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似的,夏涅一行在经历了一番七弯八绕的苦行后,终是有惊无险地撇开了那些多如牛毛的怪兽,小心翼翼地绕行在了一条上行的隧道里,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抹亮光,总归结束了这段噩梦似的地底行程。
队伍的最前头,夏涅不急不躁地适应了前边的光明,便是在一道响亮的提示音中,第一个走出了令人压抑的地道,来到了地上,贴伏在了洞口的边缘,往外遥望。这里,是一座僻静的山谷。峡谷的东西两侧,皆有一条陡峭弯曲,以遮天蔽日的姿态向两边蔓延展开,却是不见头尾的山崖,使得谷里有些昏暗,但相较于地下,还是好上了许多,至少东面的那面山壁,仍在向着谷底反射着阳光,而在那光线的映衬下,谷中的景致,大致可见,这儿的花草树木并不少,但是,树不过一人高,枝叶孱弱,一掌高的茵茵绿草更是稀稀疏疏的,左一丛,右一簇地分布着,让得裸露的地表随处可见,至于夏涅等人曾经通行其间的那条甬道的出口,正开在了西面那道岿然耸立的崖壁的根部。
初步确认了没有危险,夏涅第一时间对着小地图上的“落云山”几个字望去,就是不可遏制地松懈了下来。他先是“呼”地长吐了一口气,便又是贪婪地吮吸着林间清新芬芳的原始空气,整理着状态,待到精气饱满时,就是一步跨出,即刻向附近不紧不慢地探寻而去。
少时,夏涅就是在发黄的蓝天下,缓步归来。见得队伍集结完毕,他便是面向四人,严肃地道:“这里全是蝎子、蛇一类的怪物,没有要特别小心的地方,不过,偶有一些飞行类的动物会在不经意间出没,没有远程武器与职业,是对付不了它们的。”
说完,夏涅又是静待了数分钟,待得四位队友整装待发,这才迈开步子,带头从那些成片成片的青草间徐徐行过,未几,四下里的草木便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次丰茂,尤其是那些绿树,更是慢慢地变得高大粗壮。偶尔,从那些沙石与野草的交界处,还会窸窸窣窣地爬出一些大小不等的黑蝎子,另外,一些花蛇,也会时不时地,从茂密的草堆里钻出,亦或是从矮树上倒垂下来,凑凑热闹。
前行间,除去打怪时的停顿,夏涅还会领着一干人走走停停,让得轻柔如雪采摘一些他所指定的植物,就这样,还未走上千百米,天色便是渐暗了下来,让得第二天堂危机四伏的夜晚,再度降临这片大地。寻了处合适的地儿,夏涅扬了扬匕首,便是指向了左侧那几株在同类间犹如鹤立鸡群般的林木,然后不容置疑地道:“我们就在这里下线。”
听得夏涅这没头没尾的言语,滚来的石头会意地问道:“不觉,你的意思是爬到树上下线么。”话音一落,滚来的石头便是举头往左面仰望。这些树挺拔直立,枝干与叶片分明,形貌简约,人们可以轻易地分辨出里头是否藏有着生物。
“对。”夏涅肯定地道,“等如雪把先前搜集的草儿洒在树根下以后,你们给如雪做一个人梯,让她先上去,你们再爬上来,最好一人一株。”一边说着,夏涅一边还取出了一张椅子,便是轻松地登上了一根足够强壮的枝杈,稳坐其上,远离大地。
往后,众人依言行动,便是次第离了线,只留下血腥刀刃孤身一人坐在那轻微扬动的树叶间,无力地暗叹了一声,到了现在,别说是认清具体方位,为那些地处远地的同伴做一些指引,就是保证本身的存活,都不是一件易事。
“唉。”血腥刀刃又是在心间唏嘘一叹,“如果当初的团队中能够有上一名像夏不觉这样的刺客,那么,我们也不会退守在重生镇这个边缘地区了。甚至……若是一直顺利地发展下去,第二天堂还有哪儿是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呢。”
……
当夏涅取下了头盔,呆呆地坐在床沿边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痛——痛彻心扉,痛不欲生。他怀抱着头盔,一边借着灯光的映照,仔细地察看着那红肿的足踝,一边用指尖轻抚了几下那充血的皮肤,才是发觉,现今的伤情,有多糟糕。
放下了左足,夏涅强咬着后牙槽,奋力地站起身来,便是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卫生间,用那冰冷的水流缓缓地浇淋着伤处,试图以此来缓解疼痛,而方一与那冰水相碰,夏涅就是“嘶”一下,倒抽了口冷气,品尝到了一种透心的凉意。但可惜的是,这场维持了数分钟的洗淋,到头来,却是一点儿实际的功效也没有。
