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楚军的中军大帐内,项燕一拍面前的桌案,兴奋地大叫:“干得好啊!”
项燕眼角眉梢都是笑,对着坐在自己左手位的李义说道:“县尹大人,令公子这一把火,烧掉的可不光是秦军的粮草啊,他这一把冲天大火,烧掉了秦军的锐气,烧掉了韩魏的信心,也大涨了我军的志气啊。”
说完,又朝着肃立在父亲身后的李鹤拱了拱手,说道:“老夫多谢鹤公子仗义出手,公子以区区几十家丁,竟敢以身涉险,勇气可嘉!胆略过人!他日班师回朝,老夫一定禀明王上,再行封赏。”
李鹤也抱拳还礼道:“不敢当老将军谬赞,身为大楚子民,人人皆有守土本分,谈何封赏?”
“此次鹤之所以能侥幸取得成功,除了家丁人人争先,敢于用命之外,也是秦军太过大意,他们没想到我大楚在大军压境之时,竟然还敢派出人马,深入敌国截击粮道,让我侥幸得了手,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项燕点点头,赞许道:“难得公子小小年纪,大胜之后,竟还能如此冷静,颇有乃父之风,不错!非常不错!早几年,我就曾经对犬子项伯说过,鹤公子绝不是凡品,今日果然让我说准了。义兄,项燕对你,羡慕得紧啊,哈哈。”
李义摇了摇头,拱手说道:“小子侥幸之功,当不得大将军如此赞誉啊。”
项燕见李义面色凝重,便也收敛了笑容,沉声问道:“公子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
李鹤看向父亲,见父亲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朝着项燕抱拳说道:“可否借大将军地图一用?”
项燕看了看李鹤,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李鹤走到项燕的身边,俯身看了看项燕面前桌案之上摊开的一幅地图,用手一指。
“阳夏?”项燕扭头看着立在身边的李鹤。
“对,阳夏。”李鹤轻轻地说道:“大将军,这里有魏国的地字号官仓一座,也是魏国距离我大楚最近的一座官仓,虽然官仓储粮,历来是官府防备荒年赈灾之需,但是,魏国几次与我大楚发生战争,粮草都是从这里出发的。甚至,魏国与齐国的战争,阳夏,都是重要的后勤基地。”
“再看这次三国来犯,表面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本质上还是秦国独挑大梁,韩魏两国不过是帮凶罢了,仗打胜了,两国乘机渔利,打败了,两国加起来,不过区区两三万人马,损失也可以承受。”
“这其中,魏国军力又远超韩国,对此次战争局势的影响也远超韩国,试想一下,如果阳夏官仓出事了,魏国还能打得下去吗?魏国走了,所谓的联军还能撑得下去吗?”
听着李鹤的介绍,项燕频频点头。
李鹤注视着项燕,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敢断定,如果阳夏官仓不存在了,三年之内,魏国都不敢对我大楚再存非分之想。”
项燕一拍桌案,说道:“好计!”
可转念一想,项燕又犯了踌躇,说道:“公子啊,计策虽好,难度太大啊,想那官仓,历来是各国重点防范之地,哪有那么容易接近啊,而且,公子以身涉险,项燕又怎能放心?”
李鹤坚毅的目光注视着项燕,说道:“大将军,李鹤知道不容易,但这个目标的战略价值之大,非常值得我们去冒这个险,再说了,凡事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可为呢?我有种预感,举凡重兵把守的重地,内部往往漏洞百出,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真的敢动这个念头,冒险攻击它。”
项燕点点头,久久地思考着,没有说话。
李鹤回到父亲身后,安静地注视着陷入沉思的项燕。
良久,项燕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就依公子之意,你们去走一趟,但是切记,稳妥为上,如果事不可为,决不可逞匹夫之勇,明白吗?”
李鹤抱拳躬身,答道:“大将军放心,晚生明白。”
项燕看着李鹤,问道:“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李鹤凝视着项燕,用低沉的口吻说道:“从现在起,凡是跟我去阳夏的弟兄,一律在军中记名,如有阵亡,按最高标准抚恤,可否?”
项燕大手一挥:“可!”
“五十匹快马,五十柄钢刀,一百罐膏油,金饼一千。”
“可!”
“严格封锁消息,绝对保密!”
“可!”
