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是一个表情就能诉说千言万语。
小少爷满足于现状，自己不会、也不希望安然再想那些不现实的东西。
那么自己能帮他的，就是召来鬼差，送他入下一个轮回。
文晓泉这么想着，摇响了铃铛。
不过意外的是，出现的不只十一爷，竟然还有那小鬼和薇薇。
“诈尸啦！”文晓泉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向后退了一大步。
薇薇嘻嘻哈哈地接过话茬：“要有尸体才能诈呀，咱只有魂，不怕哈。”
小鬼则是有些无奈，不知道接什么话，只道了一声“文道长好久不见”，便退到一旁。
“啥情况？”文晓泉很好奇。
薇薇的眼睛笑弯成月牙儿：“还能有啥情况，很明显嘛——我俩在地府实习了，直系领导是伟大的十一爷，从今往后要在十一爷的领导下进行……”
“你等等等等等等……”文晓泉脑筋一个打结，忍不住打断了薇薇的话，“你不入轮回？”
“暂时不入。”
文晓泉瞥了一眼十一爷，冲薇薇招手，直到薇薇把耳朵凑到自己嘴边，这才轻声问道：“不是说地府福利不好？他们逼你的？你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傻？我要一不小心给刘天后说漏嘴了，她非弄死我不可。”
薇薇一听是这个，立即直起身：“你说这个啊，没人逼我，你也知道我那些破事儿，罪孽可深了，想入轮回好像得饿个几年再去滚几年大便，滚完大便还要被拔舌刮脑什么的……当鬼差相当于将功补过，等到我真正要入轮回之前，可以根据我的业绩酌情减少酷刑。而且，等我实习期过了，我还可以偶尔去看看童琳，多好呀。”
文晓泉无语地看着十一：“怪不得地府缺人，一个个都被你教坏了，成天想着偷懒。”
十一仍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神仙公子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很不要脸：“我只教坏了这么几个，再说了，换你你不……”
“偷！”文晓泉抢答成功，随即转向小少爷，“听到了吗？还有这手呢，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舍不得，可以到十一爷手里学些功夫，实习期过了还能来看看你妈。”
小少爷像是被馅饼砸中，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然了，你也可以直接入轮回，看你怎么想了，”说着，文晓泉摆出一副流氓的模样，冲十一直挑眉，“嘿嘿，十一爷，怎么样，这小伙子我看着前途无量，我也算是你的熟客了，给我个面子呗。”
十一打量了小少爷一番，这才答道：“魂体纯净，是个可造之材，想清楚了可以到十一殿报到。”
薇薇拿手肘捅了捅文晓泉：“文道长你可不知道，十一爷把跟你接触过的鬼魂几乎全收为手下用了，连大笨都在狗食肠肺小地狱打工呢，以前还没看出来，您这眼睛可真毒。”
文晓泉特蛋疼：“他这明显是太缺人了来者不拒啊，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
十一抬起头看天花板。
文晓泉指着十一：“你看，心虚了吧，连我眼睛都不敢看了。”
“我又没有欠你工钱，何必拆穿我，”说着，十一给文晓泉抛了个小药瓶，“总之，以后我还得仰望你的介绍，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吗？
的确是合作愉快呢。
听说，五楼第一间房的弱鬼也在地府工作了，不过他看不得地狱里的惨景，只是帮十一在十一殿里处理些事务；听说，好人夫妇的那只金毛也去了狗食肠肺小地狱，明明它是前辈，却被大笨收为小弟，天天傻乎乎地跟在大笨身后，乐此不疲，而那只猫则去了骡踏猫嚼小地狱，每天不光忙着啃人，还忙着跟骡子打架，原因是骡子好几次踩得它肠子都出来了；听说，他们抓了那个叫朱丹的女人以及在法庭上相杀的两位少年后，并没有马上将他们转交至一殿，直到现在还在利用十一爷的职权对他们使用私刑；听说，那个被人渣害死的可怜少女，还没确定是想当鬼差还是狱卒，现在只是每天对那两个少年使用私刑，完全是怎么狠怎么来，日子过得非常开心。
对了，还有和魅魔合作的那个女鬼，她倒是没有生出在地府工作的想法，心甘情愿地过着每日酷刑的日子，看她那样子，似乎还想再加刑来洗清自己的罪孽。
听着薇薇说起自己往昔的客户，文晓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奇妙的感觉一直在胸腔膨胀，满满的却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以后，他还会碰到很多人很多鬼，或许这中间会有坏人和坏鬼，可……这又有什么？坏人坏鬼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人好鬼得到适合的归宿，不就是这世上最极致的快事吗？
