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董清清下意识地顿住目光，视线定定地落在秦子川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铅灰色的立领毛呢大衣，下摆长及膝弯，更显得他身姿挺拔。
他怀里抱着的小丫头，梳着两条短短的双马尾，长得唇红齿白、精致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聪明伶俐。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小丫头抱着他的脖子，眉开眼笑地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
随后，董清清便看到秦子川的脸上流露出无比温柔的笑意。而他身旁的短发女人，一脸宠溺地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
真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喂！”坐在对面的王云龙忽然粗声粗气地叫了她一声，董清清回过神，连忙调回目光，看向王云龙，恍惚道：“怎么了？”
“不是说采访吗，你想问什么？”
火锅汤底已经咕噜咕噜地烧开了，王云龙却垂着双手，显然心思并不在吃上面。
董清清定了定心神，看着他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吗？”
王云龙一愣，一时答不上话。
董清清把丸子、藕片还有粉丝都拨进锅里，拿着大勺子搅了几下，过了会儿没听到他回答，于是笑着说道：“没关系，你随便说说就好。”
王云龙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锅里升起的热气，想了想说：“我以后想赚钱。”
“啊？”董清清愣了一下。
“因为没钱会被人看不起。”王云龙说了一句，语气中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重。
锅里的丸子已经煮熟浮起来了，董清清捞起几颗放到王云龙的碗里，笑笑说：“大家都想赚钱，你想过要怎么赚钱吗？”
“只要有本事，总能搞到钱。”王云龙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颗丸子放进嘴里，因为太烫，又咧着嘴，嘻里呼噜地吹着气。
“再去夜市抢包吗？”董清清说了一句。
王云龙别过脸，有些尴尬：“上回我是被逼急了，我妈看病记着用钱。”
“以后再急也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啊。”董清清说了一句，见他点点头，便放下心来，自觉地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秦子川他们不知去了哪里。
她又转回目光，心中有些怅然。
吃完火锅之后，董清清起身前去付钱。柜台收银处已经换班，展瑜看到董清清，笑着打了招呼：“怎么过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董清清朝座位那边努了努嘴：“工作呢。”
展瑜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少年，一手提着一箱牛奶转过身来。
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展瑜微微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董清清结好账，旁边的木质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三个年轻男孩嘻嘻哈哈地推攘着下来，差点与楼下的服务员撞个满怀。
展瑜见状，摇了摇头：“真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不把大好的时光用来努力学习。”
董清清笑了，揶揄她：“小妹妹，如果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努力，那么整个社会的压力就更大了呀。”
展瑜道：“你们这些从小一帆风顺的人，不会明白我的想法。”
因为是中午，店里客人并不多，展瑜这儿也比较空。董清清便靠着柜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却不想，展瑜忽然推推她搭在柜台上的胳膊，看着她身后的方向道：“喂，好像出事了。”
董清清闻言回过头去，嘴角的笑容还未放下，便看到王云龙跟刚才的三个男孩子在门口推搡起来。
“王云龙！”董清清喊了一声，拔腿便往门口走去。
几个男孩子对她的喊声置若罔闻，王云龙更是以一敌三，表现得无比勇猛。
店里其他客人因这阵势，纷纷围过来看热闹。董清清穿过人群来到中间，拽住王云龙的一只手：“你干什么？！”
“不用你管！”他手一挥，将董清清推开。董清清一时不备，被他推得站立不稳倒退了几步，最后被身后一个人扶住，这才没跌倒在地。
“谢谢。”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
董清清心中一跳，转过头去，果然对上秦子川关心的眼神。
“没、没事。”董清清忽然想到刚才门口其乐融融的一幕，连忙站稳，从他怀里退出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秦子川还想说话，却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发生什么事了？”
董清清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刚才见到的短发女人。只见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修身毛呢大衣，衣摆长及小腿。她款款走到秦子川旁边，身材窈窕修长，虽然比秦子川矮大半个头，却不输气场，说话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沉稳。