无奈下,夏涅苦涩地摇了摇头,便是重新卧回了床上,企图用浏览第二天堂的论坛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可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却依旧摆脱不了那种缠人的疼痛。末了,夏涅更是狼狈地将搜索的对象,转向了“医院”这个关键词。
清晨七时许,夏涅终究狠下心来,坐上了开往“平安医院”的专车。平安医院,是一所规模宏大、远近闻名的医院,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更是有着十数个小区以其为中心,众星拱月那般,将其紧密地“拱卫”着,使其显得尤为不凡。
坐在车内,夏涅随车行驶在一条长长的公路上,左手边,一道高耸的厚实白墙,早在他意识到以前,就是进入了他的视界,使得他恍若钻进了一条白茫茫的无尽长洞似的。忽然,车辆向左一转,便是驶入了一个开在白墙上的、宽达十数米的大门,那一刹那,一种豁然开朗的气息剧烈地飞扑了过来,隔着车窗,暴躁地撞击在了夏涅的面门上,直叫他呼吸一滞!
夏涅一边屏息,一边向门后别样的世界投去了全部的关注,竟是在顷刻间,见到了一派壮观的景色。在烈日下,一幢幢外观各不相同的高楼,正有序地林立着,各自吐露着或是圣洁或是高贵的磅礴不可言喻的浩荡气势,若非这些大楼的外表有着红色的“平安医院一栋”、“二栋”这样的标识,这简直就是一座现代版的皇宫。
下了车,夏涅收拢了好奇心,便是摇摇晃晃地混入了那熙攘的人群中,一面听着类似于“长点心,别碰到我的伤口”这样的怒吼,一面在那犹若浪涌的推搡下,随波逐流地行进到了一栋还算宁静的建筑中,步入了一个凉气氤氲、富丽堂皇的大厅,在一个个由透明的玻璃构成的窗口前,随意挑选了当中的一个,就是踩着看似光洁的地板,排起了如龙的长队。
漫长的等候中,夏涅首先轻轻地揉了揉踝部,让得那被人踩过的部位好受一些后,便是开始茫然四顾,扫视着那或是来去匆匆,或是逗留原地的人们,环视着那一张张或多或少挂着点忧郁的面庞,当然,其间也有不少人手握着电子产品,借以消磨时光,不时,这些人还会抬起头,带着浓浓的羡慕,望向那些衣着华美,却是一进门,便是在美丽的白衣护士的陪同下,走上了专用通道的“富人”,朝着他们一闪即逝的背影,充满莫名意味地掀着嘴角。
有时,夏涅的耳边还会新意缺缺地,响起一些透过音箱播出的通知,告知某某某取药,知会某某某到某科室进行检查。可某刻,当一则新的广播落下时,夏涅便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阵喋喋不休的吵杂话语。他偷偷地把头朝一侧探了探,就是在前方隔了三五个身位的区域,瞧见了两名高过常人的白肤外国人。从背面观察,他们的外形有些不加修饰,最明显的,便是两人各有一头十分杂乱,像是一顶帽子的卷曲金发,但时下,这两顶“金帽子”正靠在了一块儿——他们交头接耳,叽里呱啦的话语声格外地吵耳,但却无人敢于上前制止,相反,周边的民众反倒是有些忌惮地退避三舍,就连保安也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正是在全体人员如斯的共同努力下,这样的嘈杂,持续了有十数分钟,直至这两位洋人取上号时,现场才是难得地平静了下来。可霍然,一个新鲜的情景,又是刺激着人们麻木的神经。窗台后,那名本该绷着一张阴沉面孔的俏丽年轻女护士,在仰起头,瞧得这两个外籍人士完整的面貌的同时,反是像屁股着了火似的,倏尔站直了身体,稍稍整理了下仪容,便是换上了一副热忱的表情,但一轮到其他中土人取号,这位小护士立马从容优雅地抹了抹短裙,又是不苟言笑地坐了下来,冷漠地和窗面另一侧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着。
等到又一组人马抑郁地走开时,小护士目光微动,就是通过面前那张漆黑却光亮的柜台,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倒映在台面上的木讷影像的特点,做了初步的归纳。登时,小护士就是从虚影那歪斜佝偻的站姿上,还有衣物表面纷繁粗糙的折痕中,推测出了这个少年有着很大的可能,是一位孤苦无依的……穷人。
