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便被厌弃的三阿哥永璋终日缠绵病榻,敷衍了事的太医禀报说三阿哥病危之时,乾隆帝开恩慷慨赐了个贝勒位,只是这并不能使得荣升为三贝勒的永璋过得刚好。
终于在一个据说是风雨交加的夜晚,爱新觉罗永璋结束了短暂的生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在本应如莲绽放的年华里陨落,留下的只有世人模糊的所谓温润如玉的评价,甚至被说是懦弱无能。只是这些都与永璋无关了。
失去生气的破败身体再次睁开眼,灵魂已经不是爱新觉罗永璋,而是来自21世纪的舞者姚华了。拥有出神入化的催眠能力的姚华催眠了自己也催眠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以为从濒死重病后痊愈的永璋的身体已经变好已经健康了。
只是即使不愿去承认,事实不会改变。那具身体并不能完美地承载来自异世的灵魂,更何况这个灵魂还自带损人不利己的催眠能力。在大家都没发现的黑暗里,爱新觉罗永璋的身体其实一直在崩坏。
然后导致了姚华的灵魂的脆弱和不稳定。
这便是这次祸事的明面理由。
“朕是爱新觉罗弘历,你的皇阿玛。”乾隆坐到床边,装作没有看见青年下意识地往后挪。
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捧脸,自称姚华的青年歪头打量着乾隆,神态略显娇憨无害,全然不同于之前那种举手抬足间都似乎透着暧昧诱惑的妖冶。
这样的永璋,这样的姚华,乾隆还是第一次瞧见,心里有个角落不停地鼓噪,有股热流不停地流淌,而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温柔,因为真诚而更加动人。
那发自内心的疼爱和温柔清楚地传达给了青年。他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感受到了这般温暖之后,眼中的戒备减退了许多。
“对不起,你的儿子,也就是爱新觉罗永璋,已经不见了。我叫姚华,我不是你的儿子,很抱歉。”青年垂眸掩去眼底的欣羡,“如果永璋知道您是这么的疼爱他,他一定舍不得离开的。”
声音清润语气歉意中带着真诚,只是乾隆听着就尴尬不已,这句话就是直戳心窝啊。
若不是姚华的灵魂进入到了永璋的身体里,永璋至死都是“被乾隆厌弃的无能阿哥”。
或许之前乾隆从没在意过这些,顶多也就是听到永璋死讯的时候想,“又少了个儿子”。
而从“初遇”开始,姚华便不停地让乾隆发自心底地认识到了自己对永璋的亏待。
只是乾隆也发现了,青年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他记得这是永璋的身体,可是不记得永璋被皇帝厌弃,甚至连乾隆是谁都不记得,神态语气偶尔会带些稚气,可更多时候是随和而温柔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好好地活下去,用永璋的眼睛看到更多更美好的明天吧。”乾隆拉住他的手,感性地开导。
如果是之前的姚华大概会挑眉鄙视他然后直言“想说永璋什么的死了就死了这么好的床伴死了太可惜就直说吧,反正永璋也听不见了。”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了。”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平添了几分孩子气。
乾隆想要捂心了,虽然知道这不是正常状态的姚华,可是还是勾得他心痒痒的有些不知所措啊,“那就好。你可能不记得了,刚刚出了点意外,永璋……不小心摔了脑袋,我去给你端药来。”
温度适中的药汁其实已经等在门外了。毕竟这受伤的要喝药的是放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三贝勒,哪会真就等到六个时辰再去熬药,下人们早早便熬了药,若是凉了就再去熬一碗,随时恭候。
听到万岁爷说要端药,吴书来就捧着药碗低着头领命进来了。
耸了耸鼻子,被苦味呛到的青年震惊了,“里头加了多少黄连!”
“良药苦口,我让人给你拿蜂蜜枣泥糕来。”乾隆也心疼,这药的确是难闻了点,估计味道也不会比气味好多少,只是这补身养伤的药就是再苦他也得哄着青年喝。
从吴书来手里接过药碗,乾隆舀起一勺药汁,放嘴边吹凉了才递到青年嘴边,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太狡猾了!他根本无法拒绝来自男人的心疼和怜惜。青年低头,小心翼翼地探舌碰了下勺子,然后立即垮了脸,“好苦!”
