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我的手剧烈一震,借着后坐力,我止住了步子并用力往后一蹬,脚突然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那颗子弹擦着它的发丝,打掉了它的半截耳朵,它显然不会因为受到的这点小伤而放弃对我的攻击,它显得兴奋极了,嘶吼着张牙舞爪扑向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的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一击未果,看着继续朝我扑来的它,我被吓蒙了,竟差点忘记了开枪。
嘭!
它离我还有半米远时,我再次开枪了,因为整个人的开枪姿势是半躺着的,开枪又仓促,所以打偏了,打在了它的肩膀上,它的身体明显一滞,而后又摇摇晃晃,嘶吼着,面孔狰狞的朝我扑了上来。我像是即将被强行玷污的女人,双脚慌忙的朝后蹬,惊惶乱措的扣动扳机,但却只打出了一发子弹,因为枪里面只有三发子弹。
我彻底蒙了,绝望而呆滞的看着那朝我扑来的影子。
嘭!
它的头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裤裆以下,抽搐着不再动弹。
我愣在了原地,我...好像打中了。
我打中了!?
死亡就像是一张薄纸,在它被划破了那一刻,突然翻了页,与死神的镰刀擦肩而过,而我,幸运的逃过了一劫。
我还活着!
我几乎热泪盈眶,慌忙的蹬着双腿,手脚并用往后爬。
林少全朝我走了过来,他压抑着声音,一手扯着我的领子:“他妈的,你要死就一个人死去,别拉上我们!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加油站!?你个王八蛋竟然在加油站你开枪!”
他气的一脸铁青,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扯着嗓子奋力咆哮着:“他妈的,老子就是开枪了怎么着?想让老子一个人死?去你妈的。”
没有人会在死神面前面不改色,谁也不能强求谁在死神面前岿然不动。他竟然要叫我一个人去死,妈的,翻脸又如何?要死那就一起死!
这一刻,人性的丑陋暴露无遗,愤怒中的我没有了对生命的敬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展现出的暴戾与阴暗赤裸·裸的剥开了我那张虚伪的面皮,在死亡面前,我竟如此自私与怯弱。
怪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差点沦为死神的玩物。恐惧使我的灵魂一分为二,它遏制了本性的良善,使灵魂深处的丑陋与阴暗得到养分,那是灵魂的质变。
他愤怒极了,一双瞪圆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似乎是要将我烧成灰烬,他的手就像是铁爪一样死死的抓牢了我的衣领,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那老子就先送你去死!”
他阴厉的眸子如锋利的匕首一样像是要割碎我的灵魂,拖着我的领子,迎着一只从超市大门钻出来的病源体走去。
我大叫着,双手抓住他的指根,怎么用力也掰不开。我的双脚胡乱的蹬踏、踢打着他。又从超市里窜出来的一只病源体兴奋的看着我们,它的身体因缺少食物而变得枯瘦嶙峋形同骨架,速度也很慢,但我能感觉到那张扭曲的面孔在狞笑着看着送上嘴的食物。
我越发惶恐,我想到了求饶,却因为那病态的自尊如何都喊不出口。它离我愈来愈近了,我绝望了,放弃了挣扎,任凭他拖着我,将我推入死亡的深渊。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那些兄弟,还有她,他们冷眼旁观着,就像是在看一场耍猴的戏。
我该恨他们!?
嘭!
我的身体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他松开了我的领子,然后在我愕然的注视下,他将自动步枪的枪口塞进了那只病源体的嘴里,然后扣动扳机。子弹从它的后脑勺飞了出去,绽放出一朵曼妙的血花,它无力的抽搐着然后朝后倒去。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还是该愤恨他们的冷酷无情。我,像是小丑一样,策划着一场又一场闹剧,结局的收尾,尴尬而狼狈。
“这一次就放过你,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自以为是的废物。”
耳边响起的是他那不屑的口吻,我再一次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原来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废物?
