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原想着今日既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进香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但她却忘了今日正是解禁的头两日,进香的人自然要比寻常多上许多。
齐桓掀了帘子往外看,发现前面还堵着不少的马车,知道这拥堵只怕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齐远和齐秀扒着车窗好奇地往外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齐桓被吵得脑壳直发疼,暗悔今日没有骑马反倒坐了马车。
在耽搁了一个时辰之后,齐桓的马车终于到了安福山的山脚。
安福山海拔不高,风景秀丽,古木参天,过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广云寺早年间只是一个小寺,香火并不鼎盛,宣武年间,京城连年旱灾,饿殍遍野,当时的广云寺主持大开寺门,开仓救济来往饥民,后来庆丰帝感念其善行,钦赐匾额以示嘉奖,广云寺也经此一事,名声大噪,香火日益隆盛。
齐桓下了马车,又将齐远和齐秀送去交由王氏照看,这才不紧不慢的徒步上山。
山上古木林立,绿荫遮天,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几条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境。
受周围环境感染,齐桓心头杂念俱消,沿着青石板阶拾级而上。
广云寺坐落在半山腰,齐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是到了山寺门口。
王氏领着齐远和齐秀早就已经到了。王氏见齐桓满头大汗,心疼得埋怨道,“就说了让你和我们一道坐马车上山,你偏不要,非要自己走上来,你看现在累得,快坐下歇歇。”
齐桓也没拒绝,一边坐着休息一边打量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寺庙。广云寺在两百多年间遭遇过几次地动,损毁严重,几经修缮后,愈发雄伟严整。寺庙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外有上下塔院,老虎听经洞,安乐延寿堂等建筑。寺内大门正对的便是大雄宝殿,寺庙后方则是林立的佛塔。
来广云寺烧香的多是些女眷,齐桓上完香之后,也不好随意乱走,于是索性去讲经阁听主持讲经。
王氏捐了香油钱之后,又带着齐远和齐秀买了不少的香烛香油。广云寺的斋饭一向有名,王氏本打算在这里用完斋饭再走,无奈今日香客实在太多,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桓听完经之后,便差秦颂去寻王氏,谁知秦颂去找了一圈也不见王氏踪影,当下不敢耽搁,赶紧来找齐桓。
齐桓听完后,虽然吃惊,但并不怎么担心,这广云寺人来人往,王氏身边又带着丫鬟婆子,要是真的出了点事,不可能没人看到。
“你再去找找,说不定老夫人只是在哪个地方看景看住了,你没留心,我也去找主持问问看老夫人是不是去后面的厢房了。”齐桓道。广云寺后面的有很多厢房,以供香客留宿歇脚,但其中有一部分专对女眷开放,他估摸着王氏多半在那里,不然秦颂不会找不到。
秦颂领命下去之后,齐桓也去寻了主持,主持当下就派了个小沙弥去找殿内的管事问询。
那小沙弥很快便来回话,王氏确实是在后院的厢房中歇脚。齐桓放下心,谢过主持和那小沙弥,便在寺内等着。
广云寺前殿建筑雄伟,后院却十分的清幽别致,楼、阁、亭、斋、坛交错穿插,十分精巧。齐桓惊讶地发现这寺里除了青松翠柏,还种着不少的名贵花草,这主持倒也是个雅人。
齐桓没等多久,就听到王氏的声音从身后的月亮拱门内传了过来,回头一看,果然是王氏,正欲上前,却瞥见王氏身边好像还有一人,应当是别家的女眷,当下立即顿住脚步,抬脚往回走。
林氏和王氏一道出了月亮门,正好看见齐桓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直被丫鬟牵着的齐远认出齐桓,当下挣脱了丫鬟,去追齐桓。
王氏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去,看着四少爷,别让他摔了。”
林氏在一旁看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是和王氏笑着打趣。
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把话头往齐桓身上转,二人出了寺庙,家里的马车便已经守在了外头,林氏笑着和王氏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上了马车。
齐桓见王氏满脸笑意,也就没有多问。
国丧满了一月,齐桓也正式除了服,换下素纱软脚幞头,直领大袖衫,换上常服。
沿街的各色酒肆店铺也俱都打开门来做生意,现在除了一百日之内不得奏乐,四十九日内不得屠宰外,其他全都恢复正常。
