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岚霏在自家师父的护持下终于突破了融合期,待境界稳定后,她便跟着白云楚又钻研了一下太一剑诀,突破了剑诀第四层。
突破的那天,岚霏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剑阵,虽然只有寥寥十来道剑光,威力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白云楚在一旁看着她欢喜的样子,脸上也带了笑,取了柄普通的长剑出来陪她过了百十招,岚霏仔细体会着自家师父的剑法,又是受益匪浅。
不多时,白云楚收剑对岚霏笑到:“霏儿,大约你也知道,在咱们宗门里修这太一剑诀的不多,阖宗上下也不过十几人,你是个谨言慎行的孩子,你师父我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就没跟你解释过,如今你剑术初成,也该知道了……”
岚霏听他提到了这件事,心里便是一动,赶紧负剑稽首:“是,师父,弟子洗耳恭听。”
白云楚笑着走到庭院正中坐下,挥手让岚霏也来坐了,才言到:“也没那么神秘,此事很多人都知道,倒也不是这太一剑诀有什么邪门之处,只是这剑诀是一宗灵法,是会自己挑选习练的修士的。”
岚霏一听便明白了:这灵法就如同灵级仙器一样,是可以自主选择主人的,灵级仙器若不喜欢面前的修士便会拒绝他的精血,不愿认主,灵法……虽然不知其详,大约也差不多。
白云楚看她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看你大约也懂了,这太一剑诀是上古留下的灵法,如今也只有咱们北冥宗有存了,此剑法若遇到资质合适的人,习练起来,尤其是到高阶之后,威力是十分强大的,不过这剑法不知怎么的,也是十分挑人,似乎还不仅仅局限于根骨资质,反正这些年小师叔是逮到一个剑修的就试试,十年内也只得了你一个。”他看着岚霏:“说是幸运,也是艰辛,这剑法到了高阶习练会十分困难,很可能比境界的突破还要难,霏儿你扛不扛得住?”
岚霏看着自家师父眼里难得露出期许之色,垂眸笑了:“师父,弟子不怕,这是师叔祖和师父对我的信任,我也十分喜欢太一剑诀,我定会将它练好的!”
白云楚颔首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师父不怕你不刻苦,就怕你太刻苦了,有什么疑难就跟师父说。”
“嗯!”岚霏脆生生地应了,欢喜地起身跑走了。
白云楚看着她只是穿了最普通的北冥弟子服的背影,依然觉得青春逼人,令他不敢直视,他敛眸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大黑尾巴:
“玄墨,谁准你躲桌子底下的?”
黑尾巴摇了摇,玄墨从桌下慢慢滚了出来,顾不得清理身上沾的枯叶杂草,跳上他对面的石凳,笑到:“师父,你缘何叹气。”
白云楚瞥了他一眼:“大道微茫,众生皆苦,为师无比心焦。”
玄墨愣了愣,才笑着伸爪摇了摇:“师父,跟我你就不要装了,你喜欢师妹是不是?”
“孽徒,住口!”白云楚难得发一次威,语气却带了三分虚。
玄墨将前爪放在石桌上,把大黑脑袋凑过去看着自家师父:“师父,喜欢又如何,你以前总说咱们点翠林只有情谊,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师妹跟你不过才差了一百多岁,辈分什么的,都是浮云……”
白云楚刚想说什么,却猛地感应着岚霏的灵气慢慢接近,当下拿手敲了玄墨的头一下:“噤声,你师妹回来了。”
他起身欲走,却不想玄墨冲着外面大喊一声:“岚霏你外边儿玩儿会儿,师兄换衣服呢!”
听着岚霏渐渐跑远的声音,白云楚无奈地扭头看着玄墨,似笑非笑:“你换衣服?脱毛么?”
玄墨无所谓地摇了摇尾巴:“唉,师父不要取笑,说正事!”他跳下石凳,犬坐于白云楚身前,抬着爪子一本正经地说:“师父,以弟子愚见,像师妹这种天真无牙且迷糊不懂情为何物的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霸王硬上弓啊!师父意下如何?”
听了他这样着三不着两的说法,白云楚心里先是升了一丝薄怒,略思忖了一下又化作笑意:“玄墨,你知道霸王硬上弓是什么意思么?”
玄墨眼中现出一丝迷惑:“诶,大约是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的意思?”
