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似火,万里无云。
安庆寺山门外,宁仲青翻身下马,快步上阶梯,冲进了寺院。
他走得行色匆忙,撞倒了一个小沙弥,那个小沙弥神色愠怒:“何人这么急冲冲的?”
宁仲青连忙行礼道歉并表明身份,小沙弥见其是公门之人便不予追究,正待欲走,宁仲青拉住他:“请问小师傅,贵寺的主持在哪里?”
小沙弥道:“我们主持一大早便出庙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宁仲青接而问道:“那寺中的大弟子在何处?”
“这个时辰了应该在灵隐莲花塔诵经吧,你要是找大师兄,就赶紧去,再过一会,他可能就要去巡山了,那时候,你就找不到他了。呐,往这条路直走,快到尽头的时候。你见到一个宝塔建筑便是了。”小沙弥说完,行礼便离开了。
宁仲青道了谢,便径直朝着这条路走去。
走出不到一盏茶,果然见到了小沙弥说的那个莲花塔。
路边一条清澈溪流,诸多苍翠遒劲的松柏掩映。远处奇峰峻岭的群青山黛,它们与这佛寺的黄墙,白玉栏杆等寺院特有的建筑形成对比,使人感受到了肃穆庄严的气氛。
他走近塔前,细看塔腰莲座上的壶门的曲线、窗棂、砖石都雕刻成了龙凤拱券。还未走进去,便听得袅袅诵经声,使人心思宁静,不由向往佛法世界。
他站在门槛外往里一望,一色的僧衣端坐在大堂内的蒲团上,每人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一手持经书,一手合掌在胸前。佛堂内,檀香味儿浓烈,一座高大巍峨的通体金黄的佛祖像端坐在莲花瓣上,慈悲地望着众人。
诵经的时候最忌心有杂念,所以宁仲青不便打扰,便在堂内找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耐心等他们念完。小沙弥说了,等会他的大师兄便要去巡山了,应该也念不了多久了。
宁仲青坐在堂内,听了好久的“哼哼嗡嗡”的诵经声,都快听到打瞌睡了。他的眼皮耷拉着,忽见一双布鞋走到眼下。
一位僧人走到他的面前:“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找谁?”
“我找主持的大弟子。”宁仲青连忙站起身,整理衣襟。那僧人面色沉着,一脸平淡,只是左眼狰狞可怖,本来是鼓起的地方却深深凹陷进去。
“大师兄快要诵完经了,你瞧,左边那一排为首的那个便是。”僧人回道,说完提着水桶走到侧屋去了。
“多谢。”
宁仲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知是他心情烦躁,还是和尚念经太过枯燥,反正他打算出门去透透气。
门外,红日西沉,暮云四合。
等候了一会功夫,僧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堂屋。看来是诵经诵完了,宁仲青四处找寻大师兄的踪影。
看到他还未走,在与一个小僧说话,宁仲青等候着。
不过,他看见宁仲青了,小僧离去,他便径直走到宁仲青面前行礼一番:“不知施主找我何事?”
“你就是主持的大弟子?”宁仲青问。
他点头:“我叫无渡。”
宁仲青道:“我有事想耽搁下师傅,请吧。”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偏院禅房屋宇后,无渡道:“施主有何要问就请说吧,我稍后还要趁着天未黑尽,去巡山呢。”
“不急,我想先问你们主持叫什么法号?”宁仲青问。
“我们主持的法号,名无我。”无渡回答。
宁仲青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是这个人吗?”
无渡看了看画像,的确是主持的模样:“没错,这就是我们主持。”
“你们主持十日前还是代发修行,为什么短短十日就剃发出了家,当上主持了呢?”宁仲青不解。
无渡道:“这说来也是有一番争议的,一月前,无我还是一位小僧,他家出了事,他毫无牵挂的愿意皈依佛门,潜心修行。我们老主持便给他剃发,烫了戒痕,亲自传导他经法以及心法密宗。当时,有很多弟子是反对的,可老主持说了,他是他见过的最有慧根的人,传法看的就是慧根。”
宁仲青惊讶,竟还有这么一出事儿,“那后来呢?”
“大概,十日前吧,老主持本来身体也不太行了,那日可能是回光返照了。他把我们叫到跟前,说要传位给无我。这让我们这些修行了十几年的弟子们怎么心服口服?于是我们很反对。但是,老主持一意孤行,主意已定,我等只能接受。”无渡道。
“你们眼中无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宁仲青问。
无渡警惕一般看了看宁仲青:“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问这么多关于无我的事情?”
“哦,忘了告诉你了,我是京兆府少尹,你们的主持无我,现在已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里面,七日后处决。”
“什么?”无渡诧异。
“因为他涉及京城那件残尸案,我们怀疑他是幕后黑手,残暴杀害百姓,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罪过,现已伏法。”
无渡失笑,连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哦,怎么个不可能?”
“虽然我不服气无我坐上了寺庙的主持之位,但是大家对无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他平易近人、乐善好施,温良恭俭且大慈大爱,平时几乎不见他出寺,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无渡的这一番话,无疑使得宁仲青更加疑惑。
如果,他不是真凶,那么真凶又会是谁呢?
宁仲青略一思忖随即问道:“你们主持平时有和什么人来往吗?”
“据我所知没有。”
无渡见天色不早了,行礼告辞欲去巡山了。
宁仲青气馁,如果先前他遇到王三贵的时候是怀疑三分,那么现在真的有八分怀疑方观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与线索可以指证了。
看来,只有亲自问他了。
他从寺院奔波回衙门,直直去了监牢。
隔着木栅栏,他慢慢渡步望着正在草席上打坐的方观云,环胸思索。监狱里面,光线黯淡,空气混浊。
方观云静心凝气地双手合十,默念经文。
他就像是超脱凡尘一般,心无杂念,一心向佛。
衙役把木栅栏上的铁链打开,宁仲青走了进去,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方观云听到铁链声响,睁开双眼。
“阿弥陀佛,宁大人。”
“方公子,打扰了。既然你已经认罪,可否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呢。”
“请讲。”
“你能讲讲你是怎么把那些女子残忍杀害的?”
“如你所见,一刀刀肢解,然后抛尸的。”
“你如何与韩云认识,然后同伙杀人的?”
“宁大人,堂上,韩云不是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吗?现在何必来问我呢。”方观云不打算回答,宁仲青也不追问,只静静看着他。
半饷,方观云没听见宁仲青继续问了,以为他放弃了,慵懒地遂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诵经。
这时宁仲青用看破一切的语气悠悠说道:“方观云,我知道,你不是整个案件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