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这才算领教了皇帝的脾性,真同孩儿的脸,三月的天一般没个定数。()都说伴君如伴虎,这才只得一天,皇帝便变了这么多次脸,真让人有如履薄冰之感。也亏他正在新鲜头上,还没厌她,不然,就目下她对皇帝这个态度,只怕早死了几回了。
这等时候,她就该服服顺顺的把皇帝哄高兴了才对,而不是别别扭扭跟皇帝对着扭。好歹她这条命还是皇帝从太后手里救的。
理是这个理。心里却是委实难过此关,总觉自己而今倒有些像那轻薄桃花,寡廉鲜耻,只知随波逐流罢了。
一时用罢午膳,皇帝道:“要不要出去到外面园子里转转,消消食?”见阿瑶兴致缺缺,便又道,“那便就在这里坐一会,咱俩个说说话。”
阿瑶同他有什么好说,且他在眼前只会令她更不自在,便道:“我困了。”
皇帝眼朝阿瑶脸上一睃,道:“也好,朕也有些乏,便陪你一起躺躺去。”
阿瑶不由语诘,眼望皇帝眼中狡黠的笑意,便知他不安好心,索性站起身道:“那还是出去转转。”在房里呆着,他随时都可打发人下去,出去在园子里转总是要带些人,
因着太后耳目众多,皇帝也不好太过招摇给自己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只带着阿瑶就在乾元殿后面的园子里转了转。为防万一,出宫门前他特地又派人去将这乾元殿附近清查了一遍,将那些无关人等尽都赶走。是以阿瑶跟着他出去时,外面别说人影,就是飞鸟都没有一只。
初冬时节,万物虽已萧条,但作为皇家行园,行宫中的一草一木都由专人打理,此际便也更换了不少抗寒耐冻的珍稀草木,是以那园子中仍是苍翠的一片。皇帝牵着阿瑶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兴致勃勃将沿途所栽种的那些奇花异草指给她看,后面的数名宫人和负责保护的禁军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行经园子一角,皇帝见枝头的木莲开得正好,便走去攀上枝头折了一枝过来,将一簇三醉芙蓉簪在阿瑶鬓边。花光映照娇颜,皇帝越看越是欢喜,由不住俯首下去在她樱唇上一啄,一下尚自不够,又跟着连吻数下。当着许多人的面,阿瑶连忙将他推开,涨红了脸朝后看时,却见那些宫人、禁军尽都背转了身去。
皇帝只笑,将她拥至怀里,道:“他们不敢看!”
阿瑶在他怀中忖思良久,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问一问皇上,不知当问不该问。”
皇帝轻抚着她的乌发,柔声道:“你说。”
阿瑶道:“阿瑶不过一委身他人的残花败柳,皇上却甘冒忤逆太后之名将我留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闻言,握住阿瑶肩头将她略推开些,注目望住她的一双眼,反问她道:“你说是为什么?”
阿瑶定定望他片刻,对着他那双熠熠似跳动着火焰的眼眸竟有些不敢直视,低眸缓缓猜度:“是为了向唐相示威,还是因我之前有眼无珠,冒犯陛下天威故而想……?”
皇帝面色微冷,打断她道:“那十二姐觉得呢?”
阿瑶顿了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总不至于是因真心爱我吧?”若爱,也不过是因她尚有几分颜色。
皇帝道:“若我说,我是真心爱你,那又如何?”
阿瑶未料他竟真如此说,一时倒哑口无言了。
皇帝又道:“我真这般说,十二姐你却又不信了是么?”
阿瑶苦笑道:“似我这等身份低微的女子,皇上到底爱我什么呢?论美色,我不过中上之姿,既不柔媚婉顺可服侍得皇上欢心,也无刚烈火性可以死明志……”
皇帝听她这般妄自菲薄,由不住蹙眉,忽一把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道:“不准你这么说。”
阿瑶脸贴在他胸膛上,耳听得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轻言道:“难道不是?”
