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柴房的门被打开,灯光亮起,有人走了进来。
迟敏敏抬头一看,登时满面疯狞,“迟静姝!你这个贱人!来看我的笑话么!”
荧荧烛火之中,素裙摆动,如水纹荡开。
迟静姝静静地看着迟敏敏,淡淡道,“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自尽。”
迟敏敏脸色一僵,随即冷笑,“我自尽与否,跟你又有什么干系!”
迟静姝轻摇了下头,“你就宁愿这么死了?
你腹中的孩子,也不管了么?”
“什么孩子!”
迟敏敏如今听到‘孩子’两个字,就觉得一把尖刀插在心头,叫她愤恨全身抽痛!“楚知那个混蛋!自己的孩子都不认,我还要管他做甚!我只恨没法直接剖腹取子,不然叫那个畜生,看看他抛弃亲子的下场!”
迟静姝看着迟敏敏如今的模样,真真如同那疯魔了的女鬼似的。
满眼的仇恨,满心的怨气。
恨不能全世界都陪着她一起去死去堕落的模样。
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无底的悲凉。
——自己有一日,会不会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她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那孩子虽是他的,可也是你的。
与你才是真正血肉相连,血脉不断。
你就算不顾及自身,好歹也该念及他的无辜。”
“哈哈!”
迟敏敏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残害手足亲人的毒蛇,还敢跟我说什么血肉相连!哈哈哈,真是不怕嘴大招风,坏了你这烂舌头!”
“放肆!”
青杏当即呵斥一声,上前就要去扇迟敏敏。
却被迟静姝挡住。
迟敏敏挑衅地朝她啐了口吐沫。
从前的大小姐端庄贤淑已是荡然无存,如今这副模样,连菜市口的妇人都不如。
迟静姝看着她,忽而想起前世里的迟敏敏。
她成功地嫁给了楚知,做了楚梦然的嫂子。
在楚梦然做了皇后之后,三番五次地进宫,从不去看望她这个妹妹,只去对楚梦然小意讨好。
一次萧云和得了南海进贡的南珠,颗颗有鸽子蛋般大小,分了五斛。
两斛赏给了大臣,一斛留用,而剩下的两斛,被整个后宫期盼着,最终,却落到了她跟楚梦然的手里。
楚梦然是皇后,得了一斛无可厚非。
可她……好些人心里眼里地不痛快,却也不敢找她的不痛快。
毕竟那时,她还是萧云和最宠爱的后妃,后宫之中,仅次于楚梦然的妃子。
本以为不过只是些身外之物的事罢了,迟静姝本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可谁知,第二日,迟敏敏去了坤宁宫后,出来之后,竟难得地来了一趟她的梨宫。
彼时的迟敏敏,当真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儿。
正品大妆,雍容典雅,又是国舅夫人,可是贵人圈子里头的第一人!连带看着她这个皇帝宠妃的目光,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笑着说自己身子弱,每每进宫,只来得及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不能多来看望她。
还将一枚通体红润的手镯送给了她。
说是楚知寻来的宝物,名叫红香玉,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稀有。
难得来一趟,便送给她做问候的礼物。
当时的她,是真心感动这微薄到几乎看不见的温情,十分惦念,便日日将那镯子戴在身上。
不想,有一次,宫中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碎了她的那个镯子,竟然发现那镯子有一截是中空的,里头虽然什么都没有,却散出一股十分香腻的味道。
她自小熟知香料胭脂,在宫廷中虽不争不抢,却也早练就了自保的心机。
当即觉得不对,让人悄悄地找了太医来看。
结果,竟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香玉,而是在镯子里凿空一块,在内里下了活血的麝香!再将麝香封存其内。
麝香常年挥发香味,所以才会让那镯子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若是平素里佩戴也无妨,可若女子常年贴身,则会导致终身不孕!当时的迟静姝,怎么也无法接受,视为亲姐的人,竟会给自己下这样阴毒的手段。
去求萧云和,可那镯子内的麝香早已挥发殆尽,又加上过了那么多的时日。
迟敏敏有无数的借口推脱出去,到最后,竟然还反过来污蔑她有心嫁祸。
叫迟章平、迟烽、楚知一干大臣,齐齐上奏章参她身居高位却其心不纯,极力要求萧云和褫夺她的封号,贬为最末等的嫔妃。
当圣旨下来,将她从贵妃将为嫔位的时候,她已经再无力去争去闹了。
在梨宫那满园沧桑丑陋的梨树下,独坐无声。
只觉自己真是荒唐可笑到了极点。
因为得了那个镯子,她便一直将迟敏敏放在心上。
甚至还在楚知犯事时,亲自去养心殿跪求萧云和从轻处罚。
明明那个时候,连楚梦然都不曾出过头,她却怎能愚蠢那般呢?
不知那个时候,迟敏敏会不会坐在家中,笑话她的蠢笨无脑。
前生之忆一闪而过。
她看着如今狼狈如斯的迟敏敏,淡淡开口问:“你不想知道,为何楚公子,今日会对你们之间的事,这般极力否认么?”
迟敏敏其实并不笨,只不过从前被徐媛保护的太好,缺了一些手段和心机。
一听迟静姝这么说,当即察觉不对。
猛地朝她看来,“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
迟静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身朝外走去,“你若想知道,就跟我来。”
迟敏敏愣了愣,忽而爬起来,恨声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蓬莱楼。
本是一间琴阁,只不过,还营生着接客的生意。
弹琴的才女,风流的才子,本就是自古都叫人津津乐道的香艳话题。
迟敏敏在退婚后,心情郁卒几乎整日以泪洗面,总认为楚知断不是那种背情忘意之人。
后无意间听闻楚知经常出入这间琴阁,心下十分不信,却又不知该如何求证。
不想有一日出门,竟正好瞧见了楚知,跟三两好友来到了蓬莱楼。
(梅雨季啊……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