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余党在这年冬天已经清理干净,三皇子护驾及时,圣上大悦,受封太子,开春时,朝中格局已基本稳定。
叶瑾并不关心朝廷如何,太子是谁,她只用确保顾恬的安全既可。
第二年程泽远科举中了探花,而那个不着调的盛书霖中了榜眼,状元是一个不经名的书生,名为蔡长晋,此次科举深得皇上器重,于是皇帝亲自审阅学子们的文章,给朝堂来了一次大换血。
程元盛很高兴,却也不敢大肆庆祝,毕竟太子叛乱没过多久,不宜大肆庆祝,凡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同年江姨娘怀了孕,由于反应极大,叶瑾日日去照料,虽然她对江姨娘没有过深的母女之情,只是她占了程宜慧的身体,这日日照料,也是替她尽孝了。
盛婉怡并不是颇有心计之人,只是时常叹气的摸摸自己的肚子,请大夫来瞧,大夫又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怀不了孕。
不过近来知道自己那不着调的侄子居然中了榜眼,她很是开心,连着怀孕这事也忘得干干净净,倒是心大。
这天叶瑾和程宜韵去给盛婉怡请安时,正巧在路上碰上了程泽远,她打了个招呼顺便道了句恭喜,正要离开时,便听到后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宜慧表妹见了表哥我也不打声招呼。”
叶瑾皱眉,想起一些不是很好的回忆,转身一看,正是盛书霖,少年一袭蓝色锦衣立在不远处,墨发用冠束起,长开后倒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只是那脸上挂着的痞笑,硬生生扯下了几分美感。
叶瑾抿嘴,脸上一贯的冷漠,“正巧没看见,如今见了自是要打招呼的,还要恭喜表哥中了榜眼。”叶瑾说完便想走,不曾想盛书霖竟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表妹说恭喜,可有礼物赠予?”
程宜韵皱眉,心想这人好生无礼,回头见叶瑾表情冰冷,眉间似乎带了一丝不耐烦,程宜韵直呼新奇,她这四姐对不熟悉的人一向平淡,今日竟生出来一丝别样的情绪,怪哉怪哉!
叶瑾完全没有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还有主动问人要礼物的,心下生出了一丝不耐烦,过了两秒后,“今日仓促,并未准备礼物,等日后准备好了,自当赠予表哥。”
盛书霖似早就想到了叶瑾会有这般说辞,于是伸手从叶瑾头上取下那唯一一支梅花簪,“我素来喜欢集各类簪子,恰好还没有这类梅花簪,不若表妹割爱赠予我如何?”
这行为着实有些孟浪了,程宜韵看的目瞪口呆,心里直呼登徒子。
程泽远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见这情形,他皱了皱眉开口道,“子期,男女有别,这等私物,还是归还于四妹。”
子期是盛书霖的字。
他虽与程宜慧不是一母所生,却始终但了个哥哥的名义,且盛书霖刚才确实太过孟浪,他这才忍不住开口。
谁知盛书霖闻言并没有将簪子归还给叶瑾,反而笑着看向叶瑾,“是表哥孟浪了,只是这个梅花簪实在别致,表哥着实喜欢,表妹你看……”
叶瑾见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随意瞥了盛书霖手上的簪子一眼,吐出文绉绉的话,“表哥若实在喜欢,我让人打一只一模一样的赠予你。”实在不是她不想给这盛书霖,只是若是给他,怕是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很怕麻烦,叶瑾忍不住掰了掰手指,好想揍他。
离叶瑾最近的程宜韵当然察觉到了这个小细节,她看的心里发毛,四姐这是想揍人了?她又瞟了一眼,嗯,这绝对是想了。
叶瑾挪开视线,不再看那个簪子,只觉心里甚是烦闷。
盛书霖显然是也发现了叶瑾的小动作,眼中快速闪过一丝趣味,却又突然故作委屈,双手捧着梅花簪,“只是个礼物罢了,真的不能赠与表哥吗?”
叶瑾:……
程宜韵:……
程泽远:……
配上他那忽闪忽闪的眼睛,叶瑾只觉得辣眼睛,她原先以为这货只是没有分寸而已,谁曾想还能这般撒娇卖萌,叶瑾冷漠脸,程宜韵和程泽远看他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而一旁的盛书霖还在说,“宜慧表妹?”语气略微有些……撒娇?