或许吧,我开始醒悟,自己并不是什么主人公,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者,他们是冷血的侩子手,跟他们在一起,如果不能以他们的方式融入,就必然会被他们的方式所淘汰,他在告诉我,要么遵守他们的规则,听命行事...没有第二个要求。
他们四处视察了一遍,在发觉没有了危险之后,才开始进入超市搬拿食物。他们的行事作风显得干练迅疾,他们永远都冷静的像是机器一样,与之相比,我浮躁的表现竟显得那般幼稚。我自以为是将逐渐融入他们这个集体,最后才可悲的发现,自己是那浮在水面的油屑,永远也无法与水比重,永远也无法与水融合。
他们是清澈的水,能予人解渴,我是脏污油屑,满身杂质,只能令人生厌。这就是寄生在地表、满身劣根却无所作为的普通人与那些为国家、为民众舍弃生命却被遗忘的军人之间的差距。
我不再比较,因为越比较,越会发觉自身的卑微与廉价。
爬起身来,看了一眼那两只将我逼的狼狈不堪的病源体,跨步走进了小超市。我没有忘掉这次屈辱,也不再记恨谁,我只是直视了自己的本性,直视了这次屈辱的根源,我需要记住这次屈辱,以让我那变质的灵魂重新得到洗涤与升华。
食物在此刻也不再让我感觉兴奋,我只是平静的撕开了它们的包装,然后将它们送入嘴中,咀嚼着。
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决堤,丝毫没有要罢休的样子,填充完了肚子,我将视线转向了他们,他们围在那两只病源体的身边,带着从小超市里翻出来的橡胶手套,观察着它们。
我走了过去,想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张队,它们应该都变了...”
林少全拨弄着两具病源体的尸体,他的脸色沉静中带着一抹担忧。
我看了一眼那病源体,它们身上的脓水与创口几乎都消失了,有些地方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有些痂已经脱落了,露出森白的新生皮肤组织,只是那新长出来的肤肉竟长了类似于肿瘤一样的肉球,不是脓包,而是色泽暗红的肉瘤,且有大有小。
林少全那匕首在肉球上划了一下,那肉球竟显得很有韧性,明显要比皮肤坚韧的多。
他面露担忧的说道:“这东西越大越硬,要是它们吃的人多的话,这东西会不会一直长下去?甚至比钢铁还硬?”
“它们还会吃人?!”
我瞪大了眼睛,竟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转过头瞥了我一眼,然后蹙着眉转过了头去。
我实在难耐心中的好奇与震惊,转身走向了另外一名战士,收起情绪,腆着脸套着近乎,低声问:“这位兄弟,我觉得你好像应该是南方人吧?”
他看了我一眼,打量着我,问:“为什么?”
“因为我发觉,这些兄弟们当中,你长的比较帅气。”我看着他那一张古铜色并有些疙瘩的大众脸,有些发虚的夸赞道。
“难道帅气就非得是南方人?”
我知道,他被我的话题引起了注意,不禁微微一笑,瞎掰一通:“北方人轮廓粗犷英武,南方人则多显秀气灵敏。而我说的帅气,是指秀气,比如你。”
“你猜错了,俺是东北的,叫蒋东。”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森白的牙憨憨的笑了笑。
“呀?原来兄弟你是东北的啊?”我看着他,装做很是惊讶。
他点了点头,问:“那你是哪里人?”
“唉...”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故作怅然:“你说,这次灾难要死多少人?”
“不太清楚。”蒋东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全是那什么劳什子外星人搞出来的祸害。”
“对了,你知道那些病源体为什么吃人吗?”
我将话题西扯东拉,给扯到了正题上。
“应该是给饿的吧?”
蒋东想了想:“但俺听林队说:只要是感染了核病毒,就会在一个星期后失去神智,然后就会发了疯的吃人。”
我的心里一个咯噔,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不是说只是被感染的人心生怨恨与不甘,才会人格扭曲,对那些没有被感染的人发起攻击吗?似乎,事实并非她说的那样?
吃人?吃人?吃人?
我觉得我要疯了,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吃人!’这令世人感官沦丧殆尽的名词竟然真的存在,这是何等的疯狂与不可思议?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林少全那只言片语中得到了信息是,那些变成病源体的人竟能通过吃人长出那些类似于肉瘤的硬物?
那它们还算是人吗?我偷偷看了一眼两只被击毙的病源体。或许,我早该知道,无论原因是它们对人类愤恨,还是因为病化后的需求,它们都已经算不上是人了吧?
“我们刚刚发现了加油站里的几具尸骸,他们好像是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林队判断说,可能就是给这些个家伙吃了。”蒋东沉着声,语气有些压抑。
“那...那我杀了它们...应该不算犯法吧?”我闭上眼睛,甩掉了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一张张狰狞而扭曲的面孔,原本对残杀它们而拥堵在胸口的沉闷感,莫名的减轻了许多,但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压得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呵,它们都成了怪物,不杀它们它们就会吃人,杀了它们那是造福人类,再说,现在隔离区里面全是这些个怪物,哪里还有法律?”蒋东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冷起来。
“是啊,它们都成了怪物。”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堵的慌。
法律与城市一同沦丧了,能裁决它们的...是全人类,它们不该存在,它们成了核病毒的与寄生体,支配它们的,不再是灵魂,而是灭绝人性的蚕食与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