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寒铁锁颍水
黄巾军也很快就发现了河边的异动,他们当然不会坐视汉军获得补给,因此黄巾军立刻组织精锐部队,向河滩两侧杀来。
朱儁见状,丝毫不敢再有所保留,他命令所有的弓手汇集到河边的营垒之上,不再节省箭矢,但求能够击退敌军,让物资安全运回大营之中。
颍水与小山之间的河滩并不宽阔,窄处仅有五十余步,宽阔处也不过两百余步,完全处在弓弩的覆盖范围之内。经过了几天战斗之后,这些精选出来的弓手,已经练就了强韧的战场心理素质,像几天那样贸然发箭的情况,如今已经基本不会出现了。弓手们在营垒之上,面色沉静的等待黄巾军冲到了木栅前,与栅栏后的汉军开始隔着木栅相互刺击的时候,方才拈弓搭箭,从侧面向着黄巾军狠狠的射去。
在先前的战斗之中,黄巾军以为汉军的箭矢已经消耗一空,所以才如此大胆的从汉军的营寨下径直而过,进攻河滩上的木栅。没想到,朱儁宁可在前两天陷入白刃相接的苦战,也要咬牙留下了一些备用的箭矢,因此,黄巾军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况且还是侧面被箭,一下子就被射倒了很多人。
虽说担当此次进攻的,乃是黄巾军的主力精锐部队,但是陷入此等绝境之中,就算是精锐部队,也很难撑不下去。最后,黄巾军的士卒纷纷扔掉了武器,掉头往回就跑,恨不得爹娘给他多生出两只脚来。
看到己方对河滩的强攻失败而归,黄巾军立刻派出了大量的弓弩手,一边向汉军的营垒发动压制射击,一边用火箭向着河滩边上的船只射了过去。
朱儁脸色一变,暗道不好。幸亏黄巾军刚才吃了苦头,不敢太过靠近汉军的营垒,只能远远的发箭,所以火箭的命中率相当的低,偶尔有一两支落在了船上,也会被汉军及时的扑灭。
但是随着营垒上的汉军弓手被压制得不能抬头,黄巾军的阵线,也在慢慢的推进,再这样下去,河边的舟船迟早会被黄巾军的火箭焚毁。
“将军,让麾下率骑军出去将他们驱散吧。”关羽提着刀,面色疲惫的说道。
“这……云长,你不要紧吧?”虽然心里赞成关羽的意见,但是看到关羽眼下的情状,朱儁还是犹豫了起来:“要不让其他人率骑军出击吧?”
“麾下没事……”关羽刚要说自己身体无碍,结果牵动伤口,忍不住眉头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
“罢了,还是让其他人率军出击吧,云长,你且先歇一歇,养一养伤口,否则伤口迸裂就麻烦了。”朱儁说着,便向亲兵发起号令来:“传令给韩福、孟坦二位军侯,让他二人各率五百骑军,下去把贼军的弓弩手给我驱散了,但是不可追击出太远的距离。”
亲兵答应了一声,立刻前去传令了,不一会,就听到战马嘶鸣,马蹄声腾,两队骑军从两侧的寨门一涌而出,杀向了河滩边上的黄巾军。
关羽站在营垒上,手里捏了把汗,这一千多骑军,可是汉军最强的战力了,如果损耗太多的话,到了那万不得已的时刻,却让他拿什么把朱儁救出去?况且这些三河骑士们这几天充当步卒,奋战在第一线,体力消耗也很大,此次出击,也不知道吉凶如何?唯一令关羽感到的安慰的,大概就是骑军的马匹这两天没怎么出动,在营中养足了精力,此次出击,倒不怕马力有所不足。
很快,汉军的骑兵就与黄巾军的弓弩手撞在了一起。由于黄巾军方才的第一波攻击损失惨重,又欺汉军人少,料定汉军不敢出营,所以第二波派出的弓弩手,居然派遣没有足够的步兵充当掩护。这样一来,没有严密的长矛阵做抵挡,黄巾军的阵列很快就被汉军的骑兵给撕裂了。
“哼,那波才毕竟还是有疏忽的时候嘛。还以为他是孙吴附体,韩白复生了呢。”朱儁看着汉军的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着河岸上的黄巾军,心里登时念头通达,这几天以来所积累的郁气,一扫而空。
