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沈伊在秦子川对面坐下，嘴角微扬，看着他说：“老朋友？”
秦子川点了点头，抽了几张纸巾细细擦拭手边的碗碟，最后一张纸巾在他手里翻转，折成了一只小小的“乌篷船”。
沈伊眸光一顿，看着他手里的小船，上扬的嘴角渐渐垂下，过了会儿，她再次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沉声道：“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秦子川眉心微微一拧，手中的纸船在他指尖翻转了几下，最终被他放回桌上。他对上她的视线，吁了口气，这才开口：“秦子川。”
沈伊眉心一蹙，看着他没有说出话来。
秦子川又低声道：“玥玥。”
沈伊一愣，莫名觉得这个称呼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她抿了抿唇，看向秦子川：“你认识我对不对？我是说小时候的我。”
秦子川无声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对于小时候的事，我没什么记忆，你能跟我讲讲吗？”沈伊在一阵怔愣之后，轻笑一声，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秦子川舒了口气，叠着长腿，背靠着座椅，忍不住又将那只纸船拿在手里把玩。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沈伊，沉声开口：“你是沈家抱养的女儿，原名宋玥，在你九岁之前，我一直住在你家隔壁，我跟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汇来表述他们的关系，“我跟你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沈伊看向他，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抱歉，我都不记得了。不过，请你继续说下去。”
秦子川续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九岁那年我来到州城，我们从此失去联系。唯一知道的是我离开不久，你爸爸在进货路上撞了人，变卖家里的超市才攒够赔偿金。后来就是你被拐，你的父母为了找你离开老家，至今下落不明。”
沈伊精致的小脸闪过一丝痛苦，秦子川所说的话让她想起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这几年来，这些梦境占据了她大半睡眠时间，每次从那些记忆碎片中醒来，她都会感觉透不过气，仿佛被关在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瓶中。
沈伊抬手扶额，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后才重新睁开双眼看向秦子川，舔了舔唇，低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说着，歪了歪脑袋，“虽然这些事对我来说很陌生。”
秦子川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弯弯嘴角，深棕色的眸子难得透露一丝怜惜：“没什么，毕竟我找了你十五年。”
“十五年？”
“对，从你失踪开始。”
“为什么？”沈伊眨了眨眼，“说实话，我们最多只是童年玩伴而已。”
“大概是因为执念，”秦子川说道，他看着她，轻嗽了一声，“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沈伊挑了挑眉，秦子川继续说道：“我们曾经约定长大后在一起……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伊一愣，随即素白的小脸染上一丝绯红。
秦子川清了清嗓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此刻一闪而过的尴尬，随后又说：“那一年我大概十三四岁，你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你知道，小孩子看多了王子公主的童话，总会凑在一起说一些幼稚的誓言。”
沈伊愣了愣，她很通透，表情很快恢复正常，笑道：“我明白了。”
秦子川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这么多年，大家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而且目前我也有了正式交往的对象，所以……我很抱歉。”
“我理解。”沈伊说了一句。
两人进来后只顾说话，桌上的菜一直没有动过。秦子川把话说清楚之后，这才想起这次请她来的借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我叫服务员换一桌。”
他说完，正要起身去叫服务员，却被沈伊拦住。
“还是别浪费了。”她说道，随后举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口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看向他道，“毕竟，你约我出来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吃饭。”
秦子川一愣，随即摊手耸了耸肩，索性大方承认：“你很聪明。”
沈伊随意吃了一口意思一下，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他道：“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秦子川点点头，沈伊正要起身，他却又开口：“等等。”
“嗯？”沈伊挑了挑眉。
