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心生怨忿
史阿这一句话激起了在场的游侠儿们的血性,众人纷纷嚷道:“不错,我等平日里急人之难,虽千里之外,也不惮奔波劳苦,纵然万般凶险,也依然死不旋踵。如今能得弘农王看重,以国士待我,我等必以国士报之!”
王越见在场之人情势汹汹,心里反倒有些担心,不由得自嘲道:“难道我真的老了?”或许他真是老了,但是在大半生的阅历告诉他,谋立天子岂是那么容易!靠几十名、百余名剑客、游侠儿,又能起多大作用?昔日窦武谋乱,自己以大将军之职节制五营,其侄亲领步兵校尉,如此实力,尚且最后失败,那么弘农王靠府中的郎中、卫士,又如何能与天子抗衡?
只是富贵最能热人心,门下的弟子们不吝钱财,帮他维持武馆,自己又如何能出面挡住他们的富贵?而且能成为弘农王的剑术老师,也算是了结了自己生平的一点遗憾。
史阿等众人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方才继续说道:“不过,到了弘农王门下,自然要守弘农王的规矩。在此,弘农王与诸位与法三章,如能遵守,方可入选。其一,不得欺压良善,杀害无辜;其二,不得假借弘农王的名头,在外面滋事生非;其三,不得私自接纳不法之徒。如果大家能做到这三点,弘农王愿意上宾之礼待之,如果不能,那就恕弘农王不敢接纳了。”
众人闻言,有不少人迟疑不决,在那里反复掂量,但是富贵在前,谁又舍得轻言放弃,最终还是纷纷答允,表示愿意遵守。
史阿见状,令人在院中摆下香案,杀鸡取血,与众人歃血盟誓:“我等愿戮力同心,效忠弘农王,恪守臣节,心无二志,有违此誓者,人神共诛。皇天后土,祖宗神灵共鉴之!”
盟誓完毕,史阿着人在锦帛上写了誓书,让众人画押为凭,这才怀揣着誓书,匆匆赶回宫中。
刘照看了誓书,哑然失笑,想不到史阿如此卖力,连誓书这种东西都弄出来了。
过了几日,刘照遣侯振携带厚礼上门,正式聘请王越出任自己的剑术老师。第二天下午,史阿便陪同王越,一起进宫,面见刘照。
二人进了芳林园,远远就瞧见十几名郎中、卫士,手执兵器,正在缴循宫中,为首的,正是鲍炜。
史阿悄悄探头靠近王越耳边,压低声音道:“王师,那边为首之人,便是击败我的鲍炜,弘农王的卫士长。不知道为何,弘农王居然没让他教授剑术,而是请了我。但我乃是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所以才转而推荐了王师。请王师以后务必小心此人,就怕他会心存嫉恨,难为王师。”
王越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是史阿拜在鲍炜手下,心中不忿,故而出言挑拨,想激起自己的同仇敌忾之心。可惜,老者不以筋骨为能,自己年逾五十,气血已经开始衰败,无论是膂力还是身手,都有所下降,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多年以来潜心琢磨的技巧和与人比试积攒下的经验。以史阿目前的剑术,王越自忖已经很难胜过,而那人二十余合就击败了史阿,足见其剑术之高超。若是此人真的不忿自己成为弘农王的剑术老师,要出言相邀比试的话,恐怕自己也只能设法巧妙的推辞过去了。
王越自从自辞去虎贲郎中之职,混迹江湖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不但磨平了当年的棱角,更是历练的颇为圆滑老练。如今他已然深知,剑术再高,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特别是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情。如果那人自恃剑术高超,一力邀请他比试剑术,反倒不足为惧,实在推辞不过,那就“被迫”和他比武便是,以自己的剑术,小心应对,那人想要取胜也难。只是到时候弘农王的脸面,恐怕当场就搁不住了,毕竟弘农王厚礼聘请自己为师,却被臣下如此刁难,岂不有损弘农王的贤名?到时候无论比试胜负如何,那人便在弘农王府再无前途。
“还真像是当年的我呢。”王越突然想到:“可惜,回不到年轻的时候了,只能乘入土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搏一把了。”
进了大殿,王越和史阿向刘照行礼问候,刘照一一还礼——王越的身份,自然不能和卢植相比,因此刘照也不会像对卢植那样,对王越执弟子之礼,但是礼敬之意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刘照道:“我在宫中,久闻王师大名,渴欲一见,如今能得王师亲自传授剑术,实在是不胜欢喜。”
“殿下言重了。”王越谦让道:“臣已是老朽之人,本已不堪殿下驱使。奈何殿下纡尊降贵,遣近臣数次邀请,言辞恳切,故而臣不敢再吝惜残躯,前来为殿下效命,还望殿下不弃。”
“王师不必如此自贬。”刘照道:“民谚有云‘姜是老的辣’,又道是‘松柏之姿,经霜犹茂”,王师老当益壮,正是大有作为之时。”
对于王越的传奇经历,刘照自然十分好奇。前世的他,没少在论坛上吐槽后世编造的王越的生平资料,也曾将“拜王越为师”列为三国类穿越文的****之一。却不曾想到,生活永远比小说更富戏剧性,自己不但突然就成了穿越小说的主角,还把****的剧情一个不落的全部上演了一番。
因此,如今能亲眼见到王越,刘照便忍不住想跟王越聊一聊他的经历,看看和后世的诸般猜测、编造的资料能有多大差距,也算是刘照同学身为历史系书呆的癖好吧。
刘照一声令下,内侍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酒宴摆了上来,又将鲍炜等人唤来相陪。酒过三巡之后,刘照借机问道:“尚不知道王师是何方人士?”
