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徒劳等待,塞提意识到这不是好兆头。八 一?中??文网 ?w?w?w?.从几天前开始,赫梯一方对于谈判的兴趣就已彻底终结。议长法提亚再不肯见他,仿佛没兴趣再浪费口舌。递到元老院的求见皆如石沉大海,塞提一行困于驿馆,从天亮等到天黑,除了一日三餐再没有谁来理会。
不肯再谈了,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是已经完成了布署,还是……已经实现了战果?会有这么快吗?不会吗?想得越多,塞提的心就越乱,是的,这种受困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这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变成案板上的一块肉,要任人宰割?
一晃眼,他们来到哈图萨斯已经四十天了,时入深冬,又是一场大雪过后,外面窗台的积雪都有半尺厚,掩埋大半窗户,遮挡光线,让屋子里的气氛也显得愈加暗沉。
从艾蒙到舍普特,无人不是越来越着急,舍普特已经不知第多少次的急切追问:“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啊?”
到此时,塞提也已经没了主意,一声叹息透尽无奈:“身在人手,还能怎么办?”
“哎呦!”
忽然,外面一声惊呼传来,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透着娇嗔懊恼。塞提先是一愣,嗯?听错了么?而等确认真的没错,那感觉宛如绝地忽然看到一缕阳光,是啊,怎么忘了她?在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脸上已满溢笑容,跳起来第一个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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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驿馆院子里的积雪直接没了小腿,看不到台阶,美莎一进来先狠狠摔一跤。伊莲慌忙搀扶:“哎呀,没摔坏吧。”
这个屁墩儿摔得有够狠,美莎怏怏站起来,扫一眼快被积雪埋没的驿馆,直接皱了眉头:“怎么连个扫院子的人都没有?真不像话。”
职守在此的官兵,跟在身边连声赔罪,美莎却不买帐,一甩斗篷,什么掸雪擦泥的,根本不让他们沾手。美少女寒了脸:“你和我赔不着罪,我只问你,这驿馆是做什么用的?即是专为接待来客的场所,那就是国家对外的脸面。请问,这是待客应该有的规矩吗?传出去,你是希望赫梯人都被骂成不懂礼仪的野蛮人?”
长公主的声音不激不亢,只讲道理,不拼嗓门,可就是这么娇声甜甜的问话,已经让领的军官脑门冒汗了。连连摆手指挥部下,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铲雪扫院子。
美莎转过头来,正见塞提斜倚门框、双臂交缠抱胸,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坏笑,仿佛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谁啊?真是好久不见。”
塞提笑着打趣,一双眼睛锁定小美人,上下扫不停。必须要说,公主就是公主,比那个让人提不起胃口的接待老头儿,实在赏心悦目多了。天寒地冻,美少女一身冬装,尽显富贵却不见臃肿。头上裘皮帽,帽顶镶了一颗大大的宝珠,围绕帽沿看着就很暖和的狐狸毛,将两侧耳朵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垂挂下来的金耳坠。绣金丝的斗篷,外面也裹了一张狐裘做披肩,护住脖颈,毛茸茸的质感衬着少女一张被冻得红的脸蛋,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粉雕玉砌。人还没有走近,香气已经先扑鼻而来,塞提深吸一口气,欣赏品评。嗯,不是那种浓郁的香粉气,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好像是芦荟,又像是薄荷,清新爽肺、透骨怡神,真是好闻。
塞提欣赏的过瘾,笑容更灿烂:“今天是刮了什么风?公主殿下居然大驾光临?”
美莎眨着一双莹绿大眼,对上那副坏笑:“不欢迎吗?”
他姿态夸张的向旁一让:“怎么会?请!”
对塞提来说,这个小公主,的确可算是在令人窒息的现实里,一抹难得的亮色。美莎的到来,好像是让这座死气沉沉的驿馆都一下子有了活力。既是来主持礼宾待客的,美莎当然不客气,那种公主养成特有的挑剔,在这种时候尽展无疑。
进屋子转一圈,嗯,屋里还算暖和,可是烧火盆的烟气却未免太大。抬头看一看,美少女立刻皱眉头:“那些天窗怎么都没打理出来?不开天窗是想熏死人么?”
