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松峙猛然惊到回头一望,竟然是烟雨阁的老鸨。
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脸灰尘,被人搀扶着,“元公子……”老鸨话还未说完,元松峙连忙抓住她:“妈妈,青璃呢?她人呢?”
“她……”老鸨脸侧向一边。
“她怎么了?”元松峙追问。
“……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那火势太猛了,我们根本无暇顾其他,只得一股脑地跑出来,先把命留住再说。”
元松峙不信,拉住另外一个楼里的丫鬟道:“青璃是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她只是没遇见你们。”
“元公子,我们楼里的人,都清点过了,那火来得又急又猛,要不是那些没睡熟的人警觉,早就一舐而尽了,那些醉酒沉睡的,估计已经没了。”
元松峙想起来,白日里青璃所说,她准备许多好酒灌醉那位买她一夜的男人,既然喝酒了,那必定是沉睡了,如若那男子在大火中丧生,青璃也在劫难逃了。
“不,怎么会呢……她肯定没有喝醉,她只是睡熟了,不,她一定还活着……”元松峙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双肩,跪在废墟里。
老鸨本想上前安慰几句,想了想索性没再做什么,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她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焦炭,黑烟滚滚,残破不堪。她辛辛苦苦筑就的销金温柔乡,此刻便化作了一柸焦土了。
东方破晓,惨淡的朝霞映在一片焦土残垣之上。
大火已被扑灭,虽然人员伤亡不多,但是房屋损坏惨重。京兆府黎明时分就向上级汇报此事,户部、兵部已委派人员安抚灾民,拨粮救灾。
元松峙垂头丧气,满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烟雨阁的门口,他的脚边是烧毁了一半的烟雨阁的牌匾。
曾经朱漆华丽,金边镶嵌的牌匾此刻也只是如同一根烧坏了木头一般,冷冷寂寂地躺在那里。
几日后,官府在杨柳巷的废墟里面共挖出了十余具女尸与男尸,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是从戴着的金钗手镯中,还是能够猜测得出其身份。
牡丹记的海露姑娘,念心楼的南春姑娘,访烟堂的痴梦小姐赫然在一群焦尸里面。她们的老鸨要不是被官兵拦着,早就冲上去大哭一场了。
元松峙连忙奔上去查看,他心里念叨着:“青璃,你可千万不要在这里!”
查看一番,幸好,青璃并未在内。
可是,接连几日,随着官府重建建筑,掘起来的都是焦土,不再有任何的尸体,元松峙慌了。
没有青璃的踪迹,也没有她的尸体。
她会去哪里呢?
连那位当晚青璃陪同的男尸都掘出来了,不可能她不在的啊。不不,青璃一定是趁乱逃出去了,她只是失踪了,没有死,她没有死。
元松峙一直坚信着青璃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
就算最后在废墟的最底下几段烧焦的横梁下,找到了一具烧地只剩下残缺的躯体且非常有可能是青璃的尸体,元松峙也不相信。老鸨去看了,衣服有点像是青璃的,但是她不敢确认是不是青璃,毕竟烧成这个样子谁认得出来啊。
于是官府只得把青璃判为失踪人口。
元松峙一直找啊,找啊,找了三四年,也没有她的踪迹。
后来烟雨阁重建了,还是当年那般的巍然屹立,楼台一体,里面诸多陈设、房屋就如同先前那般,完好如初。
只是里面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叫青璃的女子,再也不会有那难忘的容音。
失去了青璃,元松峙也失去了读书的动力,其夫人日日苦劝,何必为了一青楼女子断送前程。元松峙扇了她一巴掌,欲要休她,要不是元夫人极力反对,元松峙早就休了她。
老鸨见元松峙可怜,便默许她经常住曾经青璃住过的屋子。元松峙也照样给着房钱,如同租赁一般。
晨钟暮鼓,斗转星移。
元松峙一直呆在这里,回忆着曾经的美好。
直到第三年秋试,元夫人暗地里为了元松峙能够成为举子,废了不少钱财,不少关系。元松峙索性知道有府里人的资助,自己高中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便日日笙歌,处处玩乐,享受尽富家子弟的优乐。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在庆功宴上,在青楼,在曾经青璃居住的屋子里,躺在新捧出来的头牌花魁娘子的身侧如失踪的青璃那般永失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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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倩鸢姑娘讲完这一系列关于元松峙的故事,白彩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脸色沉重,心情非常郁闷。
原来元松峙这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是因为他失去了他的最爱啊。失去了希望,就是最绝望的事情。
李朝然咳嗽一声:“多谢倩鸢姑娘讲了这么一段缠绵悱恻、令人难忘的爱情,虽然元松峙和青璃姑娘的事情,我感到很惋惜和遗憾,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故事与元松峙被杀一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也是,好像没任何直接关系。白彩云点头赞同。
倩鸢姑娘蹙眉道:“所以,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元公子会被杀,你们找我来,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啊。”
“呵呵,”白彩云搓手笑道,“没事,反正你待在这儿,也吃喝不愁,晚上还可以给这位王爷唱唱曲子什么的,放心他不会亏待你的。”
话毕,李朝然却道:“请送倩鸢姑娘来的人,自觉把倩鸢姑娘送回去吧,本王府可不养闲杂人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带她来的人,也住在这儿,负责给我解闷。”李朝然一说完,立在他身后的孟扶游噗嗤笑出了声。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然后压抑住语气,一字一顿道:“这就算了吧,民女就不在这儿碍着王爷您了,民女手拙嘴笨,怕惹怒了王爷。”
孟扶游忍住笑意,侧开脸去。
“白小姐,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呢?在我的眼里,您可是聪明绝顶啊!”李朝然故意刺激白彩云。
后者忍气吞声,拱手道:“民女府中还有事儿,暂且告辞。请王爷暂时留倩鸢姑娘在此小居几日,三日后我自当将倩鸢姑娘送回原处,此间,如有叨扰有请王爷恕罪。”
一股脑说完话,白彩云看了一眼宁仲青,后者反应过来,随即行礼告退。李朝然见逗她逗得发毛了,于是放松了神情往后一躺:“好,本王看你面子上姑且留倩鸢姑娘几日吧。”
倩鸢随即行礼致谢,白彩云和宁仲青起身告退。李朝然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