黄巾军看到情况不妙,又从大营中派出了部队进行支援和接应,朱儁在墙垒上看到黄巾军的动向,当即命人鸣金,通知下面的骑军收兵归营。
显然韩福、孟坦二位军侯也非等闲之辈,远远的看到黄巾军大营中人影攒动,往来奔走,心知黄巾军这是要派人来支援接应了,于是他们各自聚拢了兵马,调头返回营寨,此时,营垒上的铜锣,也将将被敲响了。
所有的军资,终于被完好无损的搬回了大营当中,军需官尚在清点,但是朱儁已经等不及了,将船队的头领的唤来,问了个究竟。
“启禀将军,徐司马此次运来的军资,主要是箭矢,共有十万支。徐司马说了,两军相持,弓矢为先,因此箭矢是万万不能缺少的。军士的口粮可以减半,但是迎敌的时候,箭矢却无法减半,所以这一次送来的补给,大半都是箭矢。”押送军资的,是一个名叫卞喜的军侯。
“很好,公明果然明于军略。”朱儁赞叹道,转而,他又问起了阳城的状况:“听说贼军已经派遣了一支两万余人的部队去了阳城,不知阳城眼下状况如何?能否守得住?”
“启禀将军。”卞喜答道:“贼军初至的时候,只是在阳城的东南方向扎下了营寨,截断了阳城与大军之间的联系,但是并未围攻城池。所以徐司马便乘机安排好了这批物资,命麾下先行送过来。不过,城外的贼军当时已经发现了我军的动向,率军前来阻截,幸亏走的是水路,又有徐司马掩护,所以船队得以安然无恙的离开阳城。只是贼军从此有了防备,徐司马恐怕在短时间内,很难再送来第二批军资了。”
“罢了,世间哪有万般周全之事?有了这十万支箭矢,我军又能支撑好几天了。”朱儁道:“皇甫义真与我同期发兵,算着他的路程,也该到达阳翟了吧?”
颍川郡,长社县城。
皇甫嵩打马走在长社的街道上,两边的街巷当中,依旧不时的传出杀喊声,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手按在刀柄之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经历了两天的苦战,皇甫嵩终于击溃了黄巾军彭脱所部,攻下了长社县城。此时,虽然城门与城墙已经被汉军拿下,但是各处街巷之内,尚有不少黄巾军残部在负隅顽抗。看样子,今天晚上,皇甫嵩能否在城中睡个安稳觉都很难说。
皇甫嵩刚到县衙,尚未坐稳,便有人进来禀报说,长社钟繇种元常在外求见。皇甫嵩闻言,赶忙起身亲自出门迎接。
钟繇何许人也?竟然能让皇甫嵩如此礼遇?
看过三国的人都知道,钟繇是曹魏的重臣,位至相国,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儿子,那便是与邓艾一起灭了蜀汉的钟会。
只是眼下,钟繇的身份还不足以让皇甫嵩如此礼敬,他之所以能让皇甫嵩亲自出门迎接,是因为钟繇的曾祖父钟皓,乃是闻名天下的贤人,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是皇甫嵩依旧不敢对钟皓的名头,有半点的失礼。
“某何德何能,岂敢当将军如此厚礼。”看到皇甫嵩亲自迎了出来,钟繇赶紧行礼拜见。
“君乃季明公的后人,我又岂敢以区区官职自大?何况元常的令名,我也是耳闻已久了,此番我率军讨伐妖贼,还请元常为我多多谋划。”说着,皇甫嵩携着钟繇的手,一起走进了县衙的大堂。
“元常此来,所为何事?”分宾主坐定后,皇甫嵩开口询问起了钟繇的来意。
“在下受乡中父老的嘱咐,特来劳军。”钟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册竹简,双手奉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皇甫嵩结果竹简一看,无非是粮草酒肉之类。他放下竹简,笑道:“劳烦乡中的父老了。不过,军中的粮草尚且充足,倒不是急需之物。而今我身边最缺的,就是元常这样的人才,我想厚颜请元常随军参议军机,不知元常可愿赏脸啊?”
