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庄,坐落在离着武溪县城五六十公里外的蟒山脚下。
不同于云家浦依流溪河而建的开放式建筑,景庄则是建在一处巨大的山洼里,整个庄子,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处,建有高大的城墙,城墙条石包面,内填夯土,其高度和厚度,足以媲美县城。
整个庄园,远远望去,与其说是一个农庄,倒不如说更像一座坚固的城堡。
单从庄园内房舍建筑的数量来看,景庄的人丁,丝毫不比云家浦少,李鹤不知道为什么武溪诸人都认为景氏比云氏实力稍逊。在李鹤看来,起码从外观上看,眼前的景庄,气势上要远超昨日看到的云家浦。
云家浦的建筑,是开放式的,给人的印象是安静、祥和,鸡犬之声相闻,处处散发着典型的农家气息。
而这景庄,坚则坚也,固则固耳,坚固之外,却面露狰狞之色,乍一看之下,居然隐隐含有虎踞龙盘之势。这份扑面而来的强悍气息,给第一次到来的李鹤,以重重的威压之感,让人不由得心生戒惧。
通往景庄内的唯一道路,被景氏族人用上百根粗大的原木做成的木栅栏隔开,看到李鹤一行人越走越近,几十个精壮的汉子立刻大声吆喝起来,让来人止步,接受盘询。
李鹤暗暗摇头,若心内无鬼,何苦作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若真的有鬼,这般阵仗,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景况催马上前,大声呵斥着,看守一见到景况,立刻不再喧闹,饶是这些汉子个个面带恭敬之色,却并没有放众人进去的意思,而是让李鹤一行等着,那厢里派人飞也似地入庄通报。
李鹤看着烈日的炙烤下,神情已经明显不耐烦的景况,笑着说道:“景大人,我看这景庄的戒备,要远超你武溪县城呢,不知道这是防谁啊?”
景况尴尬地笑笑:“可能~~,可能是防备云氏吧,谁知道呢。”
李鹤“呵呵”一笑,说道:“这么坚固的城堡,我敢打赌,别说云氏了,就是你景大人领着武溪的驻军来攻打,没几个月恐怕也打不下来吧,何苦这样如临大敌呢?”
景况揉了揉鼻子,没再说话,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愠怒。
一行人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通报之人回转,景况便有些焦急,胯下坐骑原地不停地打着转,晒得通红的脸上,油汗淋漓,看向庄内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厉。
李鹤则端坐马上,脸上风轻云淡。
以杨岱为首的十几个队员则个个腰板趣÷阁直,端坐马上,任由汗如雨下,一动不动。
这一幕,被景况看在眼里,心内大感诧异,这些人真的是郡府守卫?
终于,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族长有话,来人祠堂觐见。”
景况一声怒吼:“放肆!”
说着,一催胯下坐骑,冲了过去,几个正在搬动木栅的汉子动作稍微慢了一些,被景况高高扬起的马鞭,一顿抽打,个个脸上都留下几道血糊糊印记,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脸狂躁的景况,不敢说话。
景况返身,冲李鹤一抱拳,朗声说道:“长史请进!景氏狂妄,还请大人看在景况的份上,多多宽恕。”
李鹤笑笑,没说话,轻轻一抖马缰,与景况并绺而入。
好在城门洞开,没有人再行盘问,一行人马,顺利来到景氏宗祠。
在景况的引领下,李鹤来到宗祠执事房。
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大笑,一个身着纯白纱袍的中年人,端坐在一张阔大的圈椅之内,身旁两厢,各坐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个个脸上都带着怒色。
中年人一脸嘲弄的表情,看着景况,大声说道:“县令大人,你不是被那云氏掳掠而去了吗?不知道几时被放回来的啊?”
景况立在当间,满脸怒气,看着中年人,朗声说道:“我景氏在这武溪,绵延两百余年,历来秉承礼义传家。今天我倒想问问族长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景氏开始用这种方式接待客人了?”
李鹤一听,心内了然,这位中年人,便是景氏一族的族长景泰了。
景泰晒然一笑,环顾左右,问道:“景况是我们的客人吗?”
无人回答,左右众老皆是一脸漠然。
景况“呵呵”两声冷笑,一指李鹤说道:“我知道,景况确实不是景氏的客人,但是我想知道,这位来自黔中郡府的长史李鹤大人,算不算景氏的客人呢?”
景泰一听,面露愕然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李鹤,见他一身灰扑扑的官袍上,满是灰尘和汗斑,迟疑着,没有说话。
景况哈哈大笑,用手里的马鞭指着景泰,说道:“景泰啊,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无知,还是狂妄,就你这种无法无天的模样,到底想把我景氏带往何处啊?”
说完,舌绽春雷,一声大吼:“来人!给长史大人看座!”
李鹤手一抬,说道:“不用!景大人,李鹤就几句话,说完就走,站着说话也未尝不可。”
这时,族老之中有人说道:“既然是长史大人驾临,焉有不坐之理,来人,看座,上茶水。”
立刻便有人端过来两把圈椅、几案,摆在厅前,接着,族人又端来茶水,放在几案上。
李鹤看也没看圈椅和茶水,仍然直立着,脸色严峻,对着景泰一拱手,说道:“景泰族长,现在李某代表郡守大人问话,请你务必谨慎应答。”
直到此时,景泰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惶恐,但一闪既没,神态仍然带着几分倨傲。
“我且问你,景氏为何违反已经签订的协议,在该往下游放水的时节,仍然私自筑坝拦水?”
景泰一声冷笑,说道:“我景氏田地,尚未浇灌完毕,凭什么就给他云氏放水?”
李鹤拊掌大笑,问道:“那你景氏为何当