“这么干燥,水瓮在哪里?”
“看看,这些家具都有裂纹了,是怎么养护的?”
“好难闻……这是什么灯油?正经的松脂都放哪里去了?”
“你们几个,自己过来看看,这是冬天用的铺盖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换?狼皮垫褥呢?厚绒毯呢?不会是让你们自己私吞克扣了吧……”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小公主念一句,在此职守的人员就要忙起一茬,不仅是忙,更要冷汗涔涔心肝颤。这这这……怎么会有这种突然袭击?措手不及,岂非请等着被抓包?一切看人下菜碟、趁机拿捏揩油的小把戏由此全部暴露无遗。
另一边,这些日子实在没少受闲气的埃及人众,悠哉欣赏乱哄哄、战兢兢的‘风景’,那感觉别提多过瘾了。舍普特忍不住偷笑出声,嘁,这帮混球,终于轮着倒霉了。由此,他对这个小公主的好感也是直线飚升,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级可爱。
眼看驿馆待客实在不堪,美莎必须要严正声明了:“你听好了,这可不是阿爸的意思,一定是这些底下人在搞鬼。”
塞提摸摸鼻子,努力忍笑:“哦?你怎么知道?”
美莎一脸受不了:“再没风度也不至于搞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呀,又蠢又无聊。阿爸才没有这么无聊好吧,更没有这么蠢。你放心,他就算真想整死谁,也一定不会整在明面上,像这种让人随手一抓就是一大堆把柄的事情,哼,求他都不会干哩。”
一时间,院子内外忙乱一片,形影不离的狮子美赛也没闲着。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纯粹出于本能也要东闻闻西嗅嗅,于是,狮子灵敏的嗅觉,很快把它招引到一堵墙前。那是驿馆后院子里位置很醒目的一堵墙,只要跨进后院就能一眼看见。美莎追着狮子姐姐也很快看到了,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咦?这是什么?”
在这堵墙上,好大一片黄黄的冰。一条一条的冰溜子,深浅不一、薄厚不一,一条条排开,就在墙上铺出一大片。美莎看着奇怪走过去,倒是身边伊莲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拽住她,后退几大步龇牙列嘴:“别别别,别过去。美赛,你也快回来,别再闻了。”
一迭声招呼狮子远离‘雷区’,看伊莲紧张的反应,美莎更茫然:“你怎么了?那是什么呀?”
伊莲的表情说不出有多难看,回头撇一眼那些不着调的男士住客,凑到耳边嘀嘀咕咕。
啊?美莎瞪大眼睛,‘噗哧’一声破笑,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像现了新大6:“这是……尿出来的?不会吧,谁能尿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看一看,尿迹冰最高的地方,都过她的头顶了。
伊莲恶狠狠回头瞪眼:“喂,这里没有厕所吗?恶心死了!”
这下轮到埃及住客的脸色闪过赤橙黄绿青蓝紫了,艾蒙龇牙咧嘴难忍汗颜,哎,这些混球,虽说这里面只有他一个是清白无辜的,无奈老脸同样挂不住啊。拿这种游戏当解气,看看,早劝不妥,偏偏谁都不听,这回也被抓包了吧。
所有人中,只有塞提心安理得,居然还在笑嘻嘻炫耀:“看好了啊,那个最高点纪录是本人的,至今还没有谁能打破。”
美莎鼻子一哼,她才没有伊莲的面红耳赤,反而露出不屑:“这样就算过瘾了?一点创意都没有。我要是你,就一定先在墙上画画,最恨谁就把谁画上去,然后拿这个当靶子去比赛才更有成就感嘛。”
塞提眼睛‘唰’的一亮:“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
美少女立刻露出吃人表情:“你敢!”
塞提笑得坏:“你怎么知道我想画的是谁?”
