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傻妹重新振作起精神,正要离开,忽听得前方辚辚隆隆的马车声。接着,几匹飞骑飞奔而来,马上的人同着暗红色宫服,执刀开道,尖着嗓子一路呵斥:“皇上回宫,路人闪开!”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在侧,跪伏路旁。
不多时,远远几架鎏金铜顶轿辇在人马的簇拥下正浩荡而来,护驾的黑骏马鬃毛飞扬,姿态跋扈。
眨眼间,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霍然出现在路中央,他们匍匐跪在地上,哀哭出声:“圣上仁惠,恩泽天下!草民们不堪劳顿,求圣上开恩,赏草民有口饭吃,草民愿意今生今世服侍圣上!”
众侍卫勒马,挥动手中的马鞭朝着流民一顿猛抽,举止猖獗,嘴里不断骂着:“大胆刁民,竟敢挡道,即刻打死!全是穷山恶水出来的畜生,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天子脚下撒野,扰害金陵治安,要你们这些刁民何用?”
男男女女乱作一团,哭声惨叫声哀戚刺耳。傻妹只是远远地跪着,看得心惊肉跳,冷气直抽。
那几架轿辇停止前行,手执佛尘的宫人走了过来,不知说了句什么,鞭打声哭喊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前面最大最豪华的呢纹轿帘里,传来惬意的声音:“朕向来睦爱弟兄,悯恤万民,此乃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怎可弃诸位于不顾呢?”
轿帘掀开一半,里面慢悠悠出来一个人。
这是傻妹第一次见到元宗李璟。李璟年过不惑,身材微微发福。他负手而立,一身家常的明黄团福锦袍,腰上束着的蟠龙玉带隐隐发光,一举一动无不昭显帝王的至尊威严。
此时,面对着满眼匐地的流民,李璟捋须大笑,高声道:“始源君,出来瞧瞧!”
后面紧随的轿辇也掀起了素纱帘子,有人应声而出。因弯着腰,傻妹只看见一袭盘锦金丝的枣红色朝服,和宽阔光洁的额头。待那人直起身,高大的身影暴露在路中央,仿佛旭日的光彩映照,眼前突然亮堂起来。
周围一阵情不自禁的赞叹声。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少年,风仪韵致漂亮得似神明降世。形相飘逸且清癯,面如春晓含月,五官精致如雕,寒星般眼睛里隐隐闪动琉璃般光芒,一道神采射将过来,让人蓦然停止呼吸不敢对视。用“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月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傻妹对他有一瞬的惊艳。然而,也只是一瞬罢了。此人再好,也不及她的姬贤。
始源君举止温和,朝李璟敛袍便拜。李璟及时扶住他,那神情犹如对着自己的儿子,指着众人笑道:“朕的宫里已经装不下散淡闲人。你的始源国人少,宫里也就这么几个人,太不成气候。不如挑一些回去,也不枉此行。”
“皇上对小臣的恩惠,如雨泽润物。小臣诚惶诚恐,自不敢逾制过度。”始源君谦卑道。
李璟不以为然,反而劝说:“知道朕对你恩泽独厚,朕心宽矣。你带来这么多贡奉,朕理当回送一些赏赐,也是应该的。你这样执拗,反而显得朕小气了。”
始源君再度跪拜,深谢:“如此,小臣挑几个便是。”
李璟爽脆而笑。
傻妹伸着脖子看热闹,心里一直猜想那个始源君是何等人物,他和李璟究竟是什么关系?那边始源君已经挑了两三个,走了几步,掉过头来,他看到了傻妹。
傻妹还在深思梦游,依稀感到始源君在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停留,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她。立刻有宫人过来攥住傻妹的胳膊,想拉她起来。傻妹下意识地护住行囊,嚷道:“你们想干什么?”
“让你去始源国享福,别人一辈子想求都求不来呢。”宫人讥讽道。
“不去!”傻妹想都不想,断然摇头拒绝。
她接着喊道:“我这人光吃不做的,挑我白白浪费粮食,还是挑别人吧!”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来寻找自己的夫君,那个始源君关她何事?
宫人们哄笑出声:“有福不享,原来是个傻子。”
他们放弃了傻妹。那个始源君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的讶异,他再度瞥傻妹我一眼,转身而去。
车马声远去,人群聚拢又散开,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街道上恢复了正常。天彻底黑了,月色渐呈清明,傻妹勒紧腰带,背着行囊,踏上了通往静修庵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