叶瑾:……她好想走。
于是她摆手,咬了咬牙,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机械式微笑,“小小簪子,既然表哥不甚喜爱,那便当我便忍痛,赠与表哥了。”说完不再久留,直接带着程宜韵离开了,这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
等叶瑾一走,程泽远看着盛书霖,皱着眉问,“你今日实属反常。”
盛书霖虽平日里不太着调,却也不似今日这般,嗯…变化无常?
盛书霖笑笑,看着手中的簪子,眼中闪着光,“你不觉着你这四妹甚是好玩?”
程泽远疑惑,“哪里好玩?只是没了往日里那份娇纵罢了。”
盛书霖摇摇头,动作小心的收起那梅花簪,“娇纵?我原以为是淡漠。”
程泽远轻笑一声,“你是没见过她从前的模样,现在…兴许是收了性子了。”
说实话,他也明白程宜慧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子,从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似乎生怕别人知道她一般。
近几年闷在家中不愿出门,大小宴会也都推脱自己是庶女,以前可是最最在乎别人说起这个,如今却是自己调侃起来了。
从前?盛书霖有些许好奇,从前的程宜慧是怎样的。
见盛书霖不接话,程泽远看向他,“你刚刚说她好玩,如何好玩?”
“口不应心,表里…不一。”盛书霖微微顿了一下,想起刚刚叶瑾的反应,又忍不住的笑了笑。
程泽远有些不懂,“何以见得?”
“啧啧…”盛书霖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她实则并不在乎这支簪子,也并不在乎这是簪子给了谁,只是她闲麻烦,这簪子她便不会给一个男子。”
程泽远这才想起刚刚叶瑾看着簪子被拿走时的反应,她虽拒绝,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对这梅花簪子漫不经心,对于拿她簪子的盛书霖也豪不在意,似乎这一切于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只是后来她没了耐心,不愿继续耗下去,这才将簪子给了他。
只是程宜慧怎样与盛书霖有何关系,他为何如此关注程宜慧?莫非……程泽远睁大了眼睛看着盛书霖。
还未开口,便听到盛书霖说,“若实在要娶一人为妻,何不娶一个有趣一些的?”
程泽远心下默然,“她虽然是个庶出,却也是我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从小也是将她当嫡女来养的,你若要娶她……”说到这,他盯着看了盛书霖两眼,这才缓缓吐出了剩下的字来,“…你怕是要下番功夫。”
盛书霖当然知道程泽远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觉着他吊儿郎当嘛,他摸着袖口的梅花簪,言语间颇为认真,“她还小,等我做出一番事业,我必定会三书六礼,三媒六聘迎她入门。”
程泽远见盛书霖说这话时眼中满是严肃认真,他忽然觉得,盛书霖可能和他认识的不太一样,他或许是认真的,于是他点头,不再说话。
这边叶瑾回了房间,心里暗暗想以后离这盛书霖远些,这人胡搅蛮缠的能力着实厉害,总有一种让她咬牙切齿的能力。
这时的叶瑾完全想不到盛书霖想娶她。
之后盛书霖似乎在慢慢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成为了朝堂上最能说的谏官,每每都能将那群大臣气的跳脚,偏生他说的又很有道理,让人挑不出他的错处。
…………
第二年的冬天,十二月份,正值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这天叶瑾正在江姨娘这边用饭,叶瑾看着江姨娘的肚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肚子也太大了。
江姨娘见叶瑾盯着她肚子看,笑着给她夹菜,忽然就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夏堇,要生了,快……”江姨娘疼的说不出话。
叶瑾几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起身扶着江姨娘,“快,去请稳婆,请大夫,快去啊!”
江姨娘一个月前就已经找好了稳婆奶娘,就是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要生,此时稳婆就在偏房住着,并不远,一叫就来了。
夏堇带着两个稳婆进来,白霜则去请了大夫。
此时稳婆进来,便让叶瑾出去,她十分冷静的问道,“你们接生需要准备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蜡烛,热水,剪子。”婆子这般说,便撩起帘子进去。
叶瑾吩咐人去准备,过了半个时辰,程元盛赶来了江姨娘这边。
他一见着叶瑾,便直问,“你娘怎么样了?可生了?”
程元盛跑的气喘吁吁,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撕心的叫声,心中更是着急,脑袋时不时的往房间里面探,不知道是想要确认什么。
“还没呢。”叶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姨娘的叫声实在过于惨烈,她实则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程元盛回头见到女儿皱眉的模样,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安慰叶瑾,“没事的,你姨娘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会没事的。”这话像是在安慰女儿,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叶瑾以前听别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里闯一回,况且这会江姨娘叫的这么厉害,心想哪有这么容易,且江姨娘这肚子大的有些不太寻常……
这时稳婆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盆水,递给一个丫鬟,“再换盆热水过来。”
叶瑾连忙走上去问,“姨娘怎么样了,可生了?”
稳婆一脸大汗,闻言摇头,“这才刚刚发作,还早呢。”说完又急急的跑了进去。
“小姐,大夫来了。”白霜拉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急急的跑了进来,那大夫满头大汗,见着程元盛连忙问道,“孕妇如何了?”
程元盛连忙回答,“才刚刚发作,叫的有些厉害。”
这大夫点点头,擦了脸上的汗,神色有些放松下来,“我进去看看。”
程元盛点头,那大夫便快步走了进去,这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有他在程元盛放心了些。
又过了两个时辰,里面的叫声突然停止,程元盛一慌,腿脚发软,“怎么不叫了?”
恰好这时稳婆出来,程元盛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宛儿如何了?怎么突然没叫了?”
稳婆见他这模样,心里泛起一丝鄙夷,一个姨娘而已,竟值得这盛府老爷如此失态,“这腹痛都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刚歇了。”稳婆又端出一盆水,对程元盛道,“去准备些吃食,姨娘要吃东西,等会才有力气。”
叶瑾闻言让夏堇去将备好的粥端进去。
没过一会儿,里面便再次传出江姨娘的喊叫声。
程元盛有些听不下去,正巧有同僚找他议事,他便和同僚去了书房。
他刚走没一会儿,盛婉怡和程宜韵便来了,听着江姨娘的叫声,盛婉怡心里有些发怵,她赶忙上前问叶瑾,“这里情况如何,还没生?”
叶瑾摇头,平淡的脸上泛起一丝烦躁,她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夏堇拦着不让她进去。
程宜韵上前一步握紧了叶瑾的手,“四姐,会没事的,别担心。”
叶瑾点头,眼睛直直的往里面看。
此时正值寒冬,大雪纷飞的季节,叶瑾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了,脸上都有些发白,白霜见状,劝叶瑾回去等着,她却只是摇头,“无碍,我要待在这儿。”
见状,白霜也不便再劝,只让秋月回去拿了件更厚的斗篷,又给她拿了一个更暖和的汤婆子捂着。
戌时,从生产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盛婉怡和程宜韵早些时辰回去了,叶瑾却还是坐在外面,这时程元盛刚刚谈完事情,又赶了过来,见江姨娘还没生,脸上满是焦急。
回首看到一旁的女儿冻得嘴唇乌青,连忙让白霜扶着她回去,叶瑾却不愿意,苍白的脸上满是执着,“爹爹,女儿想在这守着娘亲。”
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稳婆便跑了出来,她双手是血,滴在白色的雪地的显得及其刺目。
叶瑾看着稳婆手上的血,心中大惊,猛的站起来,冷静的问到,“姨娘如何了?”
这稳婆显然是有些慌了,“大出血,情况不妙,奴婢来问问老爷,若姨娘出事,保大还是保小?”
程元盛一听这话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保大还是保小?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叶瑾眉头一皱,果然,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听到保大保小,她猛的看向程元盛,等着他说话。
然后她听到程元盛说,“保…小…”
!!!叶瑾脸色大变,她冷漠的看着程元盛,眸子中带着一丝震惊,“姨娘她……”
她还没有说完,又听到程元盛坚定的声音,“保小!”这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此刻没有一丝犹豫,几乎一瞬间就决定了江姨娘的命。
叶瑾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不保江宛,那不是你的最宠爱的女子吗?叶瑾很想问他,可是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
饶是叶瑾也想不明白,江姨娘是陪了他半辈子的女人啊,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为什么此刻却能当着他们女儿的面,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她只觉得全身发寒。
稳婆听了这话便进了房间,也不在言语,这几乎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只是一个妾而已。
程元盛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讲话,也不愿看到自己女儿的眼神。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在雪飘落的最大的那一刻,屋里传出了一身婴孩的啼哭声。
“哇…哇…哇…”这刚刚出生的娃娃声音很是洪亮,这表示他十分的健康。
不一会儿,稳婆把孩子抱了出来,脸上堆起了笑容,“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母子平安。”
当叶瑾听到母子平安这话时,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只是嘴角微微提起的唇角代表了她的好心情。
程元盛抱着孩子,喜不自胜,连忙要进去看江姨娘,完全忘记了,他刚刚是想放弃江姨娘的。
只是还不等程元盛进去,另外一个稳婆匆匆跑出了,“还有一个…姨娘…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