“哼,都写在脸上了,还用猜?”
美莎傲然昂头擦身过,懒得再理他。四处转悠看不停,直到该抓包该补台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美少女也就没兴趣再多呆:“整天闷在这么小的院子里,真佩服你居然能熬得住,憋都憋死了。”
美莎倍感同情低声嘟囔,想了想说:“这里先让他们收拾着吧,走,我带你逛街去。”
好啊!
真心实话,塞提的确快闷出毛病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哪肯放过。走走走,招呼身边人全都一起去。一群人哗啦啦涌向门口,这下可让负责职守的官兵犯了难,为的军官连声解释:“公主殿下,这……陛下有令,若无传召,他们不能随便出去。”
美莎歪头看他,一脸笑眯眯:“真的?那……不然你去问问?”
拦路者立刻被噎住了,开玩笑吧,凭他的官阶身份,哪有可能直接见到王?
咽一口吐沫,总算他的脑瓜还不算太笨,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干脆别混了。识趣闪到一边,随即匆忙招呼手下,喂,你们几个,先别扫院子了,跟上跟上赶快跟上。
一大堆人涌出驿馆,转头看见跟屁虫,美莎立刻停下脚步:“谁要你们跟着了?”
军官又是一懵,看一看,埃及使节这边,加上舍普特的卫队人众,足有三四十人,而堂堂公主这边,却除了一个贴身侍女+一头狮子,再多一个人都没了,不跟上?这怎么行啊?
美莎根本没兴趣听那些啰里八嗦的担忧不妥,搞清楚哎,为了甩开王后卫队和大姑姑那些家长级的跟屁虫,争取到一点私人空间,她只差磨破嘴皮,费了多大力气才争取到这份清静。现在又要跟来这么一堆?哼,她要是肯点头才叫开玩笑。
“好啊,那干脆你自己来选吧。如果坚持做跟屁虫,我保证在这里的见闻会一字不差传进阿爸的耳朵里,到时清查克扣舞弊+渎职,直接等着你的大概就是牢狱之灾;或者第二条路,以日落为限,如果等到我们回来时,这驿馆还没有收拾出该有的样子,你这身军服也就可以不用再穿了,直接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二选一,你选哪个?”
耶?!那军官直接吓了个激灵灵,看看驿馆院子里实在不算轻的工作量,那……还是留下赶快铲雪收拾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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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松松搞定碍事的家伙,美莎轻装上路,直奔热闹街市。塞提在旁笑看,越看越觉得有趣,凑到耳边低声问:“我该佩服你的胆量么?单枪匹马也敢和这么多埃及人走在一起,你就不怕万一把你绑架作人质怎么办?”
美少女搂着母狮级不屑:“你敢吗?当心姐姐一口吃了你!”
塞提笑得坏:“如果你有兴趣试一试,我乐意效劳。”
美莎比他笑得更坏:“是么?我才不信你真的会有这个兴趣。”
一路走向热闹街市,塞提观望道旁屋舍店铺还有四处熙攘的行人,感觉是渐渐走进了市井平民区。平民聚集的地方才会有嘈杂景观,他因此生出好奇:“你真的不带随从吗?好歹是公主,也敢随随便便往杂乱的平民区里走?不怕碰上图谋不轨的家伙?”
美莎满眼荒唐:“喂,这里是哈图萨斯。如果在王城里都不敢随意走动,那还叫什么公主呀?还不如干脆死掉算了,也免得在王宫里坐牢。”
塞提很快现了,她似乎早已是逛街熟客,一路所见的百姓都会热情的呼唤‘美莎’,而美少女也会格外有兴致的笑嘻嘻与人打招呼。还有身边健壮母狮,并没有用锁链约束,就这么跟着一起穿行人潮,居然也无人惊诧害怕,仿佛就是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了。塞提看着有趣,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便曾说,狮子美赛即便是在面对陌生人时,也不会表现敌意……如今眼见,竟果真不虚言。
此外,还有不绝于耳的‘美莎’之声也让他心头一动,随口问:“真奇怪,怎么谁都会这样对着公主直呼其名?你的名字都可以这样随便乱叫吗?”
