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冲突骤起
“朝廷派人来了?”鲍炜闻言,心中一凛。临行前,刘照就曾嘱咐过他,一旦朝廷派了中使到前线来视察的话,定要对其多加留意。如果使者开口向卢植讨要贿赂,那就更要将其斩草除根,宁枉勿纵。而今,传说中的中使终于来了,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弘农王所预料的那样,开口向卢植索贿呢?
看来得把李氏兄弟以及典韦桥封等人找过来,一起商议一下对策了,鲍炜暗暗思忖道。
“是啊,今天刚刚赶到,白天元明兄外出作战,不在大营当中,自然不知道。我们两个,可是陪着卢郎将与左黄门,在大营里转了一下午。说实话,这一转,还真是大开眼界!以前我们兄弟二人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是跟这数万大军一比,简直不值一提!唉,要是能留在军中,与元明兄并肩作战,一起杀敌,那才叫快活!”文丑瓮声瓮气的说道。
“罢了,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来,我带你们去见见其他几位弘农王府中的高手,大家今晚好好聚一聚,可惜军中不能饮酒,否则,今晚你我便大醉一场!”鲍炜笑道。
鲍炜一边嘱咐士卒去预备饭食,一边派人去请典韦等人。这次跟随卢植来冀州的王府卫士,可都是剑客、游侠出身,武艺高强,而且都粗通军略,所以卢植便将他们全部任命为司马、军侯,最不济也是个屯长,率领从各地征召来的士兵。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批卫士充当基层军官,卢植的大军才没成为乌合之众,而是很快便具有了一定程度的战斗力。
除了有些卫士所驻扎的营地,离中军实在是有些远,天色已黑,马上就要宵禁了,往来行走不便,所以没能赶来外,其余方便的,听到鲍炜召唤,便都抽空来了。
以前他们都是一起训练,一起吃住,如今骤然分开,各自带兵,独当一面,心里还是有些恋旧的。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自己如今之所以有这个机会成为司马、军侯,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出自弘农王门下的缘故。否则,单凭自己一个剑客、游侠的身份,被朝廷征召入伍后,能做个伍长什长就已经很不了起了。就算能百战余生,活到平定了妖贼的那一天,论功行赏,最多也就挣一个军侯罢了。哪像现在,起步就是军侯、司马,等到大功告成之日,什么校尉、都尉,还不是易如反掌?
既然有这个身份优势,既然被打上了弘农王的烙印,那他们就更要抱成一团,巩固和加强这一层关系了。
鲍炜一看零零总总居然来了八十多人,也是苦笑一声,道:“我们这一聚,恐怕军中的司马、军侯,至少走了一半,万一敌人打过来,却如何是好?”
典韦哈哈一笑,道:“那妖贼被我们杀得肝胆皆裂,哪还敢晚上出来袭击?就他们那两下子,晚上行军,等到了咱们营寨前面,能有一半人还没走丢,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众人闻言,也是轰然大笑。桥封道:“可惜啊,大家今天难得聚一聚,却没有美酒助兴,真是扫兴!”
看到鲍炜身边多了两位身材魁梧,面容陌生的大汉,桥封追问道:“不知这两位壮士是何方人氏?莫非是元明从骑军中选拔出来的好手?”
“来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颜良颜士信,这位是文丑文士雄,他们乃是袁本初袁公子的门下,昔日在上巳洛水之会上,曾经当场为弘农王献技,弘农王见了,也是赞口不绝,十分爱惜,一心想将他们二人收揽到门下,只可惜袁公子不肯割爱,这才失之交臂。而今,两位都已经补入了虎贲为郎,这次是护送着中使来前线视察的。正好,借此机会,大家相识一番。”鲍炜介绍道。
桥封听了“护送着中使来前线视察”这句话,眼中迸射出了一股刺人的寒光,他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将脸上异样的神色掩饰了过去。
紧接着,鲍炜又将在座之人,一一向颜良文丑介绍。其他人倒还罢了,当鲍炜介绍到典韦、桥封、王超跟前时,颜良文丑钦敬之余,又不免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没办法,当初的比武大赛,也算是轰动一时了,特别是十六强的比赛,还是在御前举行的,很多公卿大臣,王公贵戚都曾观看过比赛,影响更是巨大。做为比赛的前三名,典韦、桥封、王超的名头,也传遍了京师。颜良、文丑二人天资不凡,又得鲍炜指点剑术,勤于习练,也算是武艺大成,他们两人在惋惜自己没法参加比武大赛之余,自然对比赛的前三名,生出了一争长短之心。
没过多久,底下的士卒便将饭食送了过来。虽然没酒,但是肉食管够,只不过这肉食的种类,就难免有些过于五花八门了——牛肉,驴肉,马肉,猪肉,野兔肉,野鸡肉,种种不一,一股脑的端了上来。
鲍炜见了,赶忙喝道:“去,把那两盘上好的黄牛肉端到颜、文二位兄弟的桌上来!你们几个偷着抢什么呢!人家远来是客,你们难道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么!”
