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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老将的陨落
先零羌在西汉初期就已经是西羌当中最强大的部落,在同汉朝长期的冲突中,先零羌不断的被分割、迁移,遍布陇上。而今被徐晃、关羽族灭的这一支,最初是先零羌的一个分支,由先零羌的一个小头领滇零创立,如果按照羌族传统的部落命名方法,这支先零羌,或许应该被称之为滇零种,更为合适。
滇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借着大汉征发羌人屯戍西域,引起诸羌部族不满的机会,联合钟羌等部族一同起兵造反,引发了长达十数年的永初羌乱,滇零更是于永初二年(108年),在北地郡登基为帝,自称天子。叛乱的羌人势力最为强盛的时候,一度打到了河内郡境内,举国震动。
凭借着自己的威名,滇零成功的将自己这支“先零别种”,变成了先零羌的“嫡传正宗”,在史书上,自滇零之后,但凡提起“先零羌”,一般说的都是滇零所创立的这一支。
然而,树大招风,作为凉州羌乱的“祸首”,先零羌一直是大汉重点打击的对象,其老巢富平上河地区,也曾两度被大汉攻陷。只不过,那两次,先零羌虽然被大汉打得一败涂地,却都成功的逃窜掉了,并没有伤及根本,等汉军撤走之后,他们便重新大摇大摆的返回富平,继续霸占着这片丰沃的土地。
可是,这一次,先零部却惨遭灭族,除了六千多名妇女,和少量的孩童幸存外,其余的人全都被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的关羽,徐晃有些担心的问道:“云长,你没事吧?”
“无妨,几处小伤罢了。”关羽不以为意,打马来了徐晃的身边,笑道:“这一仗打得真够畅快!光是牛羊牲畜,就有好几万头,儿郎们总算不用空着手回家了。”
“几万头?你们从哪弄到了这么多的牲畜?”徐晃似是有些不信。
“整个先零羌的牛羊马匹,甚至是女人,全都落在了我们手里。”关羽嘿嘿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公明你放心,若不是你来得及时,只怕我们也没命享受这些东西,回头,所有的东西都分你一份,也别让手下的儿郎白来一趟。”
说话间,收到讯息的麹义也赶了过来。三人见面后,关羽将分战利品的事情跟麹义一说,麹义当即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讨价还价了一番:“徐破羌,关破虏,这一回我的部曲损伤颇大,抚恤的费用可都得我自己掏,你看这牛羊牲畜,是不是应该多分我一点。当然,关破虏那边的情形也跟我一样,同样得多分一点,徐破羌,你看……”
麹义的言下之意,就是想给徐晃少分一点,徐晃听了,却也不恼,他生性阔达恬淡,从不与人争功夺赏。如今见麹义这么说,徐晃索性表示,这些牲畜本来就是关羽和麹义缴获的,怎么分配,全凭二人做主,他甚至可以分毫不取。
徐晃的部下一听,当时就变了脸色,连关羽都在一旁不停的给麹义使眼色。麹义笑道:“见者有份,何况徐破羌对我们还有救命的恩情。这样吧,所有的牛羊马匹以及财货,分为五份,关破虏与我,各取两份,徐破羌你拿一份,如何?至于俘获的羌女,关破虏与我部下的儿郎们已经各分一个,救出来的那伙百姓,我也每人许了他们一个,这样算下来,应该还剩下两千多个羌女,恐怕不够分啊……”
徐晃部下有近五千儿郎,但羌女只有两千,自然不够分。关羽见状,插口道:“我看,不如从由我跟麴长史凑出一笔钱来,补偿公明部下那些没分到士兵。”
麹义正要说话,却见徐晃大手一挥,道:“不用了,才打了区区两仗,就分到了这么多的东西,已经是便宜他们了。两千就两千,回头我论功行赏,斩获多,功劳大者先得,谅他们也不敢抱怨。”
“不过,打完这一仗,我们还得去征讨金城的叛贼,这么多东西,难道要随军携带不成?牛羊马匹倒也罢了,带着女人打仗,成何体统!”徐晃道。
“这个请徐破羌放心,我已经跟关破虏商量过了,马匹随军,牛羊由我收购,折成钱财、布匹等物,发给将士,至于女人么,也可以暂时安置在我家的庄园中。破羌放心,我会让拙荆亲自照管,绝不会发生监守自盗之事。”麹义拍着胸脯保证道。
汉军在贺兰山下重新整队,准备返回高平,当天下午,被掳的百姓们赶着五万多头牛羊,近万匹马,从灵武谷返回了大营。尽管已经知道了数字,但是,当徐晃亲眼看到这么一大群牲畜时,还是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傍晚,汉军再次杀羊宰牛,在贺兰山下摆开了一场盛宴。徐晃的部下是头一次遇到如此丰盛的宴席,一个个吃得嘴角留有,停不下手来。而关羽和麹义的部下,早就吃得有些腻味了,他们一边用鄙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一边吹嘘起了自己的战功和女人……
三位主将也凑在一起,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各自讲述这些天以来的经历。麹义对自己屠戮羌人的事迹,毫不遮掩,反而当成可以炫耀的功绩讲给徐晃来听,徐晃听了后,眉头紧缩,似乎有些不大赞同。