皇帝在她耳边道:“你怎么想都好,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身份地位,你不柔媚婉顺又如何?我便爱你如此,至于那什么狗屁的刚烈火性,幸得没有才好。十二姐,我留你在身边,与唐相还有之前那些事全无关系,我这么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对外谎称你已身死,为的也只是与你长相厮守。我如此说,十二姐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阿瑶心头也自震动,却是为他那句谎称她已身死的话,也不知是她心肠硬还是别的,皇帝所说别的情深意重的话她竟全没听进去。她从皇帝怀里挣出,微红着眼仰头望向他问:“却不知我而今是以何身份在这里?”
皇帝看她眼中盈然,只道方才那一番话打动了她,不由更添几分怜惜,道:“这个你不用心忧,我这里自有计较,总不会委屈于你。”
翌日,皇帝銮驾回朝。
阿瑶亦随之同往。皇帝一早与太后辞行完毕,便乘了龙辇出乾元殿至前面宫门。阿瑶这里因是要避人的眼,则乘了顶小轿。出乾元殿前,她被好一番拾掇,狐裘之外又密密实实裹了层连帽斗篷,面上有幕篱遮挡,这才送出去,乘了小轿随在皇帝的龙辇之后。
到宫门时,只见旌旗猎猎,仪仗早已列好,寿扇华盖罗伞林立,车马浩荡,颇是壮观。
阿瑶由小轿内下来,跟在皇帝身后,被一众宫人侍卫簇拥着穿过重重队列,在一片山呼万岁声登上一十数匹马驾着的豪华大车。晨间寒风正劲,她伸手欲将风帽再理一理,不意竟将面上幕篱拽脱,登时便被风刮上了天。幸而底下有名侍卫眼疾手快,纵身一把将幕篱捉住,遂捧上前来。
华公公忙跑下去接过。
皇帝往下瞅了眼,瞧见那侍卫的脸面,遂笑道:“原来是秦侍卫,朕就说呢,这些人里就数你身手了得了。”
那侍卫躬身拜道:“谢皇上夸奖。”
阿瑶站在皇帝下首,本是一直面朝皇帝那面的,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心里便是一惊,这竟秦放歌的声音。她不由便转过头去,虽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却还是将那姓秦的侍卫看清楚了--竟真是秦放歌。而秦放歌也像是得到了感应一般抬头上望,与她对个正着,四目相视,两人顿时都呆住。
秦放歌心中极其震动,他无论怎样也没想到阿瑶竟会同皇帝一起出现在皇帝的銮驾上,一时按耐不住,不由便朝前迈了一步。
华公公见此,立刻变了脸在上冷冷道:“秦侍卫,皇上身边的人可不是你能随便乱看的。”
秦放歌被他一言提醒,忙刹住脚步,垂下眼道:“是卑下鲁莽,还望圣上恕罪!”
“不知者无罪,退下吧!”皇帝转目看看阿瑶,抬手将她头上风帽又拢下去一点,将她一张芙蓉面完全遮住。心里却颇失悔,他竟忘了秦放歌也认识阿瑶这茬了,今日给他看到只怕麻烦,秦放歌这人虽不是饶舌之人,却总难免有个万一,还是得敲打一番才是。皇帝一头想着,一头已牵着阿瑶的手进了车内。
“是。”秦放歌应声退回原位,心里却是难以放下,忍不住又朝皇帝銮驾看去一眼,却见厚厚的帐帷低垂,哪里还有佳人踪影。
一时礼炮齐鸣,鼓乐喧天,皇帝銮驾就此启程回京。
秦放歌在震天的鼓乐声中,心头所掀起的波澜也并不比这鼓乐声小上多少。他自昨日来咸水行宫,被安排在御前行走,却也听说过一些事。头一桩便是皇帝打死了唐相身边的女侍,听那些宫人描述,十有j□j便是阿瑶无疑了。为着此事,他昨夜还十分伤感了一番,却没想她竟好好地活着。
他心里震惊不已,只想:“原来她没死,是同皇上在一处,方才皇上待她那般亲昵,显然关系非同一般,难道他二人竟是早便勾搭到了一处?”他越想这心里便越不是滋味,一时愤懑一时伤感一时又觉羞恼失意,回想起从独峰山起到步德镇,到岳州再到咸水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桩桩件件,一瞬竟把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尽皆尝遍。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感冒没什么思路,耽误大家看文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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