“将军见外了,妖贼肆虐颍川,我身为颍川土著,自然要为家乡的安定尽一点心力。蒙将军不弃,我愿追随在将军的鞍前马后,以尽绵薄之力。”钟繇答道。
“如此甚好!不知元常对眼下的战事,有何高见?”皇甫嵩问道。
“将军,妖贼裹挟百姓,声势浩大,我军自然不能与其硬拼。然而贼军不谙兵法,阵列散乱,遇到突然袭击,往往便会全军溃逃。结合贼军的这两个特点,为今之计,我军应当先稳稳的守住长社,然后派遣骑军四下探查贼军的动向。贼军裹挟的百姓太多,只有不断的攻陷郡县,方能获得充足的补给,而我军就要抓准他们分兵攻击各处的机会,集合兵力,将其一一击破。如果贼军恼羞成怒,率军前来与我军决战,则我军可以沿途不停的袭扰贼军,让其疲惫不堪,等到了城下的时候,再以逸待劳,一举将其击破。而若贼军保守城池,龟缩不出,我军则可以联络各地的豪强义民,将其分割包围在城中,到时候贼军的粮草不济,必会自乱阵脚,那时我军乘乱攻城,定能将贼军一举成擒。”钟繇娓娓而谈,将汉军与黄巾军的优劣一一对比分析,并制定出了相应的对策。
“元常果然高明。”皇甫嵩赞道,虽然钟繇的这些看法,皇甫嵩早就有成竹在胸了,但是钟繇能说得头头是道,并且与皇甫嵩的看法相合,这就说明对方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并非只会闷头读书的腐儒。
其实,皇甫嵩礼聘钟繇出山相助,无非是想借助钟繇颍川望族子弟的身份,获得颍川当地各家豪族的支持,有了这些豪族的支持,皇甫嵩在颍川的作战,才能够如鱼得水。而钟繇的才学见识,不过是添头罢了。
正说话见,亲兵又进来禀报:“启禀将军,方才巡哨在城外截住了一名骑士,声称是朱郎将派遣来的信使,想要面见将军。”
“带他进来罢。”皇甫嵩吩咐道,转而他又向钟繇解释道:“听说朱公伟早就攻下了阳城,想必是派人来约我一起夹攻阳翟。”
“将军不可。”钟繇道:“阳翟虽是郡治所在,意义重大,但是那波才聚众十万,屯集在阳翟,我军若是贸然进攻,定会寡不敌众。而且,如今彭脱据守颍阴,窥伺一旁,如果将军率军进攻阳翟的话,彭脱正好有机会袭击将军的后路,到那时,我军可就危险了。”
皇甫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时,朱儁的信使,也已经来到了大堂当中。
“麾下拜见皇甫郎将,奉朱郎将军令,特来与将军商讨合击阳翟的日期。”信使说道。
皇甫嵩望了钟繇一眼,道:“如今彭脱所部的贼军据守在颍阴,我军也不能轻易出兵。还往使者回去禀告朱郎将,请他守住阳城,先伺机收复阳翟附近的县城,调动波才的兵力,在野战当中寻机歼灭贼军,等贼军的元气大伤之后,再商讨合兵进攻阳翟的日期。”
使者闻言,登时愣了,好半天,他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启禀皇甫郎将,朱郎将已经进兵至阳翟城下,筑起了营寨,与贼军相持了。”
“什么?”听了使者的话,皇甫嵩与钟繇都是大吃一惊。
“哎呀,这个朱公伟,好歹也是朝中的宿将了,怎么会如此的轻敌?”皇甫嵩叹息道:“元常,朱公伟危险了!他若是有失,那么波才肯定会与彭脱合兵一处,来进攻我军,那时,我军的压力可就大了!依你之见,我军是否要去救援朱公伟?”