倒是关羽提起他跟麹义推演完善的新战法时,徐晃这才来了精神,跟关羽细细商讨起来。
过了一阵子,麹义起身,出去查岗巡夜。徐晃这才找到了机会,对关羽道:“云长,你们此番出征,功绩显著,只不过,杀伐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关羽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先也觉得,羌人虽然屡屡叛乱,但也不至于非得全部杀光不可。可是,自从来到凉州,眼中所见,耳中所闻,让我愈加坚信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的不说,就说那些被羌人掳去的百姓,一个个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情状甚至比那些被黄巾贼裹挟去的百姓还要惨。而我听麴长史说,这多么年来,被羌人掳去的凉州百姓,数不胜数,如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
徐晃闻言,也是微微叹气,道:“话虽然如此说,可是光靠杀戮,恐怕没法让羌人真心归顺服从……”
“那把他们杀光便是!”关羽满不在乎的答道。
“胡说!几十万羌人,遍布凉州,哪能杀得光?况且,有道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羌人素来悍勇,若是把他们逼急了,誓死反抗的话,我军纵能取胜,伤亡也会极其惨重。难道为了杀光几十万羌人,就要搭上数万乃至十余万将士的性命不成?”徐晃反驳道。
关羽顿时语塞,此番出征,他部下的骑兵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麹义部下的劲卒伤亡更是超过了三分之一,几乎快要达到一半了。这还是得益于奇袭和全新的战术,否则,伤亡说不定还要增加。
不过,关羽很快就理直气壮的说道:“羌乱就如同是人身上的恶疮,不忍痛剜肉的话,又岂能根治?朝廷倒是一直想用恩德来感化羌人,甚至不惜将羌人迁至内地。可是,羌人又哪里感念朝廷的恩德了?自永初以来,羌人屡屡反叛,攻没郡县,剽掠人口财产,致使府帑空竭,百姓流利,凉并二州,为之虚耗。若不是有段太尉这样的名将讨伐诛杀,恐怕凉州已经不复为大汉所有,凉州百姓皆尽沦为羌人的奴隶了!如今,我不过是在做段太尉当年未竟的事情罢了!”
徐晃微微摇头,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法让关羽心服口服。最后,徐晃决定,在向刘照通报战况的时候,顺带也询问一下刘照对此事的看法,也好在日后处置类似的事情时,有个依据。
第二天,带着大队的牛羊,汉军踏上了归途。徐晃派人飞骑先去高平报信,免得张温心急。
此时的张温,的确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乱转。他倒不是担心失去了联系的徐晃和关羽,毕竟羌人已经退兵,高平已被夺回,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只要夺回了高平,整个安定郡的形势,就被汉军牢牢掌控住了,就算徐晃和关羽吃了败仗,也不足以影响大局。
张温之所以如此焦急,是因为从汉阳传来了一个噩耗——几天前,金城叛军攻入了冀县,老将夏育战死,随即,汉阳郡的其他县城也纷纷陷落,只剩傅燮一人困守阿阳,情势同样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覆亡的危险。
夏育身为荡寇将军,在军中的职位仅次于车骑将军张温和执金吾袁滂,他的战死,肯定会在朝堂上引发一番剧烈的震动。而身为主帅的张温,大概怎么也逃不掉一个“失机”的罪名。
没办法,谁叫张温一直在临泾按兵不动呢?朝廷再三催促,他却只派徐晃、关羽,进兵至乌氏县,便驻足不前了——乌氏距离阿阳,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为何不发兵救援?面对这样的质疑,张温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
而今,夏育战死,阿阳告急,张温虽然满心想亡羊补牢,速速发兵救援,却力有未逮——无论是张温,还是袁滂,都只是粗知兵事罢了,真要打起仗来,照样是手慌脚乱,不知所措。
偏偏,军中会打仗的将领,如今一个都不在,张温每每想起来,简直后悔的要死——干嘛非得把徐晃和关羽同时派出去?留一个在身边该多好!
手足无措的张温,最终也只能先往高平、鸟氏一线增兵,将汉阳进入安定的要隘守住再说。他心里十分清楚,失陷了汉阳,他最多承担一半责任,可若是打了败仗,葬送了朝廷的三万精锐之师,那罪过可就全是他的了。
同时,张温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抱怨:“夏育啊夏育,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能守得住冀县,让我先击败先零羌再南下汉阳的吗?怎么突然间就把冀县给丢了?你自己倒是一死了之,还落了个忠烈之名,却把我给坑苦了哇!”
