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频苼去的时候都是深夜了，从长宁殿到景阳宫很近，但是慕帝没有在寝殿，而是在藏书楼。
“昭仪娘娘。”洪潭给顾频苼行了一个礼。
“洪公公，我想见一见陛下。”
“娘娘，现在陛下谁也不见。”
“陛下从宫外回来已经有一日了，水米未进，我担心陛下，你让我进去罢，或许我能劝一劝陛下。”
洪潭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开了门，慕帝待顾频苼是不同的，万一真的劝得了他呢。
不过他的心魔到底还是又出来了。
顾频苼从琴儿手里接过食盒，进去了。
藏书楼很暗，顾频苼虽然有功夫在身，但是还是拿了灯笼。
洪潭告诉她，慕帝很可能在三楼，顾频苼也就直接往三楼去了。
果然，在三楼的一个角落里，有微弱的灯光传来，顾频苼见状，也就往那边去了。
在远处看着慕帝坐在角落里，一盏灯在慕帝旁边，他在那儿垂着头坐着，显出了一丝老态来。
顾频苼记得第一次见慕帝的时候，他身穿玄色金龙袍，头戴金簪，威严肃穆，精神矍铄，可是现在看来却显出了一些老态了，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并不小。
慕帝听到脚步声，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顾频苼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灯笼款款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这道身影娉娉婷婷，婀娜多姿，慕帝看不清脸。
恍然间只觉得是故人归来，是他的云儿回来了吗？他的云儿终于要回来了吗？
“陛下。”顾频苼几步便到了眼前。
“陛下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臣妾给陛下带了些东西过来，吃一些吧。”顾频苼蹲在慕帝面前。
慕帝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顾频苼也不畏缩，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慕帝。
突然，慕帝伸手一把搂过了顾频苼，顾频苼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慕帝怀中，慕帝紧紧抱着顾频苼，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突然看到了亲人一样。
这是她的味道，是他的云儿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帝终于放开了顾频苼，“苼儿来了。”
是啊，这是顾频苼，是顾家的女儿，是他的顾昭仪，不是他的云儿，不是云儿啊。
“臣妾听洪公公说陛下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过来看看陛下。”顾频苼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
“他胆子倒是大，都不把我……朕的话放在眼里了。”虽然慕帝改口改得很快，但还是被顾频苼听到了。
慕帝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我”，想来这是已经把她当成故人了吧？
“洪公公这是担心陛下，所以才会放臣妾进来。”
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有一碟糕点，各色糕点都有，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才蒸出来的。
“你倒是不怕朕怪罪？”慕帝拿着糕点，看着顾频苼。
“不怕。”顾频苼笑着摇了摇头。
慕帝没有再说话，顾频苼也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糕点入口，并没有特别美味，慕帝吃起来有些味同嚼蜡，可是总感觉有些不一样。
洪潭很懂事地送了炭盆进来，虽然已经是三月初了，但是入夜还是很冷的。长安不比江南，江南的三月只要没有倒春寒，就会很暖和，但是长安不一样，长安还是很冷。
终于，她要成为他的故人了，终于，他还是开始怀念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频苼只觉得糕点都凉了，慕帝终于开口了，“你知道被人背叛的感觉吗？”
“不知道。”
这个对话显得有些突兀，慕帝不像是在问顾频苼，顾频苼也不像是在回答慕帝。
是啊，你永远不知道被人背叛的感觉，你永远封禁在了你的凤仪宫，你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永远地离开了。
你永远不会被人背叛。
我知道，你在那儿看着我，看着我……
顾频苼看着慕帝，发现他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狠厉，她知道，慕帝又开始想念往事了。
她现在不会让慕帝陷入往事的，慕帝现在还不配。
“陛下，我们回去吧。”
慕帝下意识就看向顾频苼，“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顾频苼的声音很低，柔柔弱弱的，像一只小猫。
慕帝看了看面前的炭盆，炭火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细碎的火光在黑夜里闪烁，眼看着不消多久，这最后一点光明也会消散了。
慕帝伸手握住了顾频苼的手，柔嫩冰凉，像一个没有血肉的玉石摆件，“怎么会这么凉？”
原本胡思乱想的慕帝，被顾频苼冰凉的手一下子就拉回了现实，着急地问到。
“朕记得你身子不太好来着，受不得凉的。”不及顾频苼回答，慕帝一下子就离开了坐着的地面，一把把顾频苼给抱了起来。
顾频苼真的太瘦了，明明看起来高挑，可是慕帝抱着竟然觉得十分轻松，轻到他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掉落人间的仙女，仿佛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陛下，臣妾可以自己走的。”顾频苼似乎很惶恐。
慕帝没有说话，而是抱着她下楼了。
慕帝离开藏书楼了，是抱着顾频苼出来的，这大概有将会成为后宫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吧？
这些年慕帝基本上不会进入藏书楼，但是进入藏书楼之后，就没有人敢进去了，以前也有仗着宠爱去藏书楼见慕帝，可是被慕帝叫人活活打死了，这也就成了后宫之中的禁忌，没有人会在慕帝在藏书楼待着的时候去找他。
可是今天顾频苼做到了，不仅没有任何惩罚，而且还是慕帝亲自抱着顾频苼出来的！
自从顾频苼进宫以来，慕帝为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了？
进宫封昭仪，为着瑢美人冒犯顾频苼的事，废除封号，打入冷宫，崔婕妤冒犯顾频苼，降为美人，还失去了七皇子的抚养权，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够证明慕帝对顾频苼格外恩遇？
或许是因为顾频苼事顾家的女儿吧，也或许是因为顾频苼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人见之不忘，美到让人自惭形秽。
金华宫内，一声闷响突然响起。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