美少女笑容灿烂:“不好吗?这个世界上,‘公主殿下’多了,但‘美莎’只有一个。”
塞提一愣,随即哈哈失笑,他忽然觉得这小丫头的确很可爱。
“啊——!狮子狮子,美赛来啦!”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兴奋高呼,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就蜂拥而至,紧随而来便是一阵‘噼里啪啦’,不知多少雪球砸中目标开了花。乍然‘遭袭’,卫队长舍普特第一个变色:“喂,干什么?!”
“你干什么呀?”
舍普特一嗓子未落音,直接被美少女顶回去。美莎的表情就像看着一群什么也不懂的乡巴佬,从地上攒起个雪球毫不客气迎面砸:“打雪仗!没玩过?”
嗯?眼看着众多雪球纷飞,堂堂公主的身上也着实被砸中不少,人们才明白原来并非是谁有意袭击埃及人。塞提立刻来了兴致,照样学样攒起个雪球,豪情四射招呼舍普特:“打仗,这可是弟兄们的长项,来!”
于是,一群人统统加入战团,就在银妆素裹的喧嚣街市热闹开了。你来我往砸得欢,逢到这时最倒霉的大概就数狮子美赛了,它可不会攒雪球去反击呀,躲来躲去没处躲,直被砸得哼唧乱窜。美莎立刻分派任务,指着塞提大声说:“喂,你帮我护着姐姐,它再被砸中都算你输!”
行,这有什么难的。塞提这些从没领略过打雪仗的热带来客,也一下子被勾得玩兴大起。嘿,真刀真枪都不怕,这种小菜还能输给一群小屁孩子?‘战局’完全是毫无悬念一边倒,一群大小孩子,个个逃不了被砸得满身开花透心凉,只剩抱头求饶的份儿。
为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王不忿叫嚣:“大欺小,不公平,美莎,下次你不准再带这么多外援。”
坏丫头满脸得意,一口应承:“行,下次我专门带小孩,就把我那些弟弟妹妹全带来,要打赌吗?你照样不是对手。”
孩子王不服气:“我不信!”
美莎笑得更开心:“好啊,那下次就让你没法不信。”
疯够了闹过瘾,看看一双手,个个都成了红彤彤的冻萝卜,几乎快没知觉了。于是,娇贵公主想也不想就向塞提伸过来:“帮我暖暖手。”
塞提不明所以,他又没随身带火盆,怎么暖?
嘁,什么都不懂。美莎懒得再解释,直接向他腋窝伸过去,塞提下意识往后退:“干什么?”
美莎不高兴了:“你不会这么没有风度吧?以往不管是阿爸、卫队长大叔还是乌萨哥哥,他们都是这么帮我暖手的。赶快,啰嗦什么呀,冻坏了你负责?”
也不管他再作何反应,撩开披裹的豹皮厚装,冻萝卜直接塞进腋窝。
啊——!塞提一阵猛抽气,老天!这哪是塞进来一双手,根本就是在腋窝里塞进个冰块,滋味……绝对够刺激!
嘻嘻,没错,就是这个时候的表情最刺激了,坏丫头努力忍坏笑,欣赏起来好不过瘾。而每到这时,伊莲也同样不忘跟着裹乱:“还有我的。”一双手立刻塞进倒霉蛋另一侧的腋窝。
塞提的表情没法形容了,而两个死丫头还在异口同声的表达不满:“捂紧一点,不准松胳膊。哎呀你吃没吃饭呐,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塞提无语问苍天,眼神四处扫一扫,艾蒙、舍普特……所有人心照不宣齐刷刷一个姿势:双臂抱胸、自己的爪子塞自己腋窝——好歹占了位置,自己暖自己吧。一圈看下来竟然只有他!堂堂王子该死可恶的是没着没落没处捂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