数秒后,小护士稍一抬头,果然对上了一张卖相平凡至极的面皮,便是当即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充斥着不屑的字眼:“干什么。”这种日复一日的单调接待工作,早就不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激情了,特别是在短短数日里遇上了数起蛮不讲理的医闹事件后,小护士更是对这个职位以及形形*的患者没甚好感。
直面着这样一位靓丽的女性,夏涅埋着头,怯生生地道:“嗯,我的踝骨可能伤了,想看看医生……”
“哦——”小护士故意拉长了腔调,装出了一副了然的样子,却是在下一秒,骤然刁难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是中土话吗,一个中土人怎么连祖先传下来的语言都说不好,还比不上那几位洋帅哥呢,真是丢人。”质问时,小护士还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夏涅那深埋的五官,也许只有这种没有后台的贫民,以及那些拥有优良基因的帅气外族人,才能勾起她剩余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兴趣。
闻言,夏涅又是软弱地解释了几句,但依旧在那冷嘲热讽下,败下阵来,到了后来,还是多亏了两道乍然横插进来的古怪语音,夏涅才是从这次无端的训话中遍体鳞伤地逃离了出来。
“嘿!美女!公共场合怎么可以大声吵闹!”原先那位蓝衣洋人持着别扭的口音,用着中土文,朝着窗内的小护士正色厉声地呵斥道。
“是呀是呀!这样低的工作效率,在我们东美,可是浪费资源的表现!非常不好!”绿衣洋人朗声附和道。
随即,在两个外国人的强势介入下,小护士花容灿烂地递上了一张金色的特等号牌,交予了夏涅,但夏涅却是握着金牌沉默许久,终归把牌子拍在了蓝衣人的手里。
“嘿,伙计,你疯啦!”蓝衣人朝夏涅做了个鬼脸,不解地道。
“嘿,兄弟,我们可是真心帮你!”绿衣人夺过同伴手中纤薄的号码牌,扬了扬,“这很珍贵!你信不信我叫几声,就会有人来拿走!”
但不待这名异国人将话说全,一名壮硕的中年人就是飞奔上前,一肩顶开了夏涅,倏然抢过那张金卡片,奉若珍宝地捧在了手心中,摸了又摸,似是在辨析真伪。少顷,中年人霍地扫清了愁苦的面色,激动地握紧了掌中物,便是忙不迭向着东美人连声道谢,全然无视了差点儿摔倒的夏涅。
“谢谢洋大人!谢谢洋大人!我那病重的女儿有救了!有救了!”说话间,这个中年人就是在旁人希慕与鄙夷并存的视线中,硬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伏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在千人万人踩过的地面上,连连磕了三个头。
“呵呵,你看,你不要,就成了别人的了。”绿衣人一面笑盈盈地注视着夏涅,一面任由伙伴将中年人扶起。
兴许是这近在跟前的一幕所带来的冲击性太大了,接下来,夏涅便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个不一样的上午,但不论那个场景有多么地夺人心魄,夏涅还是在那句填满了无情与嘲笑的语句中,猛然惊醒。
“穷鬼还想看病!就算来个百万富翁,老子也要给他扒下一层皮来!”这是夏涅离开医务室前,三名医生私底下放声聊天时,所说的。生老病死,是人类世世代代无法逃避的问题,其中,“病”与“老”更是一柄永世横亘在人类咽喉上的刀刃,随时可能夺走人们的性命——不管你是富有,还是赤贫,不管物质是发达,亦或是贫瘠,出于这缘故,是以,古往今来,唯有“医者”一职,可以长盛不衰、傲视人间。
最终,夏涅还是跛着步出了宏伟的厅堂,默默地前往停车场搭乘返程的班车——尽管这儿的条件比那个临时的家要好上不少,更有人终日占着一域,畅享着医院中的各种福利设施,可在那扇全透明的厅门边上,一名披着深色警务制服的年轻安保人员,与一个流里流气的灰衣乱发青年,却并不希望他就这么容易地远去。
安保率先给了青年散了支烟,便是用下巴指了指夏涅离去的方向:“那个跛子得罪了小琳小姐。”
青年一心两用,一边使着纤长无暇的手指,灵巧地将香烟转出了个花儿,一边对着夏涅的背影轻笑一声,便是将香烟珍惜地收入了胸前的口袋里,细心放好,然后偏过头,对保安道:“嘿,知道了。”
