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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7遗嘱(1 / 1)

第二天清晨,今天是他的休息日,却起来的很早。

她蜷缩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看他穿着白色的睡衣,握着一咖啡杯,站在窗子边上,“这市中心的空气,比起哈维尔河畔的林地要差一些。亲爱的,原本我准备好了在初夏的时候,带你去波罗的海旅游。可是你肚子里这个小小不速之客,把我的计划完全打乱了。”他微笑着说,对面的湖泊边的树木已经渐渐呈现出嫩绿的颜色。“你看,春天又来了。”

“不,我不想出去了。”她突然间提高了声调拒绝,抬头看了伫立在窗边的他一眼,“就在这里挺好的。”

“怎么了?”他向她走过来,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早晨的阳光暖暖的。他浅金色的发在阳光照耀下。他俯□子,几乎是跪在她的床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额前的黑色发丝,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有些暗黄,眼圈也呈现出青黑色,他担心地问:“你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了她和腹中的胎儿的健康,他甚至再也没有在她的面前抽一颗烟。

她错开他冰蓝色的眼睛,垂下头低声说着:“没事。”她不想提到昨天发生的事儿,她亲眼所见,他的黑衣手下残忍地杀害了一个天真的无罪的孩子,逮捕了孩子的母亲。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他没有意义的争吵,或者是陷入冷战的僵局。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早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下属的汇报,她的这些反应也完全在他的意料当中。他坐在床上,挺着身板望向窗外,似乎是无意间发出一声感叹,“我感觉这个春天必将不同寻常。”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对着话筒发出轻声的应答。过了没多久,扣上电话,满怀歉意地对她说:“我有点公务要去趟办公室,看来今天不能在家里陪你了。不然,叫孔小姐过来?”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忙你的吧。”她朝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从他出门不久,天就开始阴沉下雨。芷伊打来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碧云也不想跟她多说。傍晚他回来了,带了满满一手提袋的书。

“我给你带回来一些书。也是时候为我们的孩子的出生做点准备了。”

她没有看那些健康和育儿方面的书,心里却涌动着一股暖意,“这本,是我喜欢的。”她捧着书,摩挲着它的封面。

“这个女作者,一生只写了这一部着作,却扬名立万,”他斜着身子坐在了她的身边。“我记得你很喜欢这本书,说过想要去看它改编而成的电影。我弄了一台放映机和幕布,到时候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比在乱糟糟的电影院里面要好的多。”

“一首诗,只要一句精彩就能够让人记一辈子;爱情也是这样的,只要有一次心意相通的时候,就是永恒了。”她低低地说。

“为什么这样悲观?亲爱的,”他拾起她的手臂,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看,就像你喜欢的这本小说里面的斯嘉丽那样,种种生活的不平遭遇不会打击到她失去信心。你是个外表柔弱的女人,可我总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坚强。”

“没有,我没有芷伊聪明,也没有斯嘉丽那样的坚强。”她摇摇头说。

“你已经很坚强了,其实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信任我就够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佳尼特……”她望向他。

电话铃声响起,尽管窗外雷电交加,下着倾盆大雨,睡前的激情耗尽了她的体力,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额头紧紧贴着他尖狭的下巴,她的脸颊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她的身子随着他稳健均匀的呼吸而轻轻浮动。

电话铃不住地响着,如果是平时,他会立刻警醒,可是刚才的激情也让他无比地疲劳和惬意。雷电的声音又遮挡了刺耳的电话铃声,他不愿意醒来,直到怀里的人发出轻声的呢喃。

他猛地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于是他迅速地从床上起身,披上睡衣,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

她的身子失去了支撑,她半张开迷离的眼睛,却看见他已经套上裤子,正在穿着衬衣。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有点事。”他简单地回答,利落地穿着外套,窗外“卡擦”一声打了一个闪电,将他左胸的十字勋章照的寒光闪闪。

“外面冷,多穿一点衣服。”她抱着胸部起身,坐在床上,见他行色匆匆,她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雨倾盆,禁不住叮咛嘱咐。“别忘了带上雨伞。”

他的眼神闪烁了下,低头踏上了黑色的军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他朝她绽出一个微笑,关上了卧室的门,她把身子倚靠在床头,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很急促。她还是有些担心他是否带伞,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她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只见楼下的大门前,聚集了一队士兵。都穿着黑色的雨衣,有几个人打着黑色的伞,那一定是为他撑开的,她想,她又立在窗台边,望了一会,看见有一个副官向雨伞里的人汇报着什么。

外面雨声太大,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在电闪雷鸣声地间隙里,听到几头军犬的狂吠声。有几个士兵扭送着几个被捆绑的男人,他们踢打着这些囚犯,让他们跪在泥泞的地上。在暴雨中,他们似乎在审问,又像是单纯的拳打脚踢。碧云的心忍不住发颤,她看到有一个人已经岣嵝着身子,倒地不起。还有两个在士兵的脚下被打地抱成一团。可是除了军犬的吠叫声,听不到任何的响声。

碧云再也看不下去,她合上窗帘,想把这一切都挡在帘外,她爬上床,那柔软的雪白的鹅毛枕头上,还残留着他和她欢爱的气息。她干脆钻进被窝里,被窝已经有点凉了,但他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散去。她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突然,几声枪响穿透雨夜的躁动。碧云怔住了,世界彷佛一瞬间安静。她捂着嘴,呜咽出声。她并不知道外面那三个男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是他下令杀了他们。三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瞬间在枪口下葬送,狗吠声渐渐停歇。