被鲍炜指着训斥的那几个卫士,也是哈哈一笑,道:“鲍指麾使,我们可有些天没吃过牛肉了,前几日,天天都吃得是死马肉,又老又韧,简直没法下嘴。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牛肉,你就让我们也吃一口呗!”
“想吃牛肉,自己出去抢去!”鲍炜笑着喝骂道。
“鲍指麾使,你这可是欺负我们带的是步卒啊!”那人看着牛肉被端走了,顿足捶胸的叫嚷道。众人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颜良、文丑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羡慕。颜良赶忙说道:“元明兄,诸位兄弟在前线天天吃苦,这牛肉,该让给他们吃才是。我们两人离开洛阳还没几天,对牛肉还腻着呢!”
鲍炜莞尔一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来到我这,就是贵客,我岂能怠慢二位?”
“元明兄这可就见外了!”文丑嚷道:“你待我们兄弟,就如恩师长兄一般,如今这般客气,莫不是把我们兄弟当外人了?”
“罢了罢了,二位也别推让了,既然你们把元明当成长兄,岂不闻‘长兄赐,不可辞’么,长兄让你们吃,你尊长兄之命,吃便是。”桥封笑着出来打圆场。
“哦,还有这么一说啊,那我可就尊元明兄之命,不客气啦!”文丑说道。颜良闻言,苦笑一声,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推辞。
众人一顿狼吞虎咽,饱餐之后,颜良便忍不住提出,想跟典韦等人切磋一下武艺。
典韦也不推辞,众人出了营帐,在空地上围成了一圈,观看二人比武。
周围的士兵看清楚情况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典大虫又要揍人了!”一干士兵闻言,也纷纷围了过来。
颜良听士兵们如此呼喊,心中一凛。典韦能在比武大赛当中获得冠军,这说明他实力本就不俗,如今军中的士兵竟然用“揍人”二字来形容典韦与别人的比武,足见典韦在军中的比武当中,一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的。所以,颜良登时拿起了十分的本事和十二分的小心,来应对典韦。
两人在场中站定后,各自向对方一礼。礼毕,颜良大喝一声,脚下使劲一蹬一踏,人随刀走,向着典韦直扑过来。他口中的大喝声与脚跺地时发出的震地声相互重合,便如同在场中炸开了一声闷雷一般,震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桥封与王超对视一眼,心道,这个颜良的武艺,恐怕犹在你我之上,堪为典子贲的劲敌!
果然,典韦一见颜良的声势,立刻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就如同雄狮遇到了强敌一般。典韦也是大喝一声,舌绽春雷:“来得好!”,在大喝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刀翻手上撩,迎着颜良砍下来的环首刀,硬磕了过去。
旁边,桥封对着王超,慨然叹道:“元起,你曾经对我说,不跟典子贲动手,就不知道他爆发后的可怕,你我算是都领教过他的可怕了,可是,我看今天,恐怕你我二人都有幸见到他更可怕的一面。”
果然,面对更加强悍的颜良,典韦毫不保留的展现出了他的全部实力,桥封等人在旁边看了,皆暗自摇头,心道,要是当日典韦能拿出这等战力来,我们哪还能在他手下走那么多招?
在众人的目驰神移当中,不知不觉,典韦与颜良已经拼了上百招,搏杀之激烈,招式之精彩,让众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最后,颜良虚晃一招,跳出了圈外,拄着环首刀,略微有些喘气。等稍稍喘匀了气息之后,颜良拱手道:“典兄的武艺,果然无愧于比武大会冠军的称号,颜某甘拜下风!”
典韦收起了长刀,也还了一礼,道:“我所能胜过颜兄的,无非也就是上天赐予的一身膂力罢了,单论武艺,颜兄完全不输于我。”
鲍炜在旁见状,心下也是十分的欢喜,虽然当初他结交颜良、文丑二人,是抱着目的去的,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又有授艺的一番情义在里面,他与颜良、文丑,早就成了至交。如今看到颜良的武艺进步的如此神速,居然能跟典韦硬拼百招后,还有余力脱离战斗,鲍炜也是深感慰怀。
就在此时,旁边突然有人“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尖声说道:“好!好!好!想不到军中居然还有这等武艺高强的猛将,看来我军平定妖贼,是指日可待了。”
听到此人阴柔尖利的嗓音,鲍炜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头戴貂铛,身着褐袍的人,正在圈外鼓掌。鲍炜暗道,这位,该不会就是那位左黄门罢?
果然,就见颜良文丑二人,上前向来人拱手行礼,道:“不知左黄门到来,卑下失礼了!”
周围的人听到颜良、文丑二人如此称呼,也纷纷行礼,道:“拜见天使!”
