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弑魔狱外有几名公子哥,簇拥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穿金色长裙,头戴紫金凤冠,乌发如瀑,有端正大气的五官,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成熟。要说唯一的不协调,就是她个子太高。
她漂亮高挑,本来很理想,但身高超过了绝大多数男人,就显得有些突兀。
众男子不敢看她,低眉垂首,本就比她矮半头,这一来更像卑微的奴才。
只因她是神宗皇帝的三女儿,秋鸾公主夏滟。
公子哥中有个身穿白衣的鹰钩鼻少年,上前施了一礼,诚恳说道:“公主殿下不必多虑,弑魔狱乃大凶之地,姓方的要么身受重伤,要么早已死了,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夏滟道:“你推他时有没有被他认出来?”
“绝对没有,”白衣少年道,“我突然出手,他立即跌进地沟,不可能认出我。”
方华并非白衣少年推下地沟,少年大言不惭揽下功劳,只盼能给三公主留个好印象。
夏滟沉吟道:“这家伙不可能白白等死,照理说他早该发声求救,怎么三天来毫无动静?”
白衣少年笑道:“废柴嘛,自然窝囊透顶,估计他见到四大魔头,连求救也来不及就被吓死了。明天派人下去给他收尸。”
夏滟皱眉道:“我只想教训他,没想让他死,若方阳闹起事来,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白衣少年正色道:“殿下尽可推在我身上,我愿替殿下承受任何责罚,纵是方大将军也不怕。”
夏滟赞许地看他一眼,道:“你是个忠心的奴才,你叫什么?”
白衣少年不禁苦笑,他身为重臣之子,和夏滟同在一个学院,夏滟居然不知他的名字。
“在下庄昊,左丞相庄惜之亲侄,镇国大将军庄退之独子,鑫隆武院武术教授庄羽是我二堂兄。”白衣少年说道。
夏滟道:“庄惜之我知道,听说他的长子庄严是天京年轻一代顶尖高手,是不是真的?”
庄昊道:“没错,庄严是我大堂兄,现任御林军龙神卫左参将,修为已达四星魂定中阶。”
夏滟没放在心上,岔开话题道:“明天一早我派人进入弑魔狱,那家伙命硬得很,估计死不了,如果他受伤,你帮我搞定后续麻烦,我自有赏赐。”
庄昊几乎将家人报个遍,仍未受到夏滟重视,只好再次强调:“天京城没有庄家搞不定的事,区区一个废柴,还没放在我们庄家人眼里。”
这时,弑魔狱内部传来一阵响声,禁制松动,迷雾消散,出现一道神秘的空间裂缝。
数十名狱卒急忙警戒,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裂缝中走来一人,撞破迷雾显出样貌,扬声道:“别紧张,是我。”
他穿一件脏兮兮的袍子,乱发披散,脸上有不少污泥,但并不影响他出众的外型,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五官端正,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眶,浓浓的眉毛,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本该是个阳光少年,却被他的气质所破坏。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带着暴戾和野性,仿佛在他躯壳里藏着一头凶兽。
这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危险感,隐藏在他体内,令他毁誉参半,有许多人喜欢他,也有许多人讨厌他。而他压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神情有些玩世不恭,还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对一切提不起兴趣,一双大眼明明白白显露出他的心情,好像在说:“滚远点,本少爷懒得鸟你。”
只一露面就给人带来如此复杂的观感,除了方华还能有谁?
夏滟等人浑身大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在可怕的弑魔狱底层呆了三天,方华居然毫发无损回来了。
“你……你……你怎么……怎么……”夏滟结结巴巴说道。
方华想起偷袭者身上那股迷人的体香,凑到夏滟身旁,鼻子用力一嗅。
夏滟紧张后退:“你干什么?”
她身上有香味,但和那天的体香不一样。
方华淡淡道:“别以为换了香粉我就不知道是你。”
“你说什么?”夏滟皱眉道。
方华瞥他一眼,暗道:你妈那么漂亮,你怎么跟她半点也不像,难道你不是她生的?
他不无恶意地思索着,嘴上说道:“结果让你很失望吧?”
他比夏滟高半头,此时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夏滟看出他眼中的轻蔑,不由大怒,喝道:“大胆奴才,见到本公主怎不下跪?”
方华长长作了一揖,曼声道:“草民见过殿下。”
夏滟冷笑道:“草民?你是在拿你祖父的爵位当儿戏吗?”
“那我还能怎么称呼?”方华道,“总不能让我说‘为夫见过娘子’吧?”
“你……你过份!!”夏滟气得脸色煞白,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庄昊立即打抱不平:“方华,你……”
“我怎么了?”方华霍然转首,盯着他道。
庄昊闭嘴不语,身旁几人纷纷低头,不敢与方华对视。
所有人都在背后笑话方华,说他是废柴,是家族之耻,但从来没人敢当面说。
只因他来自方家,整个大汉国仅次于皇室的顶级豪门。
弑魔狱门口站着许多狱卒,此时有人公然侮辱秋鸾公主,他们却一个个东张西望,假装没看见。
谁也得罪不起神御大将军方阳。
于是也没人敢得罪方阳的小弟。
“知不知道是谁把我推下去的?”方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瞄着夏滟。
庄昊心中一紧,只怕自己冒领功劳被夏滟看穿,故作讶异道:“你被人推下去?不是主动下去试炼的?”
“和我一起来的学员回去后说了什么?”方华继续追问。
庄昊道:“他们说没见着你,以为你回家了,不知道你在下面。”
“既然跟你没关系,你大傍晚来这做什么?”方华咄咄逼人。
庄昊心头慌乱,不知如何回答。夏滟冷冷道:“我让他陪我来参观弑魔狱,不行吗?”
方华欲揭穿她偷袭自己之举,但料想最后一定不了了之,别人还会笑话他污蔑公主殿下,委实多余。
“我先走了,代我向你娘问好。”他摆摆手,扬长而去。
夏滟心想自己何等尊贵,这家伙却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不禁恶向胆边生,对庄昊道:“你想个法子对付他,事成后我必有重赏。”
庄昊心生一计,小声道:“我找个高手打他一顿,殿下以为如何?”
夏滟点头道:“好,给我打断他双腿。”
庄昊道:“不如挑断手筋脚筋,让他彻底变成废人。”
夏滟犹豫道:“这似乎不太好,我们和他发生争执,事后方阳追究起来,我们是头号嫌疑人。”
庄昊道:“总之我会搞定,即使方阳追究也有替死鬼,殿下绝对安全。”
夏滟孩提时和方华青梅竹马,只是近几年关系恶化,她身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愿嫁给一个废柴,每当想起两人的婚约,便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方阳手握军权,令神宗极为忌惮,只怕哪天方阳打娃娃亲这张牌,神宗迫于形势答应下来,那么她一生的幸福就毁了。
更可气的是,哪怕方华臭名昭著,她母亲穆贵妃依然一点也不讨厌他。
夏滟暗忖:母妃休想把我丢给这个混蛋,我有心爱之人,不能被他破坏,不管了,要做就做得狠点!
她肃容道:“你放手去做,一定要做得漂亮,不能留下痕迹。”
庄昊道:“殿下放心,我保证做好。”
夏滟又向弑魔狱众守卫说道:“今天谁也没看见我。”
众守卫眼观鼻,鼻观心,默然站立,只当她不存在。
夏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谁也没发现,她身后漂浮着一条近乎透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