“给点教训就好。”安保接着说道。
“放心,哥们下手有分寸的。”青年一个转体,背靠在墙壁上,“再说,就是有个万一,被抓了个现行,以那些狗官的脾性,哥们也是安然无恙,他们的那些小九九,哥们可是一早儿就摸准了。寻常人家,就算丢上个上千块儿,都不算事儿,可哪怕偷了官家的一粒沙,就得进监狱,弄不好,还得吃枪子儿。那些狗官呀,就是要让人明白,普通人你可以偷,但你对官家,却不能有别的心思,毕竟那些人的家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嘿嘿,要不然通常的盗窃,怎么会那么轻的责罚,即使是惯犯,也就是十五天的事儿,顶多那些宪兵好言相劝,让你换个没有背景的小区下手,给其余同行捣点乱罢了。”
青年顿了顿,嗅了嗅指尖上的烟草味,又继续说了下去,“前年,一个小老头儿,说是什么什么专家,一来咱们这儿就掉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一台掌机,说是存了无法用钱估量的文件,得,上头一发令,那个局长直接找到了虎哥,让他把手下的偷儿聚起来全问了一遍,好嘛,半小时就破了案。这要是换成一个平民,那些宪兵不是用‘这种事每年有个千八百件,我们人手不够,经费不足,破案耗费巨大’来搪塞,就是将那些物品层层压价,上千块的大件物品,到了检察手里,一年一年地折旧,算下来物值就只有几百几十块,还不够立案呢。”
“嘿嘿,大兄弟,可以啊!那些上层人的心理也能揣摩!”安保听到青年的言谈,也是乐了。
“嘿,那是。”青年得意地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挑着医院这块福地来混了。不过,那些贫民的救命钱,我狂三可分文不动!”
“兄弟盗亦有道,我佩服!”安保拍马屁地道,“好了,兄弟快跟上去吧,那个跛子就要走远了。”在保安的注目下,不远处,人群涌动,逐渐遮蔽了夏涅的体态……
一场“阴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展开了,而当夏涅突然在那汹涌的人潮中察觉到一丝异样时,他的口袋,早已空空如也。他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却只能在茫茫人海里石化似的站着,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比肩接踵。纵然头顶着一*艳阳,可夏涅的心,却像是放置在极地寒冰中那样凄冷。半晌后,夏涅不得不心灰意冷地拖着伤腿,踟蹰着走向了宪兵设立在医院里的分局。
平安医院的宪兵,在一栋外部涂有“黑羽白头雄鹰”图案的摩天楼里办公,其内部金碧辉煌,每一层楼的装饰各具特色、互有千秋,但最独特的,还要属一楼的接待厅,那儿,除掉一张一成不变的黑漆接待台以及两名常驻的宪兵外,在正对入口的洁白宽大的墙面上,还挂着一幅异域男性的半身像。这名一袭黑西装的华发矍铄花甲老人,据说曾协助中土人破获过十数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神探。
一进入分局,夏涅便是在那极具威严的气氛中狠狠打了个冷颤,而后,就是在惊异中走到了那空无一人的台前,接受着那位稳坐台后的年轻男性宪兵的询问,可那不咸不淡的问话刚进行了数轮,便是在夏涅透露出了“户籍在平安小区”后,被宪兵甲硬生生地终止了。
“呵呵,小朋友,不要和宪兵叔叔开玩笑了,叔叔日理万机,很忙的,没空和你东扯西扯的。”宪兵甲笑呵呵地安抚道。在他的印象中,平安小区的人,哪有值得人惦记的物什。
可从旁边走来的稍有年岁的宪兵乙,却是经验丰富地接过话茬,一面和煦、正派地笑着,一面苦口婆心地道:“呵呵,小朋友,你要做好补办的心理准备,茫茫人海,没有证据没有线索,我们也很难追回。不过你放心,一有进展,叔叔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你取得联系。”
