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久苏易元回来了,直接就进了春水的办公室,说:“局座,我回来了。”春水站起来,给苏易元泡了茶,说:“辛苦辛苦,刚才老吴打电话来了,知道收了文件,有些不高兴。”苏易元不屑地一笑,说:“老吴这个人,个『性』还是强了一点,不是我说,大家都这个看法,觉得他不太懂规矩,位置摆不正。就说这次这事吧,研究处理人的局务会,您作为局长都预先不知道,这怎么成?那天开会的时候,我和卫局都说了,还是等局长回来再定,他却非要定下来,说是江书记的指示,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春水一笑,说:“老吴的个『性』是强了一点,但也是为了工作,我们还是不议论为好。说说,下面有什么反映?”
苏易元喝了口茶,说:“下面的抵触情绪可大了,就连老莫这样的老实人,也说出了要告状的话来,看起来他和老吴的情谊是完了,让我给安慰了一下子,我说,春水局长其实没有处理人的意思,是老吴嚷嚷着要处理人的,开会的时候春水局长有事出去了,不在场。这不,春水局长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即就叫把文件收回去了。”
春水听着,心想苏易元很聪明,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图还是领会很深刻的,不用怎么点拨就把事情做得很到位了。这一下,只怕吴局长的威信真的要变了熊市,不高兴他的人多了,自己也就好平衡了。官场争斗,就像小孩子踩跷跷板,你的人多了,分量就重,天平就朝你这头倾斜。而且,自己在其中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吴局长就是明知是自己的授意,也说不出什么来。这么想着,就抽出一支中华来,扔给苏易元,笑着说:“老吴为这个事,对我意见很大啊。”
听到春水说出这句话,苏易元的表态就有些赤『裸』了,说:“您放心,局座,我始终站在您的正确立场上,和您同进退,我相信依娜局长也是一样。”
既然苏易元表态表得那么直接了,春水也做出一副披肝沥胆的神情来,拉着苏易元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诚恳地说:“易元,你可能也知道,我这个局长难当啊,当初组织上派我来当这个冷门局长,我就不怎么热心,说实话,我都快四十岁了,还能进步到哪儿去?但是组织上既然信任了我,我就不能撂担子是吗?来了以后,确实是想和大家同心同德的,古人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嘛。但是,事情往往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总是要有些曲折。老吴这个人,能力强,又是老文化人出身,对文化工作很熟悉,副局长当了多年,按说应该扶正了,可是组织上也不知怎么考虑的,一直没有把他扶正,将心比心,谁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免要有一些委屈啊失落啊什么的,反映在工作上,就摆不正位置了。既然老弟你这么说,我也就心里有底了,往后我们同舟共济吧,你年轻,有才气,前途远大,我常说,一个班子首先要讲的是团结,团结出成绩,团结出感情,团结才能出干部啊。”
苏易元就激动起来,说:“局座您有什么工作尽管吩咐,我虽然年轻,经验不足,可也自信是个敢于任事的人。”
春水一笑:“好,好啊,以后会往你的肩上搁担子的。”说着,自己啜了一口茶水,关心地问:“易元,你还不是党组成员吧?”
苏易元红了脸,说:“不瞒局座,我是公开招考副科级干部时,从基层考上来的,说起来又有些像发牢『骚』,却又是实话,现在公开招考的领导干部,其实没什么地位,走到哪里都让人看不起,因为你是没有后台才考的啊,如果有过硬的后台,还考什么!”