注意到男人为难的眼神,青年抬起头,三指小小扯了扯男人的袖子,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能不能不喝……?”
哪怕这具身体经常喝药,来自21世纪常用药为药片胶囊的青年还是难以适应这种“苦口良药”。
永璋,不,姚华在向他示弱!乾隆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那个倔强到死的姚华,那个要强不要命的姚华在向他示弱!
乾隆曾经做梦都想象不出那个总是冷笑着什么都不在乎,气极了就直接抽鞭子的人儿如此撒娇讨好的样子!
“不能不喝。”乾隆强迫自己硬下心肠,看着青年苦兮兮地皱起一张俊脸,委屈地扁扁嘴,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怪异的快感|。
这样的姚华,是不是只有他才能看见?
这样的姚华,只有他才能看见!
青年鼓起一边腮帮子,别开头沉默地拒绝喝药。
……好吧,就算是性情大变,就算学会了撒娇示弱,姚华那倔强的死性子还是没变的。
乾隆让人又拿了一碗药进来,把那碗药塞到青年手里,空出的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在看到他的心之时也交出了自己的心,“我陪你喝。”
定定地看了男人好一会儿,青年吸吸鼻子,一脸壮士断腕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惨烈表情,深呼吸,然后一口气把药喝完,强烈的酸涩辣苦从喉咙回呛,可怕的味道在口腔间不断回旋,泪水都忍不住地滑落了。
青年咬紧下唇强忍住反胃,两颊染上绯红,圆瞪了眼盯着男人。
乾隆没有食言,低头抬手将手中微凉的药汁饮尽。对于成熟稳重的老男人而言,这种苦味还在可接受范围以内,不过为了逗乐青年,乾隆还是皱起了脸五官微微扭曲,似乎是很受不了这味道的模样。
然后强忍着苦涩的味道,从太监手里拿过那小碟蜂蜜,拿勺子喂到了青年嘴边。
沉默着吃了一勺蜂蜜压下了恶心的苦味,青年垂眸看着再次递到嘴边的勺子,抿了抿唇,抬头盯着乾隆不发一语。
乾隆默默捂了捂乱跳的心脏,调转勺子自己吃了勺蜂蜜后再舀了勺喂青年。
这次青年张嘴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勺地吃完了一小碟蜂蜜,虽然还有淡淡的苦味缭绕在舌尖,可是更多的是一种甜到心底的暖意。
似乎有什么缺失的部分,在沉默之中被渐渐补起。
似乎是第一次,两人可以这般平和温馨地坐在一起。
碗碟被收走后,青年歪头看着乾隆,眼睛闪亮亮的看得出心情不错,嘴角如习惯中那般单边微翘,恶劣中带点俏皮,似是勾引也似是边是看戏边是找寻心理弱点的感觉。即使是记忆上出现了错误,看上去突然温顺了,也不能指望姚华真变成天真可爱的小兔子。
乾隆能想到的就是这样的姚华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染指,他不想让这样的姚华被他人看到。
于是,九五之尊的大清皇帝主动并且殷勤地亲自服侍了三贝勒漱口洗脸,漱口水洗脸盆都是端到床边的,他都没舍得让还苍白着脸的青年下床。
难得可以如此接近他,乾隆忙得不亦乐乎,还特意找了新做的里衣来,克制住垂涎三尺的猥琐表情,尽可能地温柔,“太医说你头部受了伤不宜受风,所以不能沐浴只能擦身,我帮你吧。”
“……寻常人家里父亲不会帮成年儿子擦身的吧?”青年困惑地皱起眉。
乾隆的回答非常恬不知耻,“我们感情好啊!”
“……是这样的么?”