其实,就连夏育自己,也没有想到,冀县居然会以那样一种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方式,陷落了。
当日,夏育从獂道突围,返回冀县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征发百姓从军,重新组织部队,守卫冀县。
可是,冀县已经被征发过两次了——左昌一次,傅燮一次,成年的男丁所剩无几,再征发下去的话,恐怕就能让老弱妇孺上阵了。
于是,夏育只能打起了当地豪族的主意,他召集了当地的豪强地主,半是请求,半是命令的让这些豪强将家里的私人部曲贡献出来。
面对叛军的威胁,这些豪强地主倒是没有推脱,各自将家里的仆役、私兵甚至是宗族子弟,送来参军,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人,三十几家合在一起,竟让夏育又凑起了三千多人。
再加上残存的旧部和县中征发的男丁,夏育手头共有将近六千人马,虽然人数上依旧处于劣势,但是,夏育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以及冀县的坚城,他一定能够坚持到张温打败先零羌,南下汉阳的那一天。
金城叛军围困住冀县后,王国本欲故技重施,想再次用高强度的攻城战,活生生的耗光夏育的兵力。但是,他却忘了,当日强攻獂道,叛军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尚且要花费二十余日,才迫使夏育弃城突围。如今,面对城池坚固的冀县,他又得耗费多少有生力量,花费多少时日,才能拿下冀县?
当然,王国之所以敢于肆意的挥霍部队,强攻坚城,那是因为负责攻城的部队,并非他自己的部众,所以用不着心疼士兵的伤亡。
负责攻城的,主要是韩约属下的汉人部队,除此之外,还有李文侯部下的湟中义从胡。
当日,李文侯在卧虎丘受夏育所辱,愤而恢复胡名,同时,他也深深的恨上了夏育,发誓要亲手将夏育擒获,好好折辱一番,以报当日之仇。在攻打獂道的时候,李文侯甚至比韩约还要卖力,每次攻城都亲冒矢石,冲锋在第一线,大大的振奋了叛军的士气。可以说,若是没有李文侯的话,即便有懂得如何攻城的韩约,金城叛军也未必能拿下獂道城。
这一次攻打冀县,李文侯依旧十分卖力,主动向王国请命,担任先登。可是,韩约心里,却已经不大乐意了。
先前,韩约之所以同意强攻獂道,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在獂道彻底吃掉夏育。只要夏育全军覆灭,汉阳诸县,除了傅燮坚守的阿阳,其余的地方,基本可以传檄而定,或者最多稍微花费一点力气,就能够攻克。
可是,韩约怎么也没想到,夏育竟然兵行险招,率领部下仅存的五百人马,出城夜袭叛军大营,还成功的杀出一条血路,逃回了冀县!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韩约这一回可是亏了个血本无归。他属下的部队是攻城的主力,伤亡也是最大的,如果能一战定乾坤,就此拿下汉阳郡,那么付出这些伤亡也是值得的。可是,夏育的逃脱,让他的计划付诸流水,所有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尽管金城叛军已经经历了一次整合,但依旧摆脱不了部落联军的本质;尽管王国这个“盟主”的权力比以前大大加强了,但在叛军内部,一切都还是要用实力来说话;尽管韩约可以依靠王国的信任和重用在叛军当中立足,可是,偏偏韩约的野心,远不止给人当幕僚那么简单。
所以,韩约对属下的这支部队,看得极重,说是视为立身之本,也不为过。如今,本钱已经快亏光了,你叫韩约如何不急!
因此,韩约只能别想他法,另辟蹊径,出奇谋来拿下冀县。
这个奇谋其实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还是老一套——寻找内应。
韩约曾担任过凉州从事,对冀县的情况十分熟悉,当地有哪些头面人物,他全都了然于胸,还跟其中不少人有不浅的交情。
只不过,如今的韩约,可是朝廷出重赏通缉的要犯,谁还敢跟他攀交情!想要靠所谓的交情去说动城里的人当内应,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韩约很清楚,这些地方上的头面人物,特别是家业都落在的本地的豪族,从来都是合格的墙头草,为了保全家业,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哪怕是私通叛贼。
远的不说,金城各地的豪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王国发动叛乱之后,金城各地的豪族,何曾有一人奋起反抗?还不是乖乖的质子输诚,以示服从?
韩约部下的汉人军队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就是来自金城各地的豪强的私人部曲,这也是“输诚”的一种方式。
因此,只要能抓住冀县城中那些豪族的要害,韩约根本不怕对方不会跟自己合作,甚至,对方还会乖乖的主动上门投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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