白云楚心中的怒意一扫而空,三分笑意也化作七分:“不懂就别瞎用,另外你师妹那叫天真无邪,你要是再满口胡言为师不介意打得你天真无牙!”他伸手一指玄墨精舍的方向:
“给我团起来,滚进去!”
玄墨略带不甘地摇了摇尾巴,白云楚脸上的笑意便黯淡了下来:
“为师不是害羞,也不是跟你说笑的,此事以后不可再提,你师妹她……一心大道,是不打算找什么道侣的,你胡言乱语,当心把她吓跑了……”
玄墨虽然偶尔大条了些,自家师父的喜怒哀乐却是最了解不过,此时见他目色,便知他是真喜欢上岚霏了,可那丫头若就这么不开窍……
玄墨觉得此事十分棘手,无奈也只得点了点头,甩着尾巴躲进了自己的精舍想办法。
不多时岚霏溜达回来,看看庭院里并没有人,才笑着回了自己的精舍,至于师兄说“换衣服”是为着什么,她没有多想,左不过是那大黑狐狸又要瞒着自己跟师父絮叨些什么了,如今突破了融合,岚霏心中欢喜日盛,忍不住就入定内视了一下,看着丹田处已经孕出了花蕾的冰蓝色内莲,她的唇边浮起了一个微笑:大道之途虽然漫长坎坷,但如今到底已经寻得正途,她心里无比踏实。
点翠林的师徒三人修行了大半个月,内山大选便告开始,前期的选拔都是泽阙剑君座下的执礼弟子们在忙碌着,其他的长老护法不过是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看看宗门此番又得了什么样的良才罢了。
甄选新入弟子的那天,岚霏跟着自家师父站在宗主殿内,心中难免感叹世事变迁,境遇奇妙,几年前她还站在这里,被几位护法推来拒去的,最后被自家师父给捡回了点翠林……
原本以为的天不遂人愿,现在看来却正是命定的机缘,不知今日有幸进入宗主殿的小弟子,各人又有怎样的机缘呢?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内山甄选,是否能够选出有资格成为三代弟子的人才,还是未知之数呢。
仿佛为了响应她的心思似的,门外执礼弟子高声报上了有五名小弟子取得了护法弟子资格,此刻正等着觐见的消息。
听了他这句,大殿上的宗主面色一喜,挥手让他带了五位新近弟子进来,岚霏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大殿正中那五个眉目间带着紧张的小弟子,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宗主赞许了一番,又让几位护法挑选徒弟,依旧是同那日一样,没有人倒下但面色看上去都不轻松。
各位护法以神识探了几个小弟子的修为,除了祁云天,其他人的面上就多少都升起了一丝诧异之色,岚霏察言观色,也知这几个小弟子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敢放出神识窥探,便着意看了看各人的面色,果然看到最末位站着的一个大眼睛的年轻女修面色微赤,目光中露出些羞赧。
宗主发下话来,众位护法开始挑选弟子,此番靳云扬和沈云舒坐下弟子已有数位,便笑着让师弟师妹们先选,祁云天依然是不收徒,宋云清因公西倾城禁闭了,倒是有闲暇,挑了一个法修的男徒弟,倒像是应了几年前公西的那番说辞了。
岚霏心里一阵好笑,看着剩下的三个小弟子也被宋云瑶和靳、沈两位护法挑中,只剩下了那眼睛大大的年轻女修。
盈已真人看着那女弟子,倒是犯了愁:他自然知道这是谁,大陆上炼器大家裴家三百年才出了一个的修真“奇才”,若非裴家对北冥宗一向忠心耿耿,鞍前马后,老家主多年前亲自恳求,好话说尽几乎落泪,盈已真人又怎会让一个五灵根的孩子进入外山!
本想着这孩子闯不过外山的几项规矩,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回家门,自己宗门也算是尽了心意了,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有一股韧劲儿,居然闯过了内山甄选,还误打误撞地……自然是误打误撞,不然,一个五灵根的孩子怎可能取了三代弟子的资格?