“就这些了?”项燕看李鹤不说话了,问道。
“就这些了。”李鹤答道:“大将军,如果阵前看到魏国军队方向有所异动,便是我等成功了,大将军可觑准时机,掩杀过去,不可放过一丝好的机会,此战要让魏国感到疼痛,从此再不敢与狼共舞。”
项燕点点头,郑重说道:“老夫省得。贤侄多加小心了,老夫和大楚上下期望你等凯旋。”
陈州县衙,推厅。
坐榻上,猴子半躺着,旁边立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正帮他捏着腿,猴子的嘴里,发出一阵阵惬意的哼唧声。
有心人会发现,这个少年,正是卫庄里的那个“孙子”,此刻,这“孙子”的脸上,哪里还能见到一丝乡下孩子的猥琐土气?满脸的油滑之气,再加上那一双叽里咕噜转动不停的眼珠子,结合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得极不协调,怎么看怎么邪性。
这个少年名叫狗儿,无名无姓,一个在街上流浪的小贼,被猴子强拉着来做了徒弟,同时,也成了风雷营年龄最小的队员。
李鹤看着猴子闭着眼享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腻歪,笑骂道:“行啦猴子,别充大尾巴狼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人很恶心,狗儿,听我的,不给他捏。”
狗儿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哈着腰说道:“公子爷,这您就不懂啦,给师傅捏腿,那可是我的福分,我现在啊,只要一会儿不捏,浑身还不得劲呢。”
猴子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得意地瞥着李鹤,李鹤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啐骂道:“你们师徒俩,一对贱皮。”
占越则在一旁接过话头:“公子您错了,我觉得咱俩才是贱皮,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他俩的鸟事干啥。”
猴子哈哈大笑。
李鹤看闹得差不多了,便收住笑容,对猴子说道:“猴子,跟弟兄们交代清楚没有,这次去阳夏,和咱们上回劫粮车可不一样,说的不准就得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回,要死人的,知道不?让弟兄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猴子懒洋洋的一挥手,说道:“没问题,这休息了几天,大鱼大肉的吃着,我看有些兔崽子都快上锈了,是该拉出去溜溜了。”
正在这时,李义走了进来,慌得猴子赶紧起身坐直了。
李义看着李鹤,问道:“今晚就走?”
李鹤点点头,说道:“是,我带着猴子和十个弟兄先赶到阳夏踩点,占越带着大队人马,伪装成做生意的,押着车队在后面跟着。膏油和武器都藏在漆器的板缝里,到了阳夏,我们再汇合。”
李义点点头,对占越说道:“我让刘琦跟着你们车队,他从小跟着我走南闯北做生意,见多识广,应付这些场面,应该比你强,你一路上多听听他的意见。”
占越一抱拳,说道:“家主说的极是,公子让我押车,我一直就在担心,占越笨嘴拙舌的,有些场面还真的应付不下来,家主这样安排,占越就放心了。”
李鹤一听,心中感佩父亲的细致,其实让占越押车,也是李鹤的无奈之举,猴子是踩点的高手,必须跟着自己先走,其他的人,还不足以托付重任。
在用人方面,李鹤越来越感觉到捉襟见肘,每到有所行动,常常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不过,我得对你交代一声。”李义看着李鹤说道:“刘琦通晓人情,做生意、应付场面没得说,但缺乏武力,不可安排他上阵,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他先行撤离。你们放心,这小子就是一文钱没有,也能安全回来,明白吗?”
“儿子明白!”
天刚擦黑,陈州城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大街上,除了巡夜的甲士,见不到一个闲杂人。身处前线,大战即将来临,没有人会无聊到在街上东跑西窜,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陈州北门。
往日在城墙上巡夜值守、来回走动的军士,今晚也奇怪的不见了踪影,平日里早早就关闭的城门,在夜幕下洞开着。
一支神秘的车队,三十多骑,十多辆牛车,缓缓地驶出了北门,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城门洞下的黑影里,李义拍了拍李鹤的肩膀,又摸了摸李鹤的面颊,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两个字:“走吧。”
李鹤正待上马,城门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几匹良骏旋风般刮了过来,到了跟前,耳畔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吁~”,大将军项燕身披重甲,一身戎装,跳下马来。
李鹤没想到,身为楚军统帅,项燕会特意从军营赶过来为自己送行,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贤侄,此去多多保重!还是那句话,有办法咱就干,没办法咱就溜,千万不要强勉,一定带着你的小命回来!”
说完,手一挥,一个亲卫怀抱着一个酒坛子,另一个亲卫拿着两只酒碗走了过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一个青春少年,两人面对面,趣÷阁直地站立着,千言万语,只在这甘冽的三碗酒里。
“出发!”李鹤一声低吼。
十几个矫健的身影,飘然上马,十几匹烈马齐声长嘶,旋风一般刮过城门洞,宛如疾风骤雨,刺破无尽的黑暗,冲向远方。
身后,伴随着一阵“咣当当”的巨响,巨大的城门重新关闭,一切,又重新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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