她睁着眼,不知不觉间泪水湿透了枕头,直到她清楚地听到楼梯上响起了他的脚步声,她赶紧用手把眼泪抹拭干净。他已经打开了门,进到了卧室里。他将大衣脱下,他的头发和鞋子都被雨水淋湿,他以为她还在睡着,所以一切响动都很轻。直到他脱下了靴子,转身向着床边看去。

她正坐在床上,拿一对乌黑的眼睛望着他。

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怎么不睡?”他坐到床上,他的身上带着暴风雨的温度和气味。那股自屋外携带进来的冰冷,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睡吧,别着凉了。”他抚摸她的黑发,温柔地示意她躺下,只是他的眼神还残留着一丝暴虐。

碧云别开眼睛,递给他一方手帕,低低地说:“你的脸上……有血。”

他的眼睛蓦然睁圆,下意识地往脸颊抹去,果然是血迹。他从床上起身,快步走到洗手间里,紧接着洗手间内响起了淋浴的声音。

碧云斜躺在床上,听着那水声忽大忽小,眼神空洞,过了几分钟,他□着上身出来,一条白色的浴巾包住他的□。

碧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不自觉地又向左脸颊摸去。这次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很干净。他望向碧云,只见她那双乌黑的眼睛仍然盯着他。那审视的目光简直逼他发疯,他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我去书房待一会儿,你自己睡吧。”说完,转身出屋,掩上了卧室的门。

碧云倒在床上,眼睛望向天花板上,此时被窝已经冰凉,她的心也跟着冰冷。那三个倒地死亡的人影不停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些广场上吊着的尸体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似乎变成了汉斯博士,又似乎是小花匠阿密特,还像是她的逸安哥哥。她终于失声痛哭了出来,踢打着床上的被子。但她没有注意到,下楼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卧室的门也只是虚掩着,还闪露着一条缝,他就守在门外。

善与恶,原本就对立,就像光明与黑暗不能共存,无论她怎么麻痹自己,还是无法对这些□裸的罪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再这样下去,她即便不死也要发疯。

他听到了门里面传来她失声痛哭的声音,他并不完全理解她为何要发疯,她应该知道杀人只是他的任务和使命。如果她真的爱他,像他那样爱,那么便不会在乎他是谁,他在做什么,就像他毅然接受了她并非日耳曼女人的身份一样。近来他很容易冲动,自己难以控制情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清晨,她的眼睛浮肿,脸色很难看。

“早晨好。”他轻轻叩门,走近了床边。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也是没有合眼的。

“凯蒂,我们谈谈。”

“如果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儿,我不想谈。”

他舒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另找一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但是时间不允许,因为我近几天可能要离开柏林。”

“离开柏林?去哪里?”她抬头问。

他哼笑了一声,用沉默来作答。

她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了端倪,他一定是接受了上面的秘密命令,要去完成什么紧急的重要使命。她突然感到心里发慌,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般。

“去多久?”

“说不准,直到完成任务为止。”

她垂下眸子,心中有种极不好的预感,接下来他的话印证了她的这种预感。

他用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早在几个月前,元首把大家叫到一起,他似乎是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好了,将军们,现在以帝国的经济实力足以支持这场战争了。’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我想他们听到敬爱的元首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的想法一定是各种各样的。”

碧云怔住了,以往这种涉及到高层机密的军国大事,他很少对自己提起。帝国元首的那番话,莫非是大规模战争的前兆。

“你想知道我的想法么?”他轻轻挑起嘴唇,微笑地望着她。“虽然元首经常指责将军们是一群职业军人,但我仍旧希望在战争打响的时候,自己是个军人,而不是个政客。”

她满眼忧郁地望着他,他的过去和现在,用“阴谋家”来形容并不过分,他在这条黑暗之途上走的太远了,做了太多天理不容的事,他的内心深处仍执着于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单纯的为荣誉而战的理想,尽管那只是个理想。

“国会已经秘密通过了‘白色方案’,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他略停顿了下,“上个礼拜,党卫军的秘书处下达了总指挥的命令,他要求校级和以上的军官们秘密写好遗书。”

听到“遗书”这个字眼,她瞪大了眼睛,“不,盖尔尼德……你不要说了!”她打断了他,她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继续说到,“在写那封绝命书的时候,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竟然有种奇异的欣慰的感觉,一旦我在战场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阵亡了,那么那封信会由负责寄发遗嘱的部门寄到你的手上,你会读到它,先前我以为没有人会读到我的遗嘱,它会像那些孤家寡人的战士的遗嘱一样,被邮递员烧成灰……”他望向她的小腹,冷峻的冰蓝色眼睛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异常温和充满了期望的光芒。“还有我的私人财产,至少那些城堡和庄园已经有了继承人,不是么?”

“我不要收到你的遗嘱,不要!”碧云“呜”地哭了出来,“我也不要孩子来继承什么遗产,我要你发誓,一定要好好的,看着宝宝出生,健康的长大……”

他捧着她的脸,用温热的拇指按拭去她的泪水,“小傻瓜。”

“帝国有那么多的日耳曼女人,为什么你偏偏就对我……”她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

“就算你是个犹太女人,那又能怎么样?”他直视着她,什么东西在那冰蓝色的瞳孔里沉寂。

她心头一酸,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闭上眼睛,泪水静静地流淌着。“可是……我们还有宝宝,都要对抗时局和命运呐。”

“凯蒂,请不要怀疑我真诚的爱意。”没有什么外界压力能够阻挡他内心想要追求的东西。“相信我们会在一起,战胜一切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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