秦子川看向她，随后又朝那几个已经被服务员分开的男孩子扬扬下巴：“小伙子在你这儿练拳呢。”
他话音刚落，董清清便听一个服务员开口：“老板娘，要报警吗？”
“别！”不等老板娘说话，董清清抢先一步说道。话音刚落，她看看王云龙，又看向秦子川身边的女人，“他们都是学生，闹大了影响不好。”
她说完，目光下意识地往秦子川身上一瞥。
秦子川见状，轻嗽一声开口：“落雁，算了吧。”
吴落雁看了他一眼，抱着双臂，嘴角弯弯，对着手下的服务员道：“算了，以后都注意点。”
“谢谢。”董清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在秦子川身上匆匆扫过，然后才拽着王云龙往外走。
王云龙却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弯腰从墙角提起两箱牛奶，大步走在她前面。
董清清跟在他身后，突然发现他的牛奶箱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脚印。
秦子川看着董清清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门口的人群已经散了，吴落雁站在他身旁，眼神促狭，揶揄道：“就是那个小姑娘？”
“嗯？”秦子川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姨说你上回带了女朋友回家。”吴落雁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秦子川跟上她的脚步，笑了笑说道：“我妈说的话你也信，上回她还想把我们俩凑一对呢！”
两人进了最里面的休息室，吴落雁推开门进去，一边又说：“那你刚才那样看着人家干嘛？”
“随便看看。”秦子川说了一句。
吴落雁嗤笑一声：“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秦子川正要反驳，然而话还没出口，便有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冲过来，抱着他的腿喊道：“爸爸！”
“桐桐，叫叔叔。”吴落雁蹲下身，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柔声纠正。
“爸爸！”小丫头仰着脸，有点倔强。
秦子川抱起还没他大腿高的小丫头，捏捏她的脸蛋：“小孩子叫着玩儿的，长大懂事了自然会改口。”
“你就惯着她吧！”吴落雁无奈地说了一句，走到靠墙的桌边坐下，按着计算器核算这几天的流水。
秦子川抱着桐桐玩了一会儿，见吴落雁忙得差不多了，便坐到她对面道：“不打算给桐桐找个爸爸了吗？”
吴落雁头也不抬，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移动：“你大半年不来店里光顾，一来就说这种话，这是被你妈传染了？”
她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难不成你还想着破镜重圆？”
“喂，我说……”吴落雁敲敲笔帽，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怎么还有心思管我的事！”
“谁说我是泥菩萨过江？”秦子川轻笑一声，语气透着自信，“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我的事，我也有打算。”吴落雁反唇相讥。
两人对视，互不相让，吴落雁率先败下阵来，笑了一声，理理头发：“咱俩都太能折腾了。”
秦子川面色一松，弯起嘴角，赞同地点头，开玩笑道：“要是你当初接受我的追求，咱们早就安定下来了。”
“喂，十八岁的追求能算数吗？”吴落雁嗤笑一声。
秦子川笑了：“的确不能算数。”
吴落雁不再说话，继续埋头算账。秦子川从桌上拿了张草稿纸，随手折出一只纸船逗桐桐玩。
桐桐伸手去抢，他偏偏不给，在桐桐抱着他的胳膊凑上来的时候，他又亲昵地抵着桐桐的鼻尖，逗得她咯咯地笑。
董清清心不在焉地追着王云龙来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想就真的停不下来。
比如秦子川跟“火辣辣”的老板娘是什么关系？
比如秦子川对她究竟什么意思？
又比如，她现在对秦子川又是什么想法……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想起秦子川，竟隐隐有些生气。
董清清脑中乱纷纷一片，茫然间，听到王云龙说了一句：“刚才那个脸上长痘的，就是邵光威。”
“嗯？……哦。”董清清回过神来，过了会儿才想起，邵光威正是前两天六中的打架事件中，被王云龙打伤的那个学生。
“那你们刚才又是为了什么打架？”趁着公交车还没来，她追问。
王云龙没吭声，董清清的目光落在他提着的牛奶箱上，那上面交错着几个脚印，她于是试探着问道：“他们踢了你的牛奶？”
王云龙别过头，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向董清清，声音冷硬：“他们故意的！”
天气寒冷，有白气从他嘴里哈出。董清清冻得跺跺脚，看着他满是愤恨的神色，不由微微一愣。她想，她有必要去邵光威那里跑一趟。
只不过，几天之后，她刚整理完邵光威的资料，王云龙突然打电话告诉她：“我要被学校开除了，邵光威干的。”
“什么？！”
“邵光威的父母把上次我们火锅店打架的事捅到校长那儿去了，要求校长开除我的学籍。”王云龙此时的声音有些粗噶，他顿了顿，低声道，“你不是说我接受采访之后，生活会发生改变么？你骗我。”
“不是这样的！”董清清说了一句，一边收拾东西离开工位，一边说道，“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你被开除。”
她说完，便挂下电话，匆匆跑出zj大厦。到了大厦外面，刚刚跑下门口的台阶，忽然一辆黑色奥迪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秦子川英俊的脸。
“去哪儿？我送你。”
“你怎么在这儿？”董清清诧异。
“等你。”秦子川看向他，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