看着坐下几位徒弟和师侄都不欲收这修真的“废材”,盈已真人又是一阵头疼:这情形,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几个护法弟子也大多知道这裴家的事情:裴家身为大陆最大的炼器世家,掌管着几乎全部灵级法器炼制的法门,代代相传下来,家族里高阶修士虽然十分稀少,却是大陆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多年来依靠北冥宗,也为北冥及其盟友世家炼制了许多灵级的法器,只是仿佛是诅咒一般,这裴家虽然人人都是炼器天才,可灵根却一向差得很,能有个四灵根的都是奇迹了,几乎全部都是五灵根,而且极其不纯净,很少有人能突破炼气的壁垒,大多百余年便陨落了,这个孩子也不例外,是个不折不扣的五灵根,废灵根,只是每个灵根都很纯净罢了,如今达到炼气期大圆满之境已算是裴家的“天才”了。
只是……再纯净也是五灵根,怕是连突破旋照都难,如何能收为弟子!
盈已真人看了看座下的六位护法,心中长叹一声,刚要开口让那小弟子退下容后再议,却不防末位上白云楚突然起身微笑到:“师父,能否给弟子看看这小丫头在试炼中的表现?”
他这一言出口,宗主殿众人心内都是一奇:内山甄选的场地内一直以来都是遍布幻影珠的,为的就是记录下小弟子们在试炼秘境内的表现,以备师父们在灵根资质方面难以抉择时可以观看甄选,毕竟修真除了资质根骨,也是要看心性悟性的,可如今白云楚提出要看这小弟子的秘境试炼留影,难道说……他有心收徒?!
宗主殿中那小弟子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是,自己的家族一向是这样的,拥有再多灵器又如何?没有一个金丹期的大能,挣扎在炼气和筑基之间的族人们,即便手握至宝也不过是外人眼中觊觎的一块肥肉而已!虽然侥幸投靠了北冥宗,多年来承蒙照顾,可依旧是……
自己在家族里被视为至宝的纯净灵根,在北冥宗这样的地方依旧是笑话……
这件事情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每每看到父母和祖父希冀的眼神,她便强咽下心里的不安,不惜荒废了赖以安身立命的炼器本领,潜心修炼,她知道自己入了北冥宗是祖父拉下老脸恳求的结果,在外山便夜以继日地苦修,多少次累倒被反噬吐血,也不过是擦擦嘴接着练,这样拼命得来的机会……
也不过如此吧,纵然试炼秘境是自己凭真本领闯过的,可谁会信呢?
一向坚信人定胜天的她,第一次浮起了一丝灰心之念,可这念头刚刚升起,她耳边就响起如同天籁的言语,她忍不住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位男修的面容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低下头,许多年没有湿润过的眼中又浮起了泪光: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要谢谢这位仙长,至少他肯看一看,自己这些来的努力……
值了!
接过执礼弟子递上来的几个幻影珠,白云楚将那里面关于这小弟子的几段留影看了,却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上前低头看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修激动地声音都发颤了:“禀,禀仙长,弟子裴落雨。”
“落雨,雨落纷纷的落雨?”在她听来,这声音如同冰泉,压下了她心里的焦躁和不安:
“回仙长,正是。”
“好,那么你记着,我叫白云楚,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裴落雨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儿来,赶紧稽首深施一礼:“是……弟子见过师父!”她尾音已经带了哽咽,听得岚霏心里一酸,看自家师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上前拉了落雨随着师父回到位子上,落雨抬头看看她站的位置,便知这该是自己的师姐,大殿内不敢喧哗,便对着她笑的梨花带雨。
盈已真人见尘埃落定,心里想着还是亲徒弟能解自己的辛苦,感叹着挥手让众人都散了,白云楚带着岚霏和落雨回了点翠林。
玄墨的精舍挂了闭关的牌子,白云楚便让岚霏带着落雨看了孟章峰的景致,不过一圈儿溜下来,岚霏已经略略喜欢上了自己这个不卑不亢骨子里又带着纯真豪爽的小师妹,师姐妹二人回到点翠林,白云楚已经备好了药茶等着:
“回来了。”他浅笑着指了指石桌上的茶碗:“落雨把这个喝了,你师兄师姐都是喝过的。”
落雨恭敬地笑着端碗喝了,白云楚又看了看旁边玄墨的精舍唤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岚霏便听得那厢一阵扑腾,大黑狐狸踹开房门蹦跶出来,还没等白云楚介绍,落雨突然眼冒精光地扑上去,一把搂了玄墨的脖子:“狗狗!”
她这一言出口,庭院里的三人都愣住了,岚霏和白云楚紧接着就失笑,玄墨却是大黑尾直直地竖起:“你才狗狗,你哪只眼睛被屎糊了看到狗狗,老子是玄狐!”