送走了十一一行人后，文晓泉又想了很多，以至于他完全没注意到，安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又坐了多久。等他发现时，距离十一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卧槽，吓死爹了。”文晓泉瞪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安然，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安然似乎也在想事情，回过神来先是一笑，才答道：“看你在想事情，就没打扰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都办好了吗？他们有没有怀疑你？”文晓泉坐直了身子。
“我办事，轮得到你不放心吗？”安然先是调侃了文晓泉一句，这才回答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可能……在你和我儿子说话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这么早？那群死人竟然没一个提醒他的！
文晓泉愤愤不平地在心底骂着十一一行人，也不想想人家的确是死了，骂了跟没骂一样。
“那……您都听到了？”
安然摇了摇头：“不确定，我又听不到儿子说话，只能从你的话里大概猜一下对话的内容，”说着，她脸上浮现了些焦虑，“说是还能回来看看我呢是吧？这算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入轮回对他没什么影响吧？”
“没有没有，我这次也是碰到了以前的客户，她跟我说她先在在当实习鬼差，要入轮回前可以用业绩减少罪刑，我这才推荐您儿子考虑考虑，不怪我多事吧？”文晓泉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然笑了起来：“怎么会？您办的这是好事儿……虽然我看不到，可以后每天想象一下儿子偷偷回来见我这事儿，我估计都能活到两百岁，开心催的。”
文晓泉也笑：“开心就好。”
“说真的，我真的很庆幸我认识了你，更庆幸来办这件事儿的是你，”安然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几分，不过不是生气，而是多了几分对文晓泉的尊重，“你很能感染人，最后的最后是你送他一程，我很放心。”
文晓泉感觉自己的面上在烧：“您过奖了，我就是一流氓，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厉害……”他都没跟小少爷说上几句话就送人家走了，功臣哪儿能是他呀？
“你不懂，那小子……”安然叹了一声，“我们两夫妻都忙着生意，一直以来没太关注过他，等我们达到了当初的目标，准备用后半辈子去弥补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我们忽略成了个混小子。虽说他混是混了些，却只是花钱大手大脚，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那么拼命赚钱，不就是为了给儿子花嘛，他不做坏事，花就花呗。
“可他爸爸不这么想，认为要让他改掉这个恶习，决定送他到一个小岛上体验下人间疾苦。那个小岛一年有三季被冰雪覆盖，我心疼儿子想拦下来，却被丈夫说是慈母多败儿，最终也没拦下来，他还是被送到那个小岛上去了。
“原本吃吃苦也没什么，狠下心也就能接受了，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在那边好好地过了两个月，寄住的那个家庭突然给了我一个急报，说是出去打猎的时候他跟丢了，他也就永远留在了那个小岛上……
“那边出动的搜查队，两天后发现了他的尸体，当时，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银狐，搜查队员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手里取了下来……现在，你也能猜到我为什么穿皮草了吧？那可都是我儿子亲手猎来的，在那种地方，不自己出去打猎钓鱼就没有肉吃，我不过是想接受儿子的孝心，有个念想，被人骂两句残忍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安然红了眼眶，却没有掉下一滴泪。
文晓泉沉默许久，才开始转述小少爷的留言：“他说，你很适合穿皮草，很美。”
安然抬起头看文晓泉，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他还说他爱你。”
安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死了以后脸皮倒是不薄了，活着的时候可没听他这么跟我说过，就算那边的日子再苦，给我的电话也从来是报喜不报忧。”
文晓泉也笑了笑：“对了，临走前他还补充了一句。”，
“什么？”
“你不穿皮草也很美，以后就指望着看那几件皮草想他了，快好好保存起来，再穿下去毛都要掉光了。”
安然露出了恬淡的微笑，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这就是母子，不只表情、反应，连离别时绝不掉泪让对方担心这一点，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文晓泉看着这样的安然，忍不住想——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模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