“当然!”乾隆斩钉截铁无比肯定,。
青年垂眸,两颊浮起红晕,声音里略带软糯,“原来父亲是这样好的么……真好。”
乾隆帮他脱下里衣,手里拿着温热的帕子,生疏笨拙而认真努力地帮他擦拭着光滑瘦削的上身。永璋本就是终日缠绵病榻瘦弱如柳,经过姚华的锻炼后这身躯看上去依旧纤细瘦弱,可是只有入手才知道这肌肉里暗藏了多少力量,软若无骨偏生韧如蒲草。
心神澎湃的男人不得不用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失控把这人压倒,“姚华的父亲……?”
“啊,妈咪说他生意失败跳楼死掉了……唔,大概是这样的。”青年没有注意到他眼里涌动的欲|望,乖顺地抬手方便他擦拭。
这语气太无所谓,一点都没有理论上应该有的哀伤,乾隆想要安慰的话语梗在喉咙,嘴角微微抽搐,索性把青年转了个身帮他擦背。
“没什么好伤心的。”青年好奇把玩着甩到胸前的长辫,不时不习惯地摸了摸光脑壳,语气依然是有点淡然有点诡异的雀跃,“我有个很好的妈咪,就算父亲死了她也没有嫌弃地养着我。”
隐隐有一丝不对劲划过乾隆的脑海,只是一闪而过,乾隆并没有在意。
“我还有个很好很好的妹妹哦,虽然很别扭总是不懂得表达自己,虽然总是毒舌总是用各种诡异的措辞,可是其实那是个很敏感却也很温柔的孩子呢。”青年轻笑出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愉快的事情,“明明是个小女孩,可是甩着小皮鞭的样子真是太帅了,啧,可以说是永生难忘啊,呵。”
乾隆看了眼旁边桌子上叠放着的永璋的衣物,以及之上的金丝软鞭,脑中又闪过了诡异感。
“她现在还好吧?”乾隆看到他打了个冷颤,只好遗憾地放下毛巾,帮他穿上里衣,低头绑腰带的时候随意问了句。
“她……”刚刚还说得兴起的青年突然梗住了,脸上的表情慢慢褪去。
“她现在……”
“雯雯现在很好,嗯,她应该过得很好的,雯雯一定是活得好好的,一定的……”青年咧嘴灿笑,扭曲的五官却让这笑比哭还难看,嘴里颠倒反复地强调着什么,双眼空洞,似乎有更为复杂失控的记忆和情绪在脑海深处滚过,最终都消失在黑暗中。
乾隆猜到他提到的妹妹大概是遭遇不测了,只是既然青年选择了自欺欺人,他也不敢在这时候揭开那残忍的真相,只能紧紧抱住浑身颤抖的那人,低声在耳边安慰,“是啊,那么好的姑娘会很幸福地活着的,你这做哥哥的也要好好地过活给妹妹做好榜样啊。”
疲倦地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青年幽幽吐出一口气,有些昏昏欲睡了。
“私底下我可以叫你姚华么?你也可以叫我弘历。毕竟你是姚华,不是永璋……”乾隆干脆地转了话题。
“……皇帝的名讳可以直喊的么?”姚华歪头,迷糊了。
“我想听你喊。”乾隆低下头,额头相碰传递着彼此的气息。这次他可不敢再让姚华把自己束缚在父子的笼子里了。
姚华又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沉默着推开他,沉默着躺下并且盖好被子,闭眼,“晚安。”
……。
“这是我的床,姚华,我们同床共枕促膝长谈吧。”乾隆忍笑。
“……那我的床在哪?我走。”姚华面无表情,眼角余光自然而然地飘到了桌上的金丝软鞭附近。即使是记忆出错还是怎么着,姚华还是非常抗拒与他们同床。
乾隆只好妥协,“那你好好休息,有哪里不舒服的要说出来。”
某年某月某日晚上,大清乾隆帝宿于养心殿偏殿。
黑暗中,本应熟睡的青年睁开了眼,双瞳如浓墨般漆黑,眼底有漩涡如黑洞般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是转瞬又悄然消失在不知名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