在他的劝说下,夏涅不甘地退了出去,可夏涅一走,宪兵乙立即变了颜色:“小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在平安医院工作可是一份肥差,出了事有那些保安背锅,结了案我们还可以分一杯羹,过程中几乎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但这不代表那些贱民就不会来找我们的不愉快,你瞧,今儿个就来了这么个愣头青,硬是给我们找了个不自在。”宪兵乙侃侃而谈,“你要明白一点,对付这些贱民,你只能用软的,不能来硬的,他们一穷二白不怕死,但是怕没人关怀没人理,硬来的话,指不定就死门口上,那我们两个这辈子就升职无望了,可一旦好心劝慰,他们却也不敢过多地给我们添麻烦,等过后,事情‘万幸解决了’,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还是林大哥高!”宪兵甲听闻了宪兵乙的教导,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可随后所发生的情形,却是叫这名入职刚满三年的小伙子目瞪口呆——两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国人,携裹着一阵大风,领着夏涅,便是风风火火地进了办事处,一进屋,这两位“战斗力”极强的家伙就朝向宪兵甲劈头盖脸、义愤填膺地训斥了一顿,他们轮番挥动着大手,“嘭嘭嘭”地拍打着台面,那哇啦哇啦的外语以及震天的敲打声,直让宪兵甲大呼吃不消。
一旁,闻得两位外域上人的怒斥,宪兵乙慌忙迎上前去,一面点头哈腰不停表示歉意,一面用纯熟的东美语表明,他会马上将这起重大案件上报给上级,而案情,随着宪兵们的层层上传,很快便是得到了宪兵高层的高度重视,半小时后,夏涅失窃的物件,失而复得,同时,两个老外还各自获得了一张“见义勇为”的精美奖状以及数额不小的“勇者”奖金,同样,甲乙两宪兵的功勋簿上,更是多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呆滞地坐上了警用巡逻车,夏涅陷在那高等的椅座中,与外界那些状若癫狂的新闻工作者,隔绝了开来。见状,他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在论坛上看到的那条帖子,帖子里描述了一件叫人真假难辨的事,在安定小区,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不断向同单元五楼的年轻独身住户施压,要求他与自己交换房子,原因是他们住厌了一楼,想到更高一点的地方看风景,但初时,年轻男子不答应,于是老夫妻便在其门外丢弃垃圾、泼脏水,逼得年轻人低声下气地向宪兵求助,可是宪兵以一句轻飘飘的“老人是弱势群体,怎么可能行此恶事,你要多体谅,多沟通,心心向善”,便是将所有矛盾推了回去。别无他法,年轻人不堪其扰,只得同意了两老的诉求,并在对方诸如“你既然要换就要帮我搬家”这类的死缠烂打下,忙里忙外地料理好了两家的事务,可是,老夫妻在五楼居住了不到一周,便又以“年老体衰登上五楼太费劲”为由,要年轻人再次与其互换彼此的福利房,年轻人不依,两名老人就到他的工作单位放肆大闹,恣意寻衅,却是一度抽搐着倒地不起,逼得小单位的领导“狠心”开除了年轻人,而丧失了工作的年轻人,既承受不住过度的压力,又寻求不到宪兵的帮助,便是独自了结了那对老夫妇的性命。终了,年轻人在数个月前便是伏法了,至于二老的三名儿女,则是欢天喜地地取走了属于个人的那部分赔偿。
往常,这样的故事是掀不起任何水花的,可帖子里一条较为靠前的跟帖,却是引发了海啸似的热议。那条回帖这么写道:“这个年轻人太可恶了,为了一件小事就乱杀人!福利房是你家的吗!难道你没爹妈吗!简直就是畜生!真该让他死上一万次!”不过,该贴只存在了数小时,就与成千上万条的回复一齐,超自然地、神秘地消失了。
及至警车将夏涅送回平安小区时,夏涅才是摆了摆头,从这种不好的情绪中抽离。站在小区门口,夏涅昂首将那些鳞次栉比威武矗立,但外层涂料却是褪成了粉红色的陈旧房屋收进眸中,像平安小区这样的以照顾贫困人口为目的所建立的公寓,其数量在近年来疯狂地递增,可夏涅确无从知晓,未来,哪里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夏涅绵软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便是往住处走去。只要未到最后的关口,就还有希望,但是着眼当下,他该从哪儿去筹集一笔庞大的医疗资金,以支持他的治疗呢,那医生可是说了,伤势很不乐观,若不及时救治,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
