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董清清再次上交化工厂的选题，毫无意外，选题再次被周嘉诚退回。
董清清抱着手上整理出来的资料，站在周嘉诚面前道：“周老师，那个村子已经有人因为癌症死了！”
周嘉诚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她，缓缓说道：“董清清，这个选题涉及到太多利益纠纷，不是我们可以深入报道的，你明白吗？”
“周老师，是你告诉我不能对不起手上这支笔。”董清清抿了抿唇说道。
周嘉诚从座位上起来，转过身去，对着墙壁，默了默才说：“如果你要曝光的事牵涉到你的至亲呢？”
“什么？”董清清一愣。
周嘉诚轻笑一声：“没什么。”
董清清回过神：“周老师，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对不起我手中的笔，以及我的良心。这个选题，你一次不同意我就写第二次，你两次不同意我就写第三次，反正直到你同意为止。”
“你这是和我杠上了？”周嘉诚转身看向她。
董清清别开脸：“不是和您杠上，是和我们节目组的宗旨杠上。”
周嘉诚眯了眯眼，过后哼笑一声：“你在用整个节目组威胁我。”
“我没这个意思，如果您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董清清低声说道。
“董清清，我平时是不是对你要求太松懈了？”周嘉诚扣扣桌子。
“周老师，不是您要求松不松懈的问题，而是您在最开始就教我要正直要客观，可是现在您却这样，我不能接受。”
周嘉诚抿着唇，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揉着额头道：“你来台里满一年了吧？”
董清清一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才说：“是。”
周嘉诚道：“明天起，我会批你一个星期的年假，好好休息，暂时把工作的事放一放。”
董清清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急道：“周老师，我现在不需要年假！”
“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周嘉诚也提高了声音。
董清清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周嘉诚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董清清咬了咬下唇，慢慢转身，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问道：“周老师，如果我一直不放弃这个选题，你是不是会一直不让我上班？”
周嘉诚看向她：“是，不过到时候就是停止待岗，不再是年假了。”
“好，我知道了。”董清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董清清给秦子川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被放年假的事。
秦子川问她：“怎么回事？”
董清清沿着马路慢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决定采访化工厂的事，但是周老师不同意，所以我被放假了。”
秦子川在电话那头默了默才说：“你决定了？”
董清清低低地应了一声：“决定了。”
秦子川叹了一口气：“晚上我去接你，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晚上再说。”
“哦……”
晚上，秦子川带董清清来到海滨广场。广场靠海，虽然已经是暮春，但海风依然带着寒意。
秦子川把车停在海边，从后面拿出一条毛毯给董清清盖上，然后稍稍降下车窗。
董清清摸着毛毯的边，奇怪地问他：“到底什么事？”
秦子川点了一支烟，海风徐徐，他指尖的烟雾很快吹散。他吐出一口烟圈才道：“关于那些化工厂。”
董清清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秦子川看向窗外，远处广场上灯光璀璨，他眯了眯眼道：“那些化工厂背后的投资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扭头看向董清清，“其中最大的投资商是刘志书。”
“刘叔？！”董清清错愕。
秦子川道：“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话吗，如果你要调查的事，涉及到你的家人，或者涉及到对你家人而言很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办。刘志书对我妈很重要。”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董清清。
董清清一时说不上话来。
秦子川又说：“还有，关于周嘉诚不让你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他吸了口烟，“周嘉诚的爸爸也投资了这些化工企业。”
董清清长大了嘴巴，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毛毯。
“难怪周老师白天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她喃喃，想起周嘉诚说的那句“涉及至亲”。
她咬了咬唇，看向秦子川：“我……要继续吗？”
秦子川掐灭烟头，看着前方，前方是平静的海面，偶尔有浪花浮起。他想了想才道：“其实这件事很矛盾，化工厂违规排放，诱发居民癌症，但同时，化工厂也给那里的居民就业机会，创造财富。”
“可是那些工厂违法了啊！”
秦子川点了点头：“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上交收集的证据，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政府部门来评判。”
“可是，刘叔还有周老师的爸爸怎么办？”
秦子川看向她：“他们做了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自然会有法律告诉他们。”
“那……你妈妈呢？”董清清犹豫着问了一句。
秦子川别过头：“我妈那里，我会去说。她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她会难过，但……有我在。”
“秦子川，对不起……”
秦子川展臂，将董清清搂在怀里：“不用对不起，事实上，我能做出这个决定，很大原因是我跟刘志书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
董清清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秦子川亲亲她额头：“收集证据的事不用着急，不许再去卧底暗访，我会把你需要的一切材料交到你手上，所以，你只需要安心享受假期。”