“众位将士请免礼!”左丰笑着向上虚抬了一下手,接着又对颜良、文丑二人说道:“两位壮士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天,却从来未曾露过身手,瞒得我好苦啊,差点就让我与两位英才失之交臂了。今番回京之后,我定会向天子保举二位,以二位的身手,做个校尉都绰绰有余,岂能屈居郎官之列呢?”
颜良文丑二人面面相觑,一来摸不清楚左丰到底为何对他们二人如此看重,二来他们虽然入了虎贲,但是本质上依然是袁氏的家将,何去何从,都要看恩主袁绍的眼色,听其吩咐,怎么敢与宫中黄门勾搭?
不过,左丰如今是他们两人的上司,也不能完全不给情面,所以颜良和文丑都先在口头上谢了一声。
接下来,左丰又把典韦等人大大夸奖了一番,这转身离去。颜良文丑二人不好继续呆在这边,连忙跟在左丰身后,也走了。
“好了,吃也吃饱了,看了看好了,都回去好好当值罢!”鲍炜一边喝令,一边向李氏兄弟以及典韦等几人打眼色。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营帐中,鲍炜轻咳一声,道:“弘农王的嘱咐,大家都还记得吧?”
看众人点了点头,鲍炜又道:“既然朝廷派使者来了,那我们就不能不用心盯好他们,子贲,你是护军,监视左黄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就借着护卫的名义,把左黄门跟紧了,只要他开口向卢公索要贿赂,立刻来通知我,也好让我有时间做准备。”
典韦点了点头,但是,他随即又问道:“杀个狗阉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次护卫他来广宗的,可还有十几名卫士,其中就包括了颜、文二位兄弟……”
鲍炜闻言,不由得沉默了下来。那边李暠叹了口气,道:“如果要杀左黄门,就免不了要将他身边的护卫也一并灭口。颜、文二人,武艺高强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们一起上,不怕拿他们不下。问题是,我们如何下得去手啊!”
“好了,这些事情就先别计较了,子贲先去看好左黄门,或许这位左黄门比较乖觉,不会向卢公索要贿赂,也未可知……”说道此处,鲍炜也不由得长叹一声。
再说那左丰回到歇息的营帐当中后,又将颜良文丑二人唤来,说了一会话,许了不少愿。看到颜良文丑二人满口称谢的样子,左丰意满志得,晚上在粗糙的毡毯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固然是那毡毯粗糙不平,让左丰难以入睡,但是他的心情之兴奋,由此也可见一斑。
左丰不由得想起了临行前,蹇硕找到他时的情景。同为小黄门,可是蹇硕却像是在跟一个没有品秩的低级内侍说话一般,吩咐他回来之后,一定要向天子禀告,说卢植畏敌不前,白白贻误了战机。
慑于蹇硕的威势,左丰不得不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下来,然而蹇硕刚一走,左丰就气得将几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到了地上!
你蹇硕算什么东西!大家同为小黄门,你又凭什么向我发号施令,人家弘农王请我为卢植说几句好话,不惜亲自设宴招待,而且整盘的黄金随之便送了过来。而你却是两手空空的找来门来,还如此盛气凌人,连个“谢”字都不说,便想让我帮你办事?
但是,气归气,蹇硕的权势放在那里,左丰又哪敢违逆蹇硕的意思呢?只不过,这一路上走来,他是越来越不甘心罢了。
我一定要出头!我一定要像蹇硕一般有权势,不,我要比他还有权势,我也要让他跪在我的脚下,战战栗栗!
白天看过了汉军的雄壮军资之后,一个念头渐渐的在左丰的心中发酵——汉家最重军功,如果自己也能从这次战斗中,分润一些战功的话,还怕回去之后,不能飞黄腾达?你蹇硕不就是因为生得威武雄壮,又粗通军略才受天子宠爱的么?我若是实打实的挣一份军功回去,天子岂会不对我另眼相看?
想到此处,左丰愈发在毡毯上,辗转难眠了。
第二天,左丰来到中军大帐,找到了卢植,一番寒暄之后,左丰开口问道:“卢郎将,我看军中的各种物资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卢郎将准备何时进攻广宗城啊?”
卢植暗道不好,他虽不知道左丰的私心打算,但是却清楚刘宏的秉性,一心求胜,而且是求速胜,这大概就是刘宏现在的心理罢?难道左丰如此催问,就是奉了刘宏的旨意?
想到这里,卢植肃容道:“左黄门,军中的攻城器械,虽然已经准备充足,但是,贼军的粮草尚多,如果此时便攻城的话,贼军士气高昂,我军一时间肯定无法攻下广宗,白白耗费兵力,还是再等上一段时间的好。贼军从各地运来的粮草,已经被我军的骑兵劫去了十之*,而广宗城中的粮草,最多能支撑一月,所以,我准备在一月之后,再发动进攻。”
左丰闻言,登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