春水又是一笑,苏易元说的未必不真实,现在的社会,已经变化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大家咒骂着凭关系当官的人,却又羡慕别人后台硬,看不起没有后台的人。按说公开招考上来的领导干部,很多人确实是品学兼优的,但一般来说都是放在单位里当最末一个副职,熬几年都难得进一步的。这么想着,春水说:“易元,个人的事你就不必考虑,安心搞工作吧,我作为局长,会给同志们去争位置的。过两天我叫办公室打个报告给组织部,提一下建议,把你提进党组里来,也便于你开展工作。”
苏易元用无限感激的目光仰视着春水,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春水微微一笑,问道:“易元,剧团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易元说:“剧团职工闹访,固然是职工们在观念上有着把公司办成衙门,吃上皇粮永远保障的心理因素,但我还是觉得,主要的原因,还是剧团的事业发展缓慢,经济效益太差,职工的生活难以保障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根本,还是公司领导素质不高,无法适应改革的要求。”
春水笑了起来,说:“易元,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了,剧团的班子问题,确实是我头疼的问题,莫经理年纪大了,管理上既没有经验,又不敢想不敢干,手里拿着金饭碗还到处讨饭吃,确实是不能适应新的形势了。在剧团换将这个问题上,老吴和我们的想法是接近的,只是,我总是觉得莫经理这个人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换下来也有些不忍心。”
苏易元说:“这个倒是不必,莫经理为人虽然软弱,却是一个识好歹的人,只要给他一个好的位置,也就可以了。至于工作,我建议局座让老吴去做,他是分管剧团的局领导嘛,他去做工作名正言顺。只是,新的公司经理人选,不知道您心里有谱了没有?”
春水说:“有倒是有一个,而且市宣传部陶部长也亲自考查首肯了的。”
苏易元问:“是哪个?”
“白雪。”春水简洁地回答,他以为苏易元一定会问个为什么,不想苏易元却没有问,而是说:“局座您阅人甚多,您考查的一定不会错,我坚决支持。”
春水赞许地看着苏易元,看来,这个年轻的副局长虽然官场历练不多,悟『性』却是上乘的了。
春水因为要处理一些单位上的事,晚上回到家里,天快黑下来了。上楼的时候,在转角的地方差一点和两个人撞个满怀,正避让时,就听得其中一个人叫了声:“春水局长。”春水驻足,却是剧团经理莫开明,另外一个年轻人却不认识。春水惊讶地说:“是老莫啊,怎么不进屋?”莫开明讷讷地说:“我们刚刚到了您家拜访您,只有您夫人在家,我们就出来了。”
春水笑了起来,说:“今天局里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下班迟了,你可以打我电话嘛。”说着,伸手就拉莫开明道:“走吧,既然来了,坐一下,聊聊天。”莫开明讪笑着说:“本来就是来拜访您的嘛。”说着,就对那个年轻人说:“走吧,局长回来了,我们还是去坐坐。”
进了家门,果然门边堆着两大袋礼物,春水也不看那礼物,却用余光看到黑薄膜口袋里的两条中华烟。夏莲见他回来了,刚要说刚才有人来的话来,见两人就跟在春水身后,就把到喉咙的话咽下了,说:“快请坐,我去泡茶来。”莫开明和那个年轻人踮着脚,走过去用半边屁股在沙发上坐了。春水见状,笑了起来,说:“老莫,到我这里你那么拘谨做什么,就像进了狼窝似的。”莫开明这才坐正了身子,说:“局长,没想到你是这样平易近人。”春水笑,说:“看起来,局长不是人,只是近似于人啰。”这下,莫开明和那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春水笑罢,说:“老莫,这次出事,可出了风头了吧?你怎么想到这么一出,不知道这可是要丢官的呀?上头最忌讳这事了,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商量,不要总是闹事上访的。”
莫开明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说:“局长,上访这事,也不是我闹起来的,大家要闹,我控制不住,再说,我如果不跟着去,以后还怎么和大家混。我们这次来,就是来感谢您的,您把那份文件收回去了,大家心里那块石头也就落了下来了。”
春水就笑,给两个人各扔了一支烟,自己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那个年轻人连忙掏出打火机,凑过来给他点上。春水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说:“按说,你们那么多人围了市委,是要从严处理的,但我考虑,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所以就不想那么处理你们。但吴局长坚持要处理,说不处理就无以警戒,恰好开会那天上级有领导来,我没有参加会,老吴就拍了板,我回来后,感觉处理太重了,就叫苏副局长把文件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