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条像样的路,两个人都又累又饿,又坐在路旁休息。
程如烟理了一理耳边的发丝:“这路像是常有人走,顺着这条路应该能找到人家。”
李元吉从昨日午时到现在,除了程如烟给的一点点心,都没有进食,加上一路辛苦,现在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嗯”了一声。
程如烟见李元吉一双眼睛都没有了神采,心中内疚:从昨晚到现在,李元吉要抵御狼群,还要帮她上山,又帮她砍掉树枝藤蔓,却一直没怎么进食,怕是体力都耗光了。虽然昨日之事是因他而起,心中早就不再怪他。
两个人正歇息间,程如烟看到路上一个人影远远走来,她兴奋地站起身来。来人愈来愈近,少妇打扮,穿藕粉色罗衫,青色洒花水裤,简洁俏丽,背一个竹篓。
程如烟迎上前去,施礼道:“请问姐姐,可是要下山?”
女子点点头,奇怪地打量着程如烟:她一身打扮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却为何清早在这荒山之中?
程如烟忙解释道:“昨日我和哥哥到山中游玩,不想迷了路,还请姐姐告诉我们如何下山。”说罢,讪讪地站在一边。
李元吉本已精疲力尽,听程如烟称他为“哥哥”,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那女子扫了李元吉一眼,李元吉华服金冠,剑眉朗目,气宇轩昂,衣服上却似是有些血迹,还破了一条袖子。她又看看程如烟,心中不免奇怪,但她不喜打听闲事,便道:“跟我走吧。”
程如烟见那女子如此好说话,心中大喜,忽又想到什么,羞涩问道:“姐姐,身上可带着什么吃的?”
女子点点头,摘下竹篓,取出两个青杏:“我刚才山上采的,两位请用吧。”
程如烟接过青杏,感激道:“多谢姐姐,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笑笑:“赵冷湘。”
程如烟走到李元吉面前,将青杏擦净,两个都递给了他。
李元吉见她把青杏都给自己,心头又是一热,道:“我不饿,你自用吧。”
程如烟低声道:“殿下用吧,殿下昨晚砍狼辛苦。”
李元吉只取了一个青杏,道:“一人一个,不要推辞了。”他吃一口青杏,笑道,“你什么时候是我妹妹了?有机会我要告诉父亲,有人冒充公主。”
程如烟不理睬他。吃完青杏,两人便随着赵冷湘下山。跟刚才的路比起来,这路已经好走许多,只是两个人已经疲惫不堪。赵冷湘体谅他们,慢慢地在前方带路,走了快一个时辰,总算看到前方稀稀落落的房舍。
赵冷湘道:“两位若不嫌弃,到我家里用些便饭吧。”
程如烟犹豫片刻,看了一眼李元吉,道:“多谢姐姐。”
三人又走了一会,看到一处不小的院落,便是赵家了。赵冷湘请程如烟李元吉进入庭院,引两人到一处石桌旁边坐定:“两位稍等,我让下人备饭。”
少时,赵冷湘带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一个小丫鬟端着两碗面,另一个端着两碟点心,赵冷湘将饭食放到桌上,道:“两位慢用。”
两个人早已饥肠辘辘,程如烟先对李元吉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元吉眯着眼睛道:“小姐先请。”
程如烟拿起筷子,道:“一起吧。”两人虽然饿极,用起餐来却也是斯斯文文,不急不燥。
程如烟想了想,低声道,“殿下总是如此谦让,是不是在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从小要做孔融的?”
李元吉瞬间脸涨得通红,并不作答,只顾低头吃面。他幼时一直瘦弱多病,母亲窦氏那时身体不好,不能照顾他,李渊便对他十分疼爱。李元吉年少之时,不止兄长姐姐要让着他,唯一的弟弟也总是让着他。
程如烟心知他们兄弟不睦,只是想开个玩笑。见他一脸尴尬,便也不再说话
太阳已经很高,暖洋洋地照在两人身上。赵冷湘甚是细心,知道两个人在山中冻了一晚,特意在面中多放了姜丝。两人用罢,顿觉舒坦了许多。程如烟四处打量赵家的庭院,庭院布置的简单清雅,院中有一个干净的石台,放着许多奇怪的干草。她上前查看,干草味道奇特,像是一些药材。
赵冷湘见两人用完餐,走过来向程如烟道:“姑娘要不要梳洗一下。”程如烟点点头便随她进入房中。
不多时,程如烟从房中出来,双手捧着一盆热水走到李元吉面前低声道:“殿下擦擦脸吧。”李元吉看她替自己想的周全,心中又是一番赞叹。程如烟把一条巾帕放入盆中浸湿再拧干,双手递给李元吉。李元吉红着脸接过巾帕,转过身去将脸擦净。
程如烟看了看李元吉被狼爪撕破的袖子,道:“那位姐姐还说了,殿下可以换件她弟弟的衣服。”
李元吉脸红到耳根:“这样不妥吧。”
程如烟悄声道:“殿下总不能这样狼狈地回府。”
李元吉仍然站着不动,低头小声道:“我怕自己……整理不好衣冠。”
程如烟俏皮笑道:“殿下只换外衣就好,不难的。”
两人收拾妥当,和赵冷湘告辞,赵冷湘道:“这里到长安,还有段路程,我已让人备好了车,两位乘车回去就好。”
程如烟感激道:“今日实在多有打扰。我们回到长安,一定重谢姑娘。”
赵冷湘笑了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两位快走吧。”
他们走后,赵冷湘看着门外,对旁边的丫鬟淡淡道:“这二人来历必定非同寻常。”
约摸走了两个时辰,程如烟从车窗中看到长安的城门,终于放下心来。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元吉:“进城了。”
车夫并没有马上停车,而是继续驱车前行,到了一处热闹的集市,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对着车舆道:“两位请下来吧。”
两人下了车,谢过车夫,程如烟便详细询问车夫赵家的住处。李元吉暗暗记下,对程如烟道:“我派人谢那位姑娘便是,你不必管了。”
待车夫走远,两人尚不清楚身在何处,只见四周店铺林立,人流不绝。李元吉道:“这里莫非是西市?”