董清清叹了口气：“我可能要放长假了啊……”
“放长假就放长假，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以选择继续休息，或者找别的工作，或者你可以选择进修。”
董清清抬起头看着他：“秦子川，我觉得自从遇上你之后，我越来越没用了。要是以前，我早就跑去那些工厂暗访了，可是自从遇到你，我的胆子越来越小，有了越来越多的顾虑。”
秦子川轻笑出声：“胆子小点儿好，有我在，哪还需要你折腾！”
接下来的一星期，董清清埋头整理手上的资料，以及秦子川带给她的新证据。到年假的最后一天，她将所有资料交到环保部门，同时又在微博开了化工厂污染的话题，很快引起网友大量转发。
年假结束后的第一天，董清清把辞职信放在了周嘉诚的面前。
周嘉诚目光从辞职信转到她的脸上，缓缓道：“决定了？”
董清清点头：“你不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
“我看到了。”周嘉诚抿了抿唇，随后又轻笑，“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曝光这件事吗？”
董清清垂下头：“你放我年假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周嘉诚嘴角的笑容一滞，随后又转开眼：“抱歉，那是我亲生父亲，我只能这么做。”
董清清扯了扯嘴角：“可是您最后还是放任我去调查曝光了，所以还是谢谢您……我知道，您心里也很矛盾，一边是新闻的公正，一边是自己的亲人。”
周嘉诚缓缓地点了点头：“也许……也许是你帮我做出了决定。”
董清清目光落在自己的辞呈上，低声开口：“周老师，关于离职的事，我还需要办别的手续吗？”
“真的不考虑留下？”
“不了，”董清清摇摇头，“以前我进zj是因为仰慕您，之后留在台里，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您的栽培。不过现在……”
她没有说下去，周嘉诚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起身朝她伸出手：“希望以后在工作场合遇到，你仍然坚守本心。”
董清清看向他，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周老师，再见。”
董清清刚走出zj大厦，就接到秦子川的电话，电话里他平静地告诉她：“刘志书刚刚被带走调查了。”
“你妈妈还好吗？”董清清顿住脚步问道。
“我现在在家里陪着她。”
“她有生我的气吗？”董清清忐忑道。
秦子川没说话，董清清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秦子川开口：“等她想通了就好。”
“那……我过两天再去看她吧。”
秦子川应了一声，跟她说了再见便挂断电话。
董清清收了手机之后，不知到哪里去，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最后来到“火辣辣”门口。
“火辣辣”依然宾客满堂，董清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举步进去，却见吴落雁从不远处走来，身边除了桐桐，还有一个高个男人。
男人看上去比吴落雁小几岁，一直跟到店门口才停了脚步，然后弯下身，摸了摸桐桐的脸。
相比吴落雁的满脸尴尬，他却一脸自得，与桐桐挥手再见之后，便愉快地转身离去。
吴落雁带着桐桐往店里走，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董清清。
“好久不见，”吴落雁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像解释些什么，说了一句，“刚才那个人他之前别了我的车，一直缠着我道歉。”
董清清弯起嘴角：“落雁姐，恭喜啊。”
吴落雁撩了撩刘海，抿嘴轻笑：“恭喜什么？”说完，她便带着桐桐进了店里。
董清清也跟着进去，在柜台找到了正在收银的展瑜。
等结账的客人离开，她才上前，来到展瑜面前。展瑜看着她说道：“谢谢。”
“不用谢我。”董清清轻声开口，“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后续问题我无法控制。”
展瑜笑道：“能让大家知道这些事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至于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相信法律。”
董清清点了点头：“我也相信。”
过了几天，董清清跟秦子川去见许琴。
许琴因为刘志书的事，看上去气色不大好，董清清见了她，心生内疚，低声道：“阿姨。”
许琴看了她一眼，态度不像以前那样热络。
董清清抿了抿唇，也不再说话。
容姨准备了饭菜，饭桌上，许琴突然开口：“川川说你从zj辞职了？”
董清清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许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董清清老实交代：“我面试了一家报社编辑的职位，下个月就能上班。”
许琴没有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找个安稳的工作挺好。”
董清清看了秦子川一眼，没有说话。秦子川却开口说道：“妈，我跟清清打算挑个日子去登记。”
许琴抬抬眼：“挺好的。”
董清清轻吁了一口气。
晚饭之后，董清清与秦子川一起到院子里散步。今晚月色朦胧，夜风已经有了暖意。
董清清面对秦子川，拉着他的手倒退着走，边走边道：“我还以为你妈妈不会同意我们的事了。”
秦子川捏了捏她的手：“她虽然生气，但不至于气昏了头。她挺喜欢你的，只是暂时不能接受这件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董清清点点头，笑了笑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啊？”
“等你爸妈过来了，让他们一起参考一下。”
董清清红着脸点头：“好啊。”
秦子川看着她，忽然反手一拉，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拥着她低声道：“老婆。”
董清清哧的笑出声，捧住他的脸：“突然改称呼感觉好奇怪。”
“习惯了就好。”秦子川吻吻她的唇，又喊了一声，“老婆。”
董清清捂住他的嘴，笑得两眼弯弯：“别说了。”
秦子川的唇在她掌心轻吻，董清清只觉得手心一阵麻痒，笑着松了手。秦子川便趁这个时候，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董清清顺势闭上双眼，满心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