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文晓泉答得干脆利落。
由于站在高处，龙鳞的视线总让人有种轻视人的感觉：“瞒着我不是心虚？”
“怎么可能？那是你没问，”关于这点，文晓泉可是理直气壮，“早上你不是心情不好嘛，再一个是估计你也不想听……算了，我也不挣扎了，实话说吧，这事儿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知道，上次提了一下你就抓我当苦力，这次我就是有心想让你关心下龙叔叔陈阿姨，也没那个胆儿。”
“说得好听，这次的事儿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文晓泉耸肩：“我也是被坑的，你得体谅体谅我。”
“还有，上次我可没怎么你。”听起来，龙鳞是想起上次的事件了，不过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仿佛漠不关心。
文晓泉嘿嘿直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狡黠：“我知道，最后我没做成苦力，不过不是撞上了胖子那事儿嘛，生命线虽然是我发现的，不过让我去救人的可是你。”
龙鳞双手交叉在胸前，身体靠在扶手上，高高地挑起眉尾，“我发现……没事儿求我你就不叫我大哥了？”
文晓泉哈哈大笑：“大哥是永远的大哥，我刚才那都是紧张的，就怕大哥你误会我。”
“做小弟就要有做小弟的样子，每天跟在我后头转悠就足够了。”说着，龙鳞垂下手，慢慢走下台阶。
这话让文晓泉听着有些一头雾水：“我一直跟着呀，这不还打算跟大哥你到修真界去？”
与文晓泉擦身而过时，龙鳞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是想去找太阴？”
文晓泉愣了一阵，才赶忙跟着龙鳞到客厅落座：“大哥不愧是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不到祖师爷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也是，祖师爷也就抓壮丁的时候会来找他，没事儿根本不回现世来。
“腾蛇被祖师爷掳走了，那可真是掳走了，袖子一挥就不见了，根本没有给我发言权。”文晓泉说起这事儿时有些愤愤不平。
龙鳞只是抬眼看了文晓泉数秒：“跟我打小报告也没用。”
“可是听说那边的战况很糟糕，白虎受伤了，小白和天空太累了，腾蛇去了估计也差不多，大哥你就一点儿不担心？”
“我担心管什么用？”龙鳞挑眉。
这话虽然是大实话，可文晓泉听着就是不舒服——龙鳞的性子是有些冷，他一直知道，可白虎可是跟龙鳞一块儿长大的，对这事儿龙鳞都这么冷静的话……是不是过于冷漠了些？
文晓泉气不过，睨着龙鳞默不作声。
龙鳞的情绪丝毫没被文晓泉影响：“你想去，不会是想着有了抑魔之血就可以帮上忙吧？”
小心思被人看了个通透，文晓泉登时红了脸，心里还有些恼——恼自己脸上藏不住事儿，也恼自己没用。
“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儿，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老实呆着吧。”
文晓泉不服气：“白虎不就受伤了？”
龙鳞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子：“他从来不怕外伤，只要伤不到根本，复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以后不要再当着我的面侮辱他。”
文晓泉满肚子的话被龙鳞这么一噎，竟然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担心小白、白虎、腾蛇、天空是一种关心，龙鳞对白虎绝对的信任又何尝不是一种关心的方式？龙鳞和白虎都是骄傲的，不喜欢别人对他们质疑，龙鳞或许也会担心白虎，可他大概一辈子也不打算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白虎不会喜欢。
龙鳞和白虎在文晓泉心中的形象忽然一下高大了起来。
太爷们儿了！
相较之下，他就显得有些妇人之仁……
“对不起。”
总之得道个歉——文晓泉想。
龙鳞又开始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
“大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那啥……关心则乱，对，就这个。”
“没生气。”龙鳞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文晓泉盯着龙鳞的手指，心里认定这一定是焦虑的表现，只不过最近他们关系好了点，龙鳞不好意思冲他发火儿罢了。
“我还以为大哥你一定不会阻拦我的。”文晓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龙鳞轻轻皱眉，很快又松开：“什么？”
“我是说修真界，大哥你不是看不起我这样不上进的人吗？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上进了一次，你会尽全力帮我呢，所以这事儿我才没和你说，不是瞒着，是觉得没必要说，你拦着我不让去……还真是意料之外。”
龙鳞敲桌子的动作一顿。
不是这么倒霉吧……换个话题又踩雷点？
文晓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做大哥的义务。”
等了半晌得到这句作为答复，文晓泉的心也安稳了下来——还好，听起来是真没气。
“带着我这种废物，大哥你的义务可真不是一般的多，你怎么也不使用下你当大哥的权利？”这话刚说完，文晓泉就后悔了。
龙鳞当他大哥有啥权利来着？
龙鳞好像一直在帮他收拾烂摊子？
龙鳞还把私房钱给了他……虽然是让他赡养老人用的……
……
文晓泉苦思冥想，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好处——他不是送了龙鳞一颗灵根草的种子嘛！那可是龙鳞真正想要的东西！心心念念的东西！
这会儿，他又找回了些底气：“以后大哥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弄到！”
龙鳞“呵”地笑了一声：“靠你不如靠自己。”
文晓泉撇了撇嘴道：“我知道我实力不高，可是有些事是讲究机缘巧合的，灵根草的种子不就是我运气好才拿到的吗？”
龙鳞看了一眼文晓泉，嘴角微微上扬：“好。”
文晓泉特猥琐地挑了两下眉毛：“就这么说定了，大哥你可不能嫌弃我这个渣渣。”
龙鳞勾起的嘴角并没落下：“好。”
尽管文晓泉还是不甘心，还是想去一趟修真界，可他知道，这个想法该打住了——龙鳞的意思很明确，一开始就是希望自己能留在现世替他照顾龙家两老，自己有了这个责任，再怎么担心也不能再任意妄为了。
即使是要去帮忙，也是龙鳞能帮上忙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当龙鳞代表他去了吧。
