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自齐桓中了解元,家里每日登门拜访的人便是络绎不绝,攀关系认亲的戏码在这几日无数次上演,搞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齐桓有心想找人询问徐文渊他们的消息,但又怕他们考得不好,如此贸贸然去问反倒不美,不过好在后来传来消息,徐文渊高中第三名,周子清高中二十二名,陈望远高中二十四名,这才放下心来。
这日下午,徐文渊身边的小厮又送来消息,邀齐桓一同去参加“鹿鸣宴”齐桓早有此意,当即应了下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徐家的马车便停到了村口,齐桓上了马车一看,发现徐文渊,周子清陈望远俱在,便不由得一愣。几人甫一照面,都有些唏嘘,这一个月未见,诸人的身份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先前还是一介秀才相公,如今却都成为举人老爷了。
还是陈望远最先反应过来,冲着齐桓便是一揖首,装模作样道:“不才在下,参见解元老爷。”
齐桓忙还了一礼,苦笑道:“望远兄,你这般作态可是折杀我了!”陈望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齐桓一番,见他面色发苦,不是装出来的,这才恢复了一惯的嬉笑之色,拍了拍齐桓的肩,好奇问道:“怎么样?你这解元郎做得可舒服?”
齐桓苦笑,忙把这几天日日有人上门认伪亲的事说了出来,听得陈望远几人俱是咋舌。
齐桓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神色,周子清和陈望远面上皆是一片坦然欣喜,相比较他俩,徐文渊面色却略有些失落,齐桓不由得暗叹一声,面上却仍作无事一般,与众人说笑着,有些事还是要靠自己才能看开啊!因几个人都中了举,因而说起放榜前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倒是毫无压力。
进了广陵城,几人俱是一番感慨,想到一个月前赴考时紧张焦虑的心情再到现如今踏入这里时的从容不迫,几个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现在距秋闱过去还不久,广陵县城内的赴考大军还未完全散去,几人找了几家客栈俱是客满,眼看着天色便要黑下来,几人不免有些焦急,齐桓见状,低头思索了一番道:“前面便是我赴考时住的客栈,不妨先去看看,说不定还有空余的房间。”徐文渊叹道:“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周子清和陈望远点点头,都表示没什么意见。
见大家都同意,齐桓便在前面带路,刚到客栈门口,店里的小二便迎了上来,陪着笑道:“抱歉,这位客官,小店已满,还请劳驾到别家儿店打尖儿去。”齐桓笑道:“还认得我吗?”那小二听着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顿时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后来猛地反应过来,抬脚便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叫道:“掌柜的!掌柜的!快出来!解元郎来了!”
这话甫一出口,齐桓便知道不妙,果然整个客栈猛地一阵安静,大堂中用饭的众人均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眼前这个新科解元,被这么多人盯着,饶是齐桓老厚的面皮也有些承受不住,正在这时,齐桓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原来这就是新科解元郎啊!我老谭今天也终于见着活的了。”那声音并不大,但此时大堂中极为安静,这声音便显得有些突兀,让整个大堂中人的俱听了个清楚,话音刚落,便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便演变为哄堂大笑了,大堂中顿时热闹了起来,齐桓大囧。好在此时,掌柜的被小二领了过来,这才解了齐桓的围。
再说那掌柜的,自放榜后知道曾经住在自己店里的书生便是今年的新科解元郎时又是欣喜又是懊恼,欣喜的是自己家店里曾经住了一位解元郎,懊恼的却是这解元郎自乡试以后便不见了踪影。现在听说齐桓上门,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跟着伙计跑了出来,一见着齐桓,便拉着齐桓便往里面走,嘴里同时道:“放心放心,我们这里别的没有,房间那是多得是。”说完,又吩咐小二把马车领到后院,这才满脸堆笑地和齐桓说着话,当得知徐文渊高中第三名而周子清陈望远名次俱是靠前时,又是一番殷勤。
招呼着齐桓一行人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掌柜的便赶紧出去吩咐厨房准备席面去了,几个人坐在雅间里面面相觑,尤其是想到齐桓先前遭遇众人围观时的窘境,俱是一阵大笑,就连一向不爱看人热闹的徐文渊此时也是忍俊不禁,齐桓望着三人脸上的幸灾乐祸之色,也只得无奈地摇头。正当一屋子人笑闹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敲门之声,以为是小二上来送菜的,开门一看却发现不是,门外站着几名陌生的穿着朱子深衣的年轻人,那几名年轻人见齐桓开门,俱是先施一礼,齐桓忙不迭还礼,随后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几人,这几人见此,面上俱是一红。
其中一名为首的容长脸的书生开口说道:“解元郎别误会,在下几人均是仰慕您的风采,这才特此前来拜会。”齐桓这才恍然大悟,忙侧身把人往里面请,这几人先是推拒一番,随后便从善如流了,进了房间以后,几人又是一番寒暄,聊了一会之后,齐桓便基本摸清了这几个人的来意,这几人之中,齐桓最感兴趣的便是为首的那位名叫葛秋的年轻人,这位葛秋也是今年中举的举人,不过这是他第二次参加秋闱,此人虽年岁并不很大,但处事圆滑手段老道,言谈之间极有章法,确实是个人才。
