想,“配药吧,这个简单一些。”
小玄点了点头,写了方子倒是可以丢给那姓韦的大夫由着他去出面。可这样一来难免与那韦荣多有牵扯交接,不好!
“小玄,其实……”兰兮顿了下,“那人所中的毒——”
小玄打断了她,轻描淡写地道:“是咱们自己的毒,我看出来了。”那人的症状他看着眼熟。本有三分怀疑,兰兮的表现却将另七分补齐了,她若非十二分地笃定。绝不会不看脉便用药,能让她十二分笃定的毒,除了出自她的手还能有别的解释么。“你给谁了?”他最担心的是这个,若那毒药是给了云城的那……些人,怕是又要同那边有所牵扯了。如今他们已远行至千里迢迢之外,小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有些事他绝对不能允许了!
“给了燕珠。”兰兮和小玄重逢三月有余,离别后的那些时日各自的经历已经细叙过,燕珠的身份小玄自然也知道,听说是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听兰兮道,“连解药也一起给了她,燕珠行事只凭喜好,这人虽是惹了她,也不一定是坏人。他身边那人倒一身耿直忠义,这样的人至少不会恩将仇报。”至于燕珠将来若是知道会如何,却是小事,燕珠不是小气的人。
“还是个聪明人呢。”小玄目光闪了闪,也不知想到什么,指尖在炕几上轻缓地敲着,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他看出你我不欲掺和,韦荣又有心揽事,当机立断随了他去,别说道谢感恩的话,连个眼风都没撇给我俩,这份眼力和果断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个中毒的,呃,咱们这个毒的毒性也算阴毒了,他一张脸扭曲成那样,也只是发出蚊吟一般的哼哼声,那声音里面的破碎音我听得出来,那是唇齿牙关磕打出来的,并非他不能忍,而是没法抑住,不然他恐怕连一丝儿呻吟都不会有。这是个能忍的,也有傲气。”小玄说着,有些失神。
兰兮看过去,眸光瞬间变得柔和如春曦,还含了丝了然,那时小玄病发,不也是如此,无痛吟,还笑,他这是对那人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了。
兰兮找出笔墨,摊开纸将所需药材及用量一一写下,又合计一番,标注出缺少的部分。离开云城时,除了随身所带的一点应急药,还有当时刚刚从秋氏那里得来的鲛人泪之外,她算是两手空空了,不仅她在云城搜罗的那些,连她从赤峰带下去的其中之大部分,都一起撇下了。亏得小玄的行囊中捎带了不少,如今都存放在东厢房里。
待单上最后一笔墨迹干透,兰兮将纸折起,正准备起身,不妨对面半天不动不语的小玄突然伸手将单子夺了过去,撑着炕沿便下了地。
“我出去一趟。”
兰兮望着空了的手愣了愣,转眼间小玄已穿戴好风一般地出了门。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从前在山上,小玄只要身上的毒不发作,月窟里的一应大小事宜都是他打理,不用她操心更不用她动手,不过那时小玄倒有一半多的日子身子不好,行走不便的日子则更多,所以兰兮总算没有机会弄得四体不勤。可到了白鹤镇之后,小玄的身体大多数时候与常人无异,于是,家里的一日三餐他包办了,因为兰兮的厨艺说将就都算是给面子了的;屋里屋外扫地抹桌这些打扫的活计他包了,兰兮不愿意,这打扫的活她会干啊,哪知小玄眼一瞪,道这是粗活就该男子做的,兰兮倒是聪明地没有搬出曾经天天劈柴的事来力争,只好从了;至于出外采买,再至于找生计门路,小玄更不许兰兮沾半点边儿,兰兮整个儿就成了个闲人,小玄不在的时候,她在东厢划拉着那些药材打发时日,小玄在家的时候,便由小玄陪着她在东厢划拉药材。
她不习惯事事倚仗小玄,可她毫无办法,她拿小玄越来越没办法了。
不过,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她也算别无所求了。
兰兮叹了声,去了东厢房。
依着方子一味味取了药,慢慢地碾碎研磨。
心境渐渐趋于平和。
去了近一个时辰,小玄回来,径直进了东厢,将手上的药包扔在桌上,面带愤愤之色地在兰兮身旁坐下。
“怎么了,没配齐全?”兰兮见他面有薄汗,忙丢下药杵取出帕子按向他额间,一路拭到颈后,这样的大冷天出了汗再吹了凉风是极易生病的。小玄脸上泛起一层柔光,静静地看着她忙活完,才拉下她的手,掀唇笑道:“姐姐别担心,就只脑门上这一点汗,背后没湿,不会有什么事的。”兰兮“嗯”了声,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小玄手上,这才去拆那个鼓鼓囊囊的药包,拆开来,里面是好些个小药包,她一个一个看了,然后诧异地看向小玄:“都齐了?”
小玄听了,愤色又起:“嗯,想不到那么个破铺子,药材竟难得的齐全!”说完还哼了声,很是愤然不平的样子。
兰兮失笑,想要的一样不落空,反倒得罪他了?
小玄又道:“姐姐还想配什么药就写了单子,明儿我帮你去抓。”荣和堂是吧,他不信就难不倒了?他知道兰兮最想配的药是他的解药,如今还缺了好些药材,随便写出一两样指不定那韦荣听都未听过,他能寻得出来?若能寻出来……那也好。
“你去抓药,那韦大夫有没有说什么?”兰兮却问。
“没呢,他敢!”小玄笑眯眯地喝一口茶,他方才本来还想着顺便敲打那韦荣几句,想不到他倒挺知好歹,多的话一句都没有,就像之前集市那一出根本没发生过似的,连自己旁敲侧击地打听那病者的情况,他也是一句,那人无大碍抓了药便走了,同他与旁人说的一字不少也一字无多。那俩人分明就在药铺后面的宅子里,当自个儿不知道?
兰兮点了下头。韦荣是个明白人,不然,在集市也不会那样不动声色地替她解了围,加之他懂医术又开着药铺子,与她兴趣相投,兰兮对韦荣的印象挺好的。兰兮心里这么看韦荣,幸亏小玄不知道,要不然他对韦荣的态度,就不只是看不顺眼这么疏浅了。
“这药你要多久才能配好啊?”小玄抢了药杵过来,咚咚咚地杵着。
“到晚上应该差不多了。”
小玄“唔”了声,心想要是太晚那就明天再给送过去,又摇了摇头,不行,得跟姐姐说好,晚了就明天再接着弄,不能为这个熬夜受累,先看看吧,到时候他就说,他不想漏夜外出,既然是明天才送,干脆明天再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