王越答道:“禀殿下,臣乃河内获嘉县人。”——果然辽东燕山什么的都是拿来卖萌的
“我曾听人传闻,说王师曾经孤身刺杀过羌人的头领,不知可否是实?”刘照接着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话一出,王越登时老脸微红,道:“世人所言,多有传讹,臣虽然曾经北游过并州,但是从未去过三辅、西凉,更遑论刺杀羌人头领。臣往来的,大多都是三河之地。”
刘照看到王越的窘态,连忙道:“三河多豪侠之士,民风彪悍,王师能在此三地闯出如此大的名头,足见剑术高明。”
王越闻言,忍不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剑术何足为恃,即便是进入军中效力,骑射之术也远比剑术来得重要。臣生于河内,那里向来重视蓄养马匹,百姓善于骑射,不亚于边郡之民。臣自幼学习剑术、骑射,想得是有一朝能跟随卫、霍那样的名将,奇袭龙城,封狼居胥。奈何臣之数奇(运气不好),选为虎贲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参与各地的征伐,因此含羞去职,混迹民间,与三河豪杰讲论武艺,才总算在剑术上薄有威名。如今垂垂老矣,但是想起昔日的夙愿,也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
刘照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军中的将校百战余生,最后能够凭借军功获得高官显爵的,十中无一。远的不说,就说飞将军李广,一身武艺,当世绝伦,镇守边塞,也算是功绩赫然。可是仅仅因为几次大战都不幸败绩,最后终身屈沉,未曾获得封侯之赏。如今王师誉满天下,京师达官显贵皆以师从王师学剑为荣,可谓是布衣之侯。而且我如今跟随王师学剑,受教之恩,来日岂会没有一二报答之处?”
刘照言下之意,只要王越如今尽力效忠于他,他来日也不吝封侯之赏。王越闻言,激动不已,赶忙避席下拜,道:“殿下如此待臣,臣敢不效犬马之劳,以报殿下!”
刘照赶忙起身回礼,道:“王师请起,你是我的老师,理当是我礼敬你才是,如何当得起你行这般大礼。”
史阿陪同在席,见此情状,心中不乐,有点后悔将剑术老师的位置让给王越了。当初他觉得自己只是区区一名郎中,又是败军之将,在鲍炜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才想捧出自己的老师王越,来与鲍炜抗衡。但是看到刘照如此礼遇王越,史阿这才猛然发觉“老师”这一名分,远比他设想的,更为尊贵、重要。如今他尽然把这个地位轻率的让了出去,自己以后依然是作为一个两百石的小官,苦苦煎熬,念及此,史阿差点悔断了肠子。
想到这些,史阿不由得心生怨忿,怒形于色,却不想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鲍炜用讥嘲的眼光打量着他。他赶紧举杯饮酒,借机遮掩,平复了脸上的表情。
但是,心中的妒忌、不平,又岂是转瞬之间就能平复下去的。眼光在王越跟鲍炜之间转了一圈之后,史阿道:“王师过去没有贵人提携,这才一直屈沉民间,埋没了才华,好在如今遇到了殿下,也算是时犹未晚。倒是鲍君,剑术高超,又于年青之时遇到明主,想来日后定然能够建功立业,万里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