他这一句,逗得旁边师徒二人笑的更欢,自来了就一直沉稳乖巧的落雨不知是怎么的像换了个人似得笑开了花儿,搂着玄墨的脖子一阵猛蹭:“狗狗啊!”
白云楚好容易止住笑,轻轻拍了拍岚霏,岚霏会意上前将自家师兄从师妹“魔爪”下解救出来:
“落雨,这真的不是狗狗,这是咱们的师兄玄墨,本相……倒的确是只玄狐呢。”
玄墨乜斜着眼睛看看她:“什么叫‘倒是’?!”又转向白云楚:“师父,这疯丫头难道是您新收的徒弟?!”看着白云楚微笑颔首,玄墨几乎蹦了起来:
“师父!有我没她,您自选吧!”
白云楚知道他不过是乍乍毛,当下笑到:“好,我逐你出师门,临别赠礼你自选吧。”
“师父……你!”玄墨气的在庭院里来回打转,落雨忍不住又上前偷摸了他一把:“真的不是狗狗啊,不过……手感真好……”
看着她慢慢伸过来的小爪子,玄墨彻底爆发:“死妮子,我要吃了你!”
岚霏看落雨吓得一缩,当下拆台到:“师兄,你不是吃素么?”
“老子要开荤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狐嚎响彻孟章峰,玄墨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于是裴落雨就在点翠林住了下来,岚霏也曾问过自家师父,是不是可怜她才收了她回来,白云楚只是给他讲了那幻影珠内的情形,岚霏便都明白了:相比为宗主分忧和对落雨的怜惜,自家师父怕是更多的看上了小师妹的坚韧机变,更重要的是正直和善良。
入门第三日,白云楚仔细问了落雨所修功法和法门,最后给她定了术修的路子,更赐下了一套十分玄妙的五灵根功法,岚霏和玄墨惊奇这世间还有五灵根的法术,白云楚便笑道:
“这倒不是你们孤陋寡闻,此功法是上古一位五灵根的大能所修炼,那位上仙潜修五千年,终于得道升仙,故而可知,只要心向大道,扎实根基,无论何等资质都有窥得大道的机会,故而落雨……”他转向裴落雨,笑意充盈着眉梢眼角:
“你成了我的徒弟,偏巧我这里就有这种功法,可见冥冥中注定这是你的大机缘,你好好把握,仙路漫漫,殊途同归,咱们不着急。”
裴落雨捧着那本功法,细细咀嚼着自家师父话中的深意,几日来萦绕于心间的最后一丝隐忧也消弭于无形:
自家师父果然不是可怜自己,勉强收来随便教着的!
落雨抬头看看浅笑着的师父,眼中满是欣喜的师姐,还有一旁依旧在生闷气,转头不看自己的师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奇异的归属感:
原来背井离乡的结局并非枯叶飘零,而是到了另一个家。
内山甄选过后,点翠林又恢复了宁静,落雨每日里十分刻苦,莫说是玄墨,便是岚霏都被她带动地更加用功了,而玄墨在半个月之后也欣然接受了自家这个略带些傻气的小师妹,因为他发现:这货居然十分精通挠肚皮之术!
落雨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盘,从外表到内心都仿佛定在了十几岁小丫头的境界,实在是让玄墨生不起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渐渐的就开始心安理得地使唤起了自家这个小师妹,而落雨也是乐在其中,身边有了师兄,深深安抚了她自幼想要一只犬系灵宠而不得的怨念!
玄狐什么的,最可爱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的流过,直到有一天,师兄妹三人在听自家师父讲道时,突然看到他面色苍白,匆匆结束了让小弟子们都退下了。
岚霏心里一沉,几步赶到他身边,白云楚闭目摇了摇头,打坐调息了一下才缓过来,开口言到:
“玄墨,赶紧到宗主殿禀了师父,啸月宗出事了!”
岚霏是知道他那些符阵的,想着他刚刚受了反噬,心里就是一阵痛,又想到啸月宗那些不屈不挠的女修,还有命途多舛的荣瞬清,心下更是凄然。
玄墨领命极速窜向执名峰,白云楚慢慢起身,看着青灰色的天际叹了口气:“要下雪了……”
岚霏不知他这一句仅仅是感叹天气,还是含了什么玄机,心里不敢多想,只是拉着有些呆愣的落雨跟在他身后,向着点翠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