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有点扑朔。”陈渭皱着眉头道。
景善想，“扑朔”、“恩人”，你俩是从哪个古装片场穿越而来的？
她往后瞥了眼缩在那里的苗苗，妹子自从看到陈渭就变这鬼样子，紧闭嘴唇埋下头没脸见人，不知道还以为劈腿背叛了六年感情的是她。
陈渭假装没有注意罗新苗，继续道：“警方在案发现场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其主动承认罪行，还有目击证人……”
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朝苗苗看去，正撞上妹子激愤瞪过来的目光，双方都是一愣。
“……他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罗新苗气势瞬间萎了，舌头打绊，期期艾艾地道：“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我……”
她光想象那画面便打个寒颤，吓得说不下去，景善连忙安慰地搂紧她。
陈渭心里也有些后怕，这点惧意表现出来却是冰蓝色的怒火，冷冷地道：“警方称那个流氓团伙惯常在回龙观一带活动，以前也有别的受害者，因为证据不足至今没能讨回公道……你运气是不错，但我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是每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教训？”罗新苗倏地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在这件事里做错了什么？”
陈渭哼了声，故意不理她，对景善道：“警方不肯公开具体案情，因为我还不是嫌疑人的代理律师，他们也没有义务告知我进展。但是很奇怪，他们似乎并不相信他的供词，认为他不是凶手，而是精神方面出现问题。”
律师的职业病就是把简单的话往复杂了说，景善仍是听懂了：警方怀疑那人是神经病。
单看那身犀利的造型，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她又回想起那双水清水白的黑眼睛，她只在孩童和小动物身上见过那样纯澈的眼神。
她张口刚要接话，罗新苗却突然□□来，大声道：“是，我差点被□□了，可我一点错也没有！我加班有错吗？我乘地铁回家有错吗？我都没敢搭黑车，我坐正规出租车到自家小区对面下车，鬼才知道那群坏蛋刚好在附近游荡！”
他们三个在角落里私语，罗新苗这一嗓子嚷出去，景善脊背上立刻感觉到针刺一般的目光，那些洗浴中心的常客已经从小黑屋返回大厅，指指点点，脸上挂起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笑容。
陈渭也发觉了这些目光，他眉间皱出一条深沟，站起身扫视半圈，随即开始从领口往下解扣子。
七月天气，他上半身就单穿了件白衬衣，只解开一颗扣子，大片白皙的胸膛立即□□出来。景善连忙移开目光，虽说部分中国男人大街上半露胴体不当回事，但陈渭在她心里一直贴着罗新苗的标签，闺蜜的男人，多看一眼都有罪恶感。
陈渭利索地脱下衬衣，兜头就向罗新苗罩过去，她躲了躲，抗议道：“干什么？”
景善其实也没搞懂他的意思，苗苗除了仔裤上那条缝，身上其它衣物都穿得好好的，实在没看出有必要再加一件……
陈渭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按住罗新苗，另一只手把衬衣笼在她头上，拉了拉，半遮住她的脸。
景善忽然就明白过来，他是用行动在回答苗苗的责问。
她做错了什么？
不，她一点错也没有，但在这个受害者总是受到更多谴责的社会里，并不是你没有错，就会被心怀恶意的人宽容以待。
罗新苗显然也懂得了他的意思，不再挣扎，仰起脸透过两边衬衣的缝隙怔怔地凝视他。
“我先送她回去，”陈渭道，一巴掌按低苗苗的头，“然后再过来，你在这边等，如果我没猜错，警方很快就会释放他。”
…………
……
陈渭留下了一份复印件，是罗新苗提供给警方的证人证言，也不知他是怎么搞到的，景善顿时松口气，她没有当面询问苗苗事情的经过，就是不想她短时间内受到重复刺激。她又有些感叹，当需要体贴的时候，陈渭总是比她所能想象得更细心温柔，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男朋友。
而这个完美的男朋友劈腿。
景善苦笑，随手翻开复印件，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读。
出乎她意料，苗苗对整件事所知并不多，虽然她描述了很多细节，但归纳起来都属于没法证实的个人感知范畴，真正有用的部分不到三分之一。
构想一下当时的场景，景善闭上眼，似乎目睹苗苗走下出租车，她在夜班回家的路上被流氓团伙劫持，这群人大概有五到七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把她带到阴暗的僻静处，动手动脚，说下流话，任由她挣扎逃跑又轻松地逮回来，就像戏弄到嘴老鼠的猫。
正当苗苗感到绝望，濒临崩溃时，有个年轻人倏地转头看向阴影，颤声问：“谁在那里？“
他的声音里饱含恐惧，所有人，包括苗苗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望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浓黑得化不开的阴影。
再过一会儿，那片阴影却从平面变得立体，慢慢地，走出一个人。
罗新苗职业是编辑，颇有文学天赋，这位英雄人物在关键时刻的出场被她渲染得非常震撼，极具感染力，景善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太……超现实了，不像日常生活中的人，而像是漫画和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蝙蝠侠、夜魔侠什么的。
接下来的部分顺理成章，“英雄”以一敌众，用让人眼花缭乱的功夫击败了所有坏人，救出苗苗，再带她到派出所报警。
苗苗在证词中说，“英雄”只打倒坏人而没有杀他们，警察却不这么想，派人去案发现场勘探以后，立刻将“英雄”控制起来，既然提到防卫过当转故意杀人，那群小流氓必定凶多吉少。
景善合上复印件，心想，这中间一定存在谬误，要么苗苗没法分辨昏迷的活人和断气的死人；要么，在苗苗和“英雄”离开以后，另外出现神秘凶手补刀。
她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具体的案情和更多证据都掌握在警方手里，暂时只有他们能够判断这两种可能性哪种更接近真实，苗苗的恩人能否恢复自由，也只能依靠他们的判断。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景善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把赤脚从软鞋里抽出来，抬上塑料椅。
她学着那人的样子别别扭扭地蜷缩成一团，脸颊贴着自己的小腿，奇妙的是，这样古怪的姿势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难受，反而充满安全感。
半个月以来头一次，她呼吸放缓，没怎么努力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