始一出服,礼部尚书便已经递了折子奏请赵玉即位,这个头一开,诸如此类的奏折多不胜数,但都被赵玉以先皇新丧为由按下不发。
几日之后,又有大臣痛陈皇位虚陈之害,并以此联名上书,奏请太子即位,赵玉准奏。
天启十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尧光帝赵玉即位,改年号初平,同年加试恩科,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当日,彩霞满天,钦天监曰大善。
赵玉登基之后,齐桓进宫面圣的次数陡然间多了起来,俨然是新皇眼前的大红人。新帝登基本来就是朝中百官忙着摸清新帝喜好的时候,现下见齐桓如此受赵玉器重,更是对齐桓高看了几分。
赵玉即位后,虽然成王余孽俱以伏诛,但朝中局势却并不稳固,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北方匈奴。
国丧期间匈奴便曾多次出兵骚扰边境,如今李昇已死,北方的局势越发严峻。
这几日有关边境的局势的奏折就像雪花般落入了文渊阁,齐桓每日被这些军情奏折弄得焦头烂额,有时候晚上还会被召进宫探讨军情。
面对匈奴的进犯,赵玉的态度相当强硬,当即便派了散佚大臣劳有光奔赴前线,同行的还有两位三品协领,与此同时更是让户部下拨钱粮,送往前线。
这日下完朝,齐桓就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却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督察院给事中杨宜勇。
齐桓站住脚,有些疑惑,他和杨宜勇并不熟识,尤其是在他侄子杨文易踩伤周子清之后,对整个杨府的观感更是下降了一个档次。
“杨大人可有事?”齐桓面上带着笑。
杨宜勇笑道:“后日便是家父七十五岁的寿辰,希望齐大人能赏光去吃杯酒。”
齐桓笑道:“既然是老侯爷大寿,到时候我定然会去讨杯酒喝。”
杨宜勇见齐桓爽快应下,当即便把请帖从袖中取出交由齐桓,齐桓笑着接下了。
“既然请帖已经送到,那我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告辞。”杨宜勇倒是颇为识趣,他也知道自家侄子做的荒唐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多说下去。
“杨大人慢走!”齐桓笑道,目送他走远。
齐桓看着手上的这封请帖,皱起了眉。
“杨宜勇可是给你送请帖了?”徐陵远走上前。
齐桓轻笑,“正是!这么说老师也收到了?”
徐陵远摸着胡子,“可不是!”
齐桓拿着帖子,心里就琢磨开了,这杨宜勇肯放下面子亲自来送喜帖,肯定是有示好之意,只是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他就不能肯定了。
徐陵远见齐桓一脸深思,笑骂道:“别琢磨了,你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杨宜勇向你示好,也是人之常情。”
齐桓摇了摇头,“老师您就别蒙我了,向杨家这样的勋贵之家,向来是最矜贵孤高的,别说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即便我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他们也未必真的肯拉下脸来跟我示好。”
徐陵远又是笑又是感叹,故意道:“那杨乃功那次上门赔罪你又怎么说?”
齐桓这回是真的笑了,“杨乃功的苦肉计也就只能骗骗外行人,若不是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他堂堂武安侯如何会豁出脸面上门赔罪?”
徐陵远笑道:“既然你都知道,那还问什么?他既然递了请帖,你只管去了便是,无论他是想借由你在皇上面前美言还是另有所图,早晚会知晓,你急什么?”
齐桓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放牌之后,齐桓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想到齐秀叫嚷着要吃五味斋的佛手酥,便去买了些。
回到府中才发现王氏和齐大柱都不在,家里就只剩下齐远和孔秋雨。齐大柱倒是好理解,自从齐桓在京郊买了两处庄子,又置了田产之后,他便经常去那里转悠。但王氏不在,可就有些稀罕了。
“三哥!”齐远见到齐桓之后,撂下手里的毛笔,扑了上来。
齐桓笑着摸摸他的头,“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娘和妹妹去哪儿了?”
齐远闻言怏怏不乐,“娘带着妹妹做客去了。”
齐桓挑眉,他记得除了师母,王氏好像并没有处得特别要好的官家太太,上门做客虽然也有,但像今日这般这个时辰还没回来的,倒是头一遭。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齐桓见齐远脸皱成一团,心中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