想明白了个中利弊，文晓泉这段时间非常老实，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书画符，偶尔和龙家两老聊聊琐事，又或者向他们请教些问题。想实践什么战术法术，他就跑到四楼去调戏山精野怪，或者被反调戏。实在无聊了，他还会到五楼找鬼聊天，上面的都是些在世间游荡了许久的孤魂野鬼，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比起打架，他们更喜欢聊天。
这天，他和之前一样，画符画得心烦，打算到五楼溜一圈儿，可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龙鳞，抬起的手似乎是想敲他的房门。
“大哥，你突破金丹了？”
“恩，”龙鳞发出个鼻音，“趁他们不在，我得赶紧走。”
文晓泉举起手：“报告大哥，我想跟过去看看。”再没点儿新鲜的活动他可真要发霉了。
龙鳞勾了勾手指，示意文晓泉跟上：“就是来叫你去看的。”
文晓泉从善如流地跟上，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大哥你真好，临走了还记得照顾小弟。”
“我的卡都被你拿了，马屁拍得再响也没好处给你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我夸你就一定是拍马屁啊？就不能是真心崇拜大哥嘛，”文晓泉跟在龙鳞身后碎碎念，“大哥你长进，要到厉害的地方进修，不像我一辈子都会在现世呆着，咱们说不定以后都见不上面了，你还怀疑我这点儿真心，真有点儿不够意思。”
龙鳞忽然停下了脚步。
文晓泉的反应特别快，双手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不说，还伸长腿往回跨了三级台阶。
龙鳞看文晓泉的眼神像看个神经病。
文晓泉讪讪地收回手使劲挠头：“我还以为你要收拾我……”收拾的理由，自然是刚才脱口而出的抱怨。
他是打算开开玩笑，可他拿不准龙鳞是不是开得起玩笑。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难道不是吗？
文晓泉皱着脸，没敢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明显，龙鳞显然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就在他以为他这次真要被收拾了的时候，龙鳞转身继续下楼。
“赶时间，走快点儿。”
文晓泉如释重负。
想要进入修真界的道徒需要通过师门的考验，龙鳞也不例外，甚至他要接受的条件更苛刻。龙啸天原本想用文晓泉和白虎拖住龙鳞，谁知道文晓泉被龙鳞发现，而且明显打不过龙鳞，白虎又已经去了修真界，所以他只好改变策略，想用道行来拖住龙鳞。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文晓泉竟然给龙鳞弄到了灵根草的种子，而且这种子还真被龙鳞给养成了……
龙啸天这次失策，给龙鳞提供了个根本不需要钻的大空子。
负责测试的是根清派在现世辈分最高的师叔，文晓泉本来以为师叔和龙鳞之间会有一场恶斗，就连龙鳞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他也不会特地把文晓泉带来。可实际上，那位看起来年逾古稀的师叔仅是观察了龙鳞一番，便爽快地决定放行。
“师叔您确定？这么简单？”
师叔笑眯眯地拍了文晓泉肩膀两下，赞道：“就算我现在还能拦住他，过不了多久也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既然少年大有可为，我这个老东西又何必讨人嫌？”
“您就不怕龙叔叔跟您急？”文晓泉表示很好奇。
“他不敢，他掌门之位还是我传的，他好意思？”师叔乐呵呵地爆了个料，“不过年轻人就不同了……现在不放行还等他把我这副老骨头打散了才放？”
“……师叔还真是能屈能伸。”
初生牛犊不怕虎，师叔想说的大概是这个道理……
难不成……当年的掌门之位就是因为被龙啸天揍了才传的？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师叔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哎，老了，最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老命了，活到这把年纪还能让你们叫声师叔，我都替自己不好意思。”
“哪儿能啊，师叔您还年轻呢，抓紧修炼又能活个百八十年。”
师叔只是笑了笑：“人总要服老，也要服输。小龙你性子倔，师叔也不多劝你什么，只希望你去了那边后能早点儿懂这个道理，这样你父母也不会总那么担心你了。”
龙鳞有些不乐意地回了个鼻音：“……恩。”
“决定好要去哪儿了吗？”看出龙鳞很不愿意聊龙家两老，师叔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万兵源。”龙鳞毫不犹豫地答道。
“恩，是个好去处，”师叔点了点头，“说起来，你和那地方也算是有缘。”
龙鳞一看就没打算问，文晓泉想知道答案，就顺口问了：“怎么有缘了？”
“胎果树正好在万兵源修养，准备产果了，你去了之后有能力的话就帮把手，听说上一波交锋白虎和太常受了重伤，太阴元气耗尽，被打回原形，只剩下天空和天一这两个防御力……哦，这一趟又带上了腾蛇，差点儿给忘了。”
听完这番话，文晓泉已经面如土色：“师叔……打回原形是什么意思？祖师爷之前还跟我说小白好好儿的，就是累了点儿……”
师叔叹了口气：“大战刚结束的时候是没看出来异常，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闭关修养，可等大家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维持人形的能力了，想必是损耗过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渡过这一劫……”
文晓泉惨白着一张脸消化了这个事实，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却被龙鳞打断。
“开门。”
一下不能从沉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师叔只是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摆起了阵法。
文晓泉不敢打扰师叔，将焦急的视线投向龙鳞，却发现龙鳞闭着眼，一副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话的样子。
这是打算早走早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文晓泉攥紧了拳头。
此时，师叔已经作法成功，石头摆成的方阵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
龙鳞睁开眼，两三步走到了文晓泉身旁，轻声吐出一个字。
“走。”
没等文晓泉反应过来，龙鳞已经揽过他的肩，带着他跃进了方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