长安城中有东西两市,东市为官市,西市为民市。程如烟看这里店铺虽多但规模却都不大,点头道:“大概是。”
李元吉好奇地看着周围:“你来过这里吗?”
程如烟摇摇头,轻声道:“殿下也没有来过吧?”
李元吉兴奋道:“正好,我们一起逛一逛。”
程如烟忙道:“殿下还是赶快回府吧,小心出什么差错。”
李元吉对程如烟的话置若罔闻,他看见旁边一个货郎的杂货担上,有一个精致的雕花竹筒,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一”字开口,遂问道:“这是什么?”
货郎忙答道:“这是签筒,公子每日出门前,都可以用来占卜吉凶。”
李元吉拿起竹筒,晃来晃去,只听里边沙沙作响。程如烟在一旁提醒道:“出口朝下。”李元吉依言而行,竹筒中掉出一根竹签来,写着“上上大吉”。他不由地笑了:“如烟,这个送你最合适。你这么谨慎,以后你每次出门前,可以先求个签。”
货郎喜道:“公子真有眼光,这个可是我货架上独一份的东西。”
李元吉抬头看看他:“只是我出门没有带银两。你看这样如何,我把佩剑放在这里,一会就会有人拿银子来取。”说罢,他就解下佩剑,递到货郎面前。
货郎把李元吉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他的佩剑,痛快答应,伸手去接佩剑。程如烟大急,阻拦道:“不要留下剑,丢了怎么办?”想他那般珍爱这把剑,怎么能随便将剑抵押在这里。
李元吉忙道:“放心,只要剑不被毁掉,我怎么都能把剑找回来。”
两人从西市出来,程如烟看红日已经偏西,着急道:“怕是要到申时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元吉把签筒郑重放到程如烟手中:“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强留你。我再和你说几句话,就送你回去。”他脸红了一红,道,“如烟,我们……算不算熟悉了?”
程如烟一怔,轻声道:“大概是吧。”
正在此时,行人都在向路边退去,像是避让官府中人。李元吉忙拉程如烟避到一边,刚要说话,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一人骑在马上竟朝他们走来。
两人一齐向来人看去,都大吃一惊——来人不是别人,竟是李世民。
李世民看到他们,脸色一变:“如烟,四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都不说话。李世民从马上下来,刚要示意随从退下,忽然不知从哪里冲来一群人,手皆放在腰间剑柄上,护在李元吉前面。
李元吉脸色大变,喝道:“胡闹,退下。”那群人面面相觑,只得诺诺地向后退去,
程如烟打量着这群奇怪的人,突然发现昨天为她指错路的男子也在其中,瞬间明白——这些都是李元吉的侍卫,他们一直都在李元吉附近,从未远离。昨晚狼群出现,李元吉因此受伤,她竟然真的相信李元吉的侍卫没有跟过来。
程如烟羞愧之极,看着那个要退去的侍卫道:“昨日将军指的好路……”
那个侍卫忙低头退下。李元吉脸涨得通红,偷偷看着程如烟,低声道:“如烟……”
程如烟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三个人尴尬的站在一起,李世民先开口道:“四弟,你先回府去吧。”
李元吉抬头看着李世民:“二哥怎么到了这里?”
李世民没有答言,李元吉看了看旁边的程如烟:“二哥是要帮许府找如烟?”他脸色很是难看,“我就知道,二哥出来绝对不是为了找我。”
李世民叹了口气:“如烟,我先送你回去。四弟,你也赶快回府,想你府中已经乱成一团了。”
程如烟走到李世民旁边,低声道:“秦王殿下,我们走吧。”说罢,她苦笑着看了李元吉一眼,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签筒——她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签筒还给李元吉,只得先收着。
李世民点点头,着人牵了一匹马来,先让程如烟上马,自己随后也跃上马背,对李元吉道:“四弟,我先走一步。你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