沿途,夏涅便是穷尽所能地想着,可思前想后,却是一筹莫展,以至于一路上的那些单一景物,都变成了不知名的灰影,但就在夏涅关上屋门转头回望时,客厅里那个黑乎乎的物什,却是引起了他下意识的注目。那是一个停靠在边角里的半人高的黑色木质柜子,里边存储着一系列的游戏头盔,而这些与灰尘作伴的冰凉物体,正是夏涅多年来挣扎求存的最好证据,也是他手头最有价值的东西,更是他避免在孤独中独自煎熬的最佳伙伴……
须臾间,似是明白了潜意识里那个不知何时所产生的卑劣想法,夏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禁脊背发寒地飞扑到了那张简易的床铺上,狠狠地将被褥往满是汗水的头上一蒙,就是浑身抽搐了起来。只是片时后,当被单掀开时,夏涅那张稚嫩的面容上,却是多了一分泪痕。
跟着,夏涅抽了抽鼻子,便是颤抖着戴上了头盔。同一刻,一条帖子在第二天堂的论坛中,掀起了一股席卷整个中土的狂猛风暴。这个帖子的内容,很简短,仅有“转让远古世纪TB线下联赛TOP5限量版白银头盔”数十个字。谁也不清楚,发帖人在点击“发表”按钮的刹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但对于那些“头盔发烧友”来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奔走相告,他们拼命地往上加价,他们意图与卖家见上一面……
飞快地,这股来势汹汹的风波便是平息了下来,而正是其尘埃落定的时刻,夏涅也是卸下了头盔,抽噎着抱着一个银灿灿的圆形头盔,瑟缩在了墙根下,直到一名戴着红色鸭舌帽,穿着短袖红上衣、黑长裤的工装人员敲响门扉,示意屋子的主人该将需要快递的物件交出时,夏涅才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是,这个少年在站定后,反是大方地捧着那个即将出售的“死物”,大步地迎向了房门,决绝地将它递了出去,然后便是望着那个在楼梯拐角飞速消逝的红色人影,惨然一笑。
下午四时,在夏涅付出了足够的价码后,两名医师便是面带笑意地登门出诊,不一会儿,就是将这位金主的病痛治好了。尔后,他们更是细致地为夏涅讲解着各式各样的注意事项,并热情地言明,明后几日,还会上门为夏涅复诊,搞得夏涅很是尴尬。
五点未到,夏涅在苦笑中送走了两名心满意足的医生后,便是提前了数分,在第二天堂破晓前,登录了游戏。一上游戏,夏涅便是凭着模糊却逐步清晰与扩展的视野,在那一地如潮水似的退去的怪物堆中,专门挑拣着那些与小狗儿等大的黑蝎子,以及足有手臂粗的“嘶嘶”吐信的大花蛇作战。他顾不得体力值会在这样狂暴的动作下迅速下降,只是迫不及待地左右奔掠,挥舞匕首,体验着那种风驰电掣的快感,体会着那似乎暌别多日的“正常人”的生活。渐渐地,在不惜一切的厮杀中,夏梦夏醒夏不觉忘记了伤痛,仿佛这个游戏才是真实的,至于那个悲惨“夏涅”,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不多时,山谷里的景物便是伴着天空的明亮,快速明朗,不仅仅是位处西面的那片山岩映出了一片金光璀璨,就连谷内的草木,也是投出了淡淡的影子。忽地,土地上没有任何前兆地多出了四道浅淡的黑影,循着影子向上,便见夏涅的四名队友对着堆积如山的蛇蝎“尸体”怔怔不知所措——即便耳畔响彻着属于峡谷的安宁音乐,可他们的心里还是涌起了阵阵寒意。
在刺骨寒气的威逼下,滚来的石头和血腥刀刃本能地举起了兵器,横架在了体前,但与此同时,一名玩家,却是从尸山中走出,漫步着向他们靠拢,使得他们遍体生寒。蓦地,两人举目细细一瞧,发现那道隐约的人影是那个可靠的队长,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走,我们继续任务!”回归了队伍,夏涅带着满满的“杀气”,高声道。虽然这个年轻人当前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但他依然目光炯炯、奕奕有神,就像“夏梦夏醒夏不觉”这个游戏人物,突破了智脑的制约,破天荒地交由了另一个人来艹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