秦子川道：“玥……”他张口，却又很快改口，“沈小姐，今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陈朗或者直接找我。”
沈伊笑了：“这算是一种补偿吗？”
“你可以这么想，”秦子川双手相交于腹前，姿态悠闲，“还有，如果你需要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也可以帮忙。”
沈伊抿了抿嘴角，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考虑一下。”
秦子川点点头，浅笑道：“随意。”
沈伊起身：“秦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秦子川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沈伊没有阻拦，两人一路到了饭店门口。
外面寒风大作，秦子川体贴地让沈伊站到避风处，随后给陈朗打电话，让他开车过来。
陈朗就在附近，很快便开着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
秦子川替沈伊打开车门，一手挡在她头顶，看着她坐进了后座，他突然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弯下身子对车内的沈伊道：“对了沈小姐，忘了提醒你一句，虽然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大前提是双方都没成家。”
沈伊脸色骤然通红，忽地抬脸看向他，眸光闪烁。
秦子川直视她的目光，突然心软了一下，但随即却又继续敲打她：“沈小姐，洁身自好。”
沈伊紧紧地抿着唇，等他说完后，过了会儿她才紧绷着声音开口：“你懂什么？！”
她说完，便直接关上车门。
秦子川一愣，后退两步。
陈朗降下驾驶室的窗户看向他，秦子川扬了扬下巴：“去吧。”
陈朗点点头，很快开车离去。
秦子川目送着车子离开，独自在饭店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口台阶两边仍有积雪未化，混合了星星点点的泥印子，原本的冰清玉洁不再。
秦子川从袋子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淡淡的烟草气息很快在空气中散开。他垂下头，看看脚下湿漉漉的地面，心中忽觉有些空洞。
多年的执念今天终于解开，他竟有些不适应了。
马路对面，董清清戴着大衣帽子，呆呆地站着，帽檐上的一圈长毛在寒风下轻抚她的脸颊。
原来秦子川应酬的对象是沈伊啊。
董清清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黄纸包。
她还怕他喝多了，特地跑来这边的大药房抓了酸枣、葛花根，想着回家给他做醒酒汤。
董清清突然觉得自己挺傻。
她揉了揉眼睛，转过身，低头往车站走去。
董清清到家的时候，秦子川已经在了，正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见她进门，放下手机，拉着她问道：“去哪儿了，手这么冷……这是什么？”
秦子川摸了摸她的手，又接过她手里的纸包。
董清清低着头说：“你不是去应酬了吗，我怕你喝多了，就去药房买了点药材，打算给你做解酒汤的。”她说完，又拍拍脑袋，懊恼地说，“完了，我忘了你胃不好，酸枣可能不适合你。”
秦子川轻笑，搂过她亲亲她的额头：“没事，我还没到胃病的程度。”
董清清想起刚才他弯着腰与车里的沈伊亲密说话的场景，心里一揪，微微侧过身，躲开他的怀抱说道：“那我去煮汤了。”
她说完，便匆匆走向厨房。
秦子川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她今天进门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找小q。
他想了想，跟着来到厨房，站在她身后柔声问道：“心里有事？”
“没。”董清清说了一句，拿着碗往锅里加水，然后把纸包里的药材全都倒进去。
做完这些之后，她才转身，面对着秦子川开口：“我……我想明天就搬回去了。”
“什么？”秦子川一愣，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董清清解释道：“小q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每天跑医院，我可以带回家自己照顾。”
“其实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秦子川说完，又怕小姑娘觉得他随便，于是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反正你今后还要每天过来给我做饭，毕竟我们有合同。当然，你也可以当成是合租。”
“性别不同，怎么合租？”董清清瞥了他一眼，“而且，我也不想一直做你的厨娘，钱的事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的。”
“合同上注明是十四个月。”秦子川的意思很清楚。
董清清扭开脸：“可是我也有工作，有时候需要加班，根本没精力长期来回奔波给你做饭打扫。”
“所以我让你继续住在这里。”
又绕回这个话题了，董清清不想过多解释，只低下头倔强道：“我不。”
秦子川长指揉揉额头，话语间透着些许严厉：“你租的那个破屋子有什么好，你房间朝北，这么冷的天连太阳都照不到，又没空调，你准备冻死自己？！”
董清清被他训得满脸通红，一时脾气也上来了：“那地方再破也是我自己花钱租的，我住得心安理得！”
“我这儿就让你不安心了？！”
董清清道：“你现在跟我交往让我住这儿，过两天你要分手了我不还得搬出去？！还不如……”
她话没说完，就被秦子川打断：“董清清，你再说一遍。”
他冷脸看着她，语气冰冷，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暴风雪将她吞没。
董清清抿着唇，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