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景善尖叫了半声，然而并没有用，朗棣依然脚步不歇地向前逼近，她“噔噔噔“连退数步，脊背撞上了墙壁。
这场面有点眼熟，她百忙之中一个闪念，下一秒，朗棣低头凑过来，闭上眼睛在她颈间嗅了嗅。
景善：“……”
电话那头的陈渭：“喂？喂？你没事吧？”
这种情况算有事还是没事？景善心情复杂地想着，背心依然紧紧地贴在墙上，低头瞄了眼，又赶紧抬高脑袋，视线再不敢偏移。
朗棣就站在她的正前方，侵入她的安全领域，距离堪堪在最后底线的边缘，再近一分就会激起景善激烈地反抗，而现在，她决定按兵不动，深呼吸收腹含胸，以免碰触到对方□□的胸膛。
他在滴水，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皮肤纹理一刻不停地往下滚，水痕划过的地方在光线折射下显得颜色略深，其它地方的肤色却是细腻柔润的象牙色，完全不像一个风餐露宿的流浪汉该有的肤色，与她想象中大不相同。
但真正让她抑止住惊恐与愤怒，让她不由自主原谅他的冒犯，让她的大脑在此时此刻搅成一团浆糊的，还是因为他的脸。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藏在那些毛发和污垢底下的，居然是一张生平仅见的最英俊的脸！
通话被陈渭主动掐断了，景善一只手握着手机，作势挡在两人中间，屏幕的光先还照见他的侧脸，却像是自惭形秽，不知什么时候便悄没声息地暗下来。室内仅剩下另一头窗户漏进来的自然光，重重帘幕低垂，光线被过滤得暧昧柔暖，一层层刷上朗棣的皮肤，遮去了那些微小的瑕疵，加深了眼窝与鼻峰的阴影，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血肉生成的活人，而更像一尊黄金比例的完美雕像。
他长相偏欧式，五官非常立体，脸部轮廓窄而深，长着一个尖下颌却一点不女气，反而显出凌厉的攻击性。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眼睛，这样一个人却长着一双下垂眼，双眼皮深刻，又圆又大的黑眼珠子，看着你时专注得好像除你之外世界并不存在，眼波流转，又透出一点孩童或者小动物才有的被世界错待的伤感。
就是这双眼睛，景善想，她被这双眼睛迷惑了，没来由就相信他绝不会伤害她。
朗棣翕动鼻翼深呼吸，让她的气味占据他全部知觉，代替那些他不喜欢的、让他头痛难忍的味道，她闻起来像新鲜的雨水，又像草地上的阳光，还像是树梢顶上初初冒头的嫩叶……最像她自己。
他贴着她闻来闻去也不过十来秒，景善却窘迫得度秒如年，她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道：“你——”
话没说完，因为朗棣蓦地抬头，睁眼，下垂眼里的大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牢她，怎么看怎么像在哀哀求恳，生把她那句话噎了回去。
这是卖萌吧！她嘴上说不出，只好在心里疯狂吐槽，这男人居然熟练运用卖萌大招，太不要脸！
幸好门铃响起，及时拯救了她。
景善一躬身就从朗棣身前遛了出去，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身手，可是弯腰低头的瞬间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羞得她心脏怦怦跳，拉门时脸红如血，把外面的门童小哥也吓了一跳。
“景、景小姐？”门童呆了一下才迟疑地举高手里的袋子，“您要我买的衣服……”
景善猛点头，拼命想找几句话说，张口正要问：“是按你的尺寸买的吗？”
她没来得及出声，因为赤身裸体的朗棣跟了过来，绕到前方和她并肩而立，看了一眼与他身高相若的门童，愣把人看得变矮几寸。
门童：“……”
景善：“……”
她闭上嘴巴，默默地接过了袋子。
…………
……
“你是猪吗？”
陈渭作为开场白的第一句话让景善颇不服气，她抬起头，先瞟了眼桌子对面的朗棣，他在公共场合与私底下完全是两种表现，一旦出现第三个人，他就回到派出所时的自闭状态，不说话也不理睬别的人，只对景善的声音给出反应，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但与那时不同的是，他们现在身处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四周零零散散坐了不少女客人，朗棣又不再是邋遢的流浪汉造型，他英俊得人人侧目，再加一个斯文睿智款的陈渭，景善都觉得她会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烧死。
陈渭完全就当朗棣不存在，拿着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搅了搅，越想越生气，“叮”一声砸在了托盘沿上。
“在派出所那种地方你居然敢睡着？”
“我不是故意的，“景善嘟嘟囔囔地解释，“失眠太久了，没忍住……再说头顶有摄像头，旁边就是警察，有什么不敢睡的……”
陈渭冷哼半声，嘲讽地道：“我看你真是缺觉缺的，脑子都给烧坏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你就敢带上车，还跟他开房——”
“喂喂！”景善抗议道，“说什么开房这么难听……”
“难道不是？”
“……”景善理亏地埋下头，“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他不是坏人……”
确实，不用陈渭提醒她也注意到了，在面对朗棣时她的理性总是缺位，她变得不像她自己，而是听凭直觉的感召，一边毫无来由地信任他，一边努力想为他多做一些事。
她暗自叹气，侧过脸偷瞄朗棣，不出所料他还在看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漠，还是多亏了他那双湿润的天真无辜的眼睛。
“你怎么看？”景善转回来望向陈渭，“他是不是……”
她不忍把话说完，陈渭却没那个顾虑，直接道：“精神病。”
过于直白的用词景善打了个激灵，急忙去看朗棣，后者却毫无所觉，服务生刚送上来一盘新鲜的牛排，他第一次对外界表现出兴趣，低头凑近了东嗅西嗅。
“刚开始我怀疑他是孤独症，也就是俗称的自闭症，”景善低声道，“因为他似乎有语言障碍，头脑清楚却拒绝交流。但是他没有自闭症常见的重复行为，也不具攻击性—”
“他攻击了那群流氓，”陈渭打断她，“苗苗的证词里没有提到他为什么出现，他也从来没有承认是为了救她才攻击他们。”
他语气中的不善让她皱起了眉。
“你什么意思？想否认他对苗苗的恩情吗？我可做不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这句话却不知怎么刺痛了陈渭，他倏地站起身，冷笑道：“好，谁不知道律师就是贩卖良心的行当，景小姐你有的东西，我们早就切成片碎成渣，卖得丁点不剩。”
他“啪”一声把个文件夹扔到桌面上。
“这是我同事查到的资料，留给有良心的景小姐慢慢看吧，我这种没良心的人恕不奉陪！”
陈渭气哼哼地扭头就走，路过朗棣时还踩了他一脚，后者穿着不合脚的新鞋，空鞋尖被踩到也没感觉，慢吞吞地抬起头，总算是头一回正视了他一眼。
两个男人四目交投，陈渭一怔，朗棣的下垂眼无情似有情，没过一会儿便垂首继续研究他的牛排。
景善张口结舌地望着陈渭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又看了看无视刀叉，直接龇出白牙啃上牛排的朗棣。
她头痛地想，这没头没脑的，他到底生的是哪门子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