“将军勿优,朱公伟乃是宿将,纵然一时轻敌,但是他的一身本领,岂容小觑?想来坚守营寨,尚能支撑数日。为今之计,将军不妨先寻机击败彭脱一次,让他心生畏惧,不敢贸然出击,然后将军再布下疑兵,迷惑住彭脱,那时,将军便可以放心的去救援朱郎将了。”钟繇道。
“嗯,元常所言,深合我意。就按元常所说的办吧。”皇甫嵩道。
信使见皇甫嵩说朱儁有危险,一时间也慌了神,再看皇甫嵩居然不肯第一时间去救援朱儁,他赶忙说道:“将军,朱郎将既然陷入了危难之中,还请将军早日救援呐!若是朱郎将有失,将军也是孤掌难鸣啊。”
“方才钟先生所言,你也听到了。如何用兵,我自有主张,你毋须多言!还请你早日返回朱郎将营中,将元常先生的话转告给朱郎将,请他尽心守住大营,我不日便会率军前来救援。”
信使见皇甫嵩说得斩钉截铁,毫无通融的余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回去禀报朱儁了。
再说朱儁,他得了徐晃的支援,箭矢又暂时充足了起来,一时间信心大增。
谁知,第二天,哨望的士兵前来禀报,说黄巾军已经开始堵塞颍水的航道了!
朱儁赶忙率众将出去查看。一干人来到靠河的营垒上,举目远眺,发现黄巾军果然在不远处的河岸两边,栽种木桩,然后将铁锁拴在了木桩上,封锁住了河面。除了铁锁之外,黄巾军还在颍水的中央,栽下了不少的木桩,甚至还凿沉了几艘木船。
颍水作为内河,水位本就不深。黄巾军如此这般,又是铁锁拦阻,又是木桩堵塞河道,这样一来,就算徐晃再想法设法,送出一批军资来,也将无法顺利抵达大营。
设置好了障碍物之后,黄巾军又在河对岸屯驻了一支部队,看来是想防止汉军在障碍物之前将物资卸下,然后上岸运到营寨的对岸,再用营中的船只将物资运送过河。
而且,在对岸屯驻一只队伍,还可以在汉军的补给船只到来的时候,两岸一起放火箭夹击。这样,既有铁锁暗桩阻拦,又有火箭攻击,从此,汉军就别想通过颍水,给大营送过去哪怕是一粒粮食,一支箭矢了。
营垒上的汉军见了,纷纷叫骂起来。叫骂过后,全军的士气,似乎有一点低落。本来,昨天得到一批新得补给,大大的振奋了汉军的士气,但是,所谓期望越高,失落越大,汉军对补给的期望越高,那么当补给受阻的时候,汉军的失落,自然也就越大。
朱儁无奈,只能将徐晃昨天送来的一些肉干,全部发送下去,给全营的将士们做了一顿肉粥,暂时挽回一点士气。
黄巾军在设置好了河上的障碍物之后,立刻抓紧机会,再次向汉军的大营发动了进攻。
只是这一次,汉军又有了充足的箭矢,而黄巾军的精锐损耗颇多,无法再单纯用精锐部队来攻寨了,只能让精锐部队裹挟着流民,一起进攻。但是面对漫天的箭雨,这些流民往往才走到一半的路程,便顶不住伤亡,仓惶的逃窜回去了。
面对这种情况,黄巾军倒也并不急躁,依旧不停的驱赶着流民,来消耗汉军的箭矢,因为他们知道,汉军的箭矢,终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如今汉军已经被黄巾军团团包围,成了瓮中之鳖,又失去了颍水这一条唯一的补给路线,那么营寨陷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修改字数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