一番攀谈下来,葛秋心里也是暗暗吃惊,齐桓的谈吐中表现出的与年龄不相符的老辣让他大吃一惊,接下来的几次套话也都被齐桓举重若轻地带了过去,他便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解元郎,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这才起了真正结交的心思。
接下来,便是宾酒尽欢,一时间气氛显得极为热烈。读书人喝酒总是要讲究个方式方法,喜欢玩儿个花样,击箸行令作诗一概不少,一番折腾下来,最后的赢家却是陈望远,这厮虽然长得一副惫懒样子,但诗作确实是极好的,齐桓诗做的一般,但胜在反应迅速,因而倒比别人少吃了几杯酒。
因顾及着明天的“鹿鸣宴”众人均不敢放开了多吃,所以倒是没有吃醉了酒的。这顿酒一直吃到戌时三刻,这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齐桓徐文渊等人便和昨日一同约好的葛秋几人一同去参加“鹿鸣宴”。这“鹿鸣宴”由学政内外学官、主考、监临举办的“鹿鸣宴”,“鹿鸣宴”设在巡抚衙门,齐桓等人均出示了拜帖,立即便有衙役殷勤地在前面带路,领着齐桓一行人往里面走。
过了仪门,齐桓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这衙门朱门青瓦,端正肃穆,正堂居于正中,坐北朝南,秩序森然,做诉讼和审讯之用,堂前正中挂着写着“清正廉和”的四字匾额,后面依次是办公之用的印堂,再后面便是巡抚用作日常起居的私宅。
而这“鹿鸣宴”便设在二堂与三堂中间的花园里,在不断地穿过圆形拱门之后,总算是到了,众人抬眼去看,顿觉眼前一亮,不同于北方建筑的宏伟大气,眼前这座花园十分的精细别致,飞檐朱瓦,奇巧怪石,园中各色草木俱是错落有致,佳木葱茏,一带溪流,隐隐绰绰地从花木深处延伸出来,溪流上方辅以虎皮石铺成一条小路,人踏其上,隐隐有流水之声,众人过了流水潺潺的小路,这才到了举办鹿鸣宴的桃林,一进桃林,满目俱是三五成群吟诗作对的举子,齐桓等人一进桃林,便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不过很快大家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名衙役领着齐桓一行人直往里面走,原来这桃林里面别有洞天,越往里走桃树越是繁茂,林中一条清溪穿林而过,清溪两边放满了摆放酒水的案几,案几的尽头便是摆放着孔圣人的画像的香案,那衙役领着齐桓等人找了个靠近前面的位置,便离开了,临走前,齐桓不留痕迹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二两的银锭子,那衙役倒是没想到齐桓这么上路子,顿时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齐桓和徐文渊等人分了两桌坐了下来,葛秋他们也分了几桌,不过好在大家的座位都隔得不远,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齐桓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这片桃林风景确实是极好,可惜现在不是三月,不然这片桃林定是美不胜收。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朱子深衣的清秀少年出现在眼帘里,齐桓只觉得一阵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就是那个在高显讲课时让高显赞不绝口的少年。正好此时那少年往这边看来,正好对上齐桓的目光,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齐桓略一颔首,也报以一个同样的微笑。
一旁陈望远见此,有些疑惑地朝少年那里看了看,问道:“谁啊?”
齐桓放下手里的酒杯,淡淡笑道:“一个很厉害的人。”陈望远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便要站起来去看,齐桓有些无语地拉住他,说道:“你这也太明显了吧!”陈望远嘿嘿一笑,便伸着脖子往那少年那边探去。齐桓这回懒得理他,自顾自喝着酒看着风景。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齐桓回首去看,便见几位中年文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为首一人身穿皂色文士长袍,身量一般,但面色和善,旁边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此人满脸肃色,一看便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周身都弥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此人应该就是詹事府詹事许辙了,那为首一人多半便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翁长苏了。而在翁长苏的右侧却是一位熟面孔,曾经在县学讲课的前任内阁大学士高显!这三人身后的其他人应该便是此次秋闱的监临、学政了。
果然,一行人走至香案前方,先是对着孔圣人行了礼,又上了香,随后便是一些例行的祝词。那些生涩难懂的祝词听得齐桓一阵头疼,致完词之后,又是众人跟着行礼,整个过程实在是相当的繁琐无趣。
不过好在整个过程都不长,结束以后,翁长苏作为主考官又是一番致辞勉励,听得众多举子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