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先机就是胜机（上）
原来，在梁王朱温的这个周密计划里，助越国夺取湖州，只是第一环。更重要的，要将吴国实力在这次大幅削弱的基础上，进一步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让其发生内乱，最好是大内乱，自己从而好渔翁得利。因此，就在王不二打开湖州城南门放越军入城后，他就按计划带着几位亲信连夜来到扬州，通过疏通多方关系，终于联系上了杨渥，让杨渥同意接见自己，在他这儿好一番巧言佞色，将湖州之失一古脑儿推给徐知诰这儿了。
王不二知道，徐知诰是徐温的养子，这事，徐温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杨渥与徐温之间本就不平静，有许多纠葛，这会儿就更不会风平浪静了。更何况，自打知道是他徐知诰，也就是当年的彭奴坏了自己强抢费阿公茶叶一事后，他心里对徐知诰的愤怒就日胜一日，虽然这茶叶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这事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可是，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他还从来没吃过谁这样大的亏呢，如果有，那人一定早就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上，比如费阿公，比如刘威。这回，一定要让徐知诰，也就是当年的彭奴尝尝自己的厉害，最好是夺了他的性命，以报那几两茶叶之仇。
定下这计时，王不二也曾有些犹豫，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对刘志说：“就凭我这么两三句的，杨渥会相信吗？，他们也不会是傻子，难道就不会去多方求证”
刘志笑了，笑王不二幼稚，不懂政治。“不由得他不信，你这么一说，他至少有八成信了。八成，已经足够了，杨渥一定会当作十成来信，一定会的。”刘志胸有成竹。何况，他知道，杨渥是不会在乎这事的真与假，他要的只是打压张颢、徐温的一柄利剑，只要这剑够锋利，能杀人，哪管它从何而来，到何而去？这剑一挥出，吴国是不可能不会可乱的。当然，这话他没跟王不二说，他也知道，王不二就是一浑人，让他按计划去做就行，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不能让他略知任何内幕，否则容易坏事。
见王不二一出来，跪得好好的大黑就按捺不住，他“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想冲上去揍王不二，被强生与徐知诰生生给拦住了。可大黑嘴上没闲着，他怒骂道：“你这厮还有脸面呆在这儿啊，私下里放越军进城，让我们折了湖州，让刘剌史战死沙场，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你这该死的奸细，你是腌臜的小人。”
“放肆，哪来的愣小子，这儿哪里轮得着你说话。”杨渥大声呵斥道。
要不是为了集中火力对准徐知诰，杨渥早就将大黑推出去斩了。可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主要“猎物”就在脚下趴着呢，他顾不得横生节枝。老实说，要说是徐知诰放越军进的城，他开始着实有些不信，别人不了解，难道还不了解徐知诰吗？这小子就是一根筋，有刘威之忠，有李神福之智，有徐温之大度。可是，王不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者自己从多方印证，这说法也大致不差，一时心里无比愤怒，可脸面上还是沉住了气，没有怒形于色。
王不二也跪在地上，朗声说：“殿下，这徐知诰就是当年安吉城里的彭奴，他父亲叫潘荣，是安吉城里的钱粮小吏，是越王之子钱元瓘的亲信。我军夺取湖州城后，他不肯臣服，投奔越国久矣，一路高升，至钱塘太守。上次，徐知诰奉诏出使越国，向钱镠报先王之丧，无意中与其父亲遇见，一时激动，就动了献城投越的心思。从此以后，他们两人经常暗中互通款曲，共商夺取湖州城之事。那晚，恰逢大风雪，按约定，徐知诰带领自己的亲兵，趁我们不备，打开了城门，放潘荣率领越军入城，湖州就是这么失去的。”
“你胡说，真正放越军入城的人就是你，你被刘威刘剌史当众责打，一时抹不开面子，就私下里投敌了，我有证人，我有证人。”徐知诰一听王不二的说辞，心里悲忿，突然想起湖州城南门守兵陈虎，自己这一路都带着他，原本只是想让他亲自给义父讲讲当时的情况，只是义父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所说的，因此没有将他说出来，没想到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证人是谁？”杨渥好似胜券在握，笑着问道。
“就在殿外，是湖州城南门守兵陈虎，请殿下宣他觐见！”徐知诰说。
“宣！”杨渥仰起了头，微笑地说。
“殿下，小人就是陈虎。”陈虎一进来，扑通一下跪地下，吓得满头是汗。
“你这该死的，还认得我不？竟然敢来扬州。”王不二一见陈虎进来，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心里没底，就抢先一步呵斥道。然后对杨渥说道：“殿下，这人本是我的部下，叫陈虎，可惜我治军不严，让他暗中跟了徐知诰这奸细，就是他们一起打开城门放越军入湖州城的，我说的句句属实，请殿下明鉴。”王不二知道，此时，先机就是胜机，故黑白颠倒，信口乱说了。
“你、你、你……好你个王不二，我虽然早就不耻于你的为人，但看你也是堂堂男儿，想来是敢做敢当的，没想到你竟然这般龌龊，学会倒打一耙了。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事就没有人知道，那晚，你带着几个人悄悄地打开城门，风雪中越军就一涌而入，四下里杀开了，我是趴在死人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的，可你的所作所为我全看在眼里。你这吃里扒外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一听王不二自己不但不不认罪，反而将臭大粪全泼自己和徐副将身上，陈虎气得快说不话来。
“殿下，在下知道有罪，作为湖州城的南门守将，没能守住南门，让越军长驱直入，虽说都是徐知诰、陈虎这几个小贼作的恶，可自己一来管束手下不力，二来没有大的本事将城门守好，辜负了刘威刘剌史的厚爱，辜负了殿下您的重托，辜负了吴国百姓的信任，我甘愿领死。殿下！”王不二即兴表演，声泪俱下，让在场不知情的人无不动容。
徐温毕竟身经许多变故，打死也不相信是徐知诰做的奸细，可初听王不二的说辞，还是有些紧张。这时，察看场上的形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他上前一步，正色说道：“殿下，就凭这么一个泼皮小人的话，您就认定是犬子里应外和，将越军放进湖州城吗？”
“徐老将军，就凭这王不二的这番话，我当然是不会相信的，可是，父王大殓时，你知道越国是谁来出使我们吴国的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正是潘荣，也就是徐知诰的身父，想必那时他就是来我们扬州打探虚实的，委实可恶。你可能会说，那时徐知诰已在湖州任副将，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可你别忘了，先前正是徐知诰出使的越国，我查过，当徐知诰去越国时，潘荣正好在那儿，他们是有足够的时间会面，并商议大事的。”杨渥好像知道徐温要说什么似的，一下子将他的言外之意说全了，也将徐温的路全堵死了。
“可是，我赶到越国时，正值深夜，的确没有见过我父亲潘荣啊，因为我心里惦记着湖州城的安危，跟越王报丧后，立即打马回湖州，期间并没见过什么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天地可鉴！”徐知诰心里悲忿，虽然明知自己这话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漫说杨渥不会相信，就是在场的其他人，也未必相信，可他还是照实说。说实话，并不难，难的是有人信。尤其是让压根儿就不想去相信、不愿意去相信的人相信。
“哈哈哈，徐知诰，今天任你说破天，也是在劫难逃的。国法森严，岂容你等翻手云覆手雨，来啊，将其拿下，待有司进一步查证后再严办！”杨渥一声令下，几位带甲之士上前将徐知诰押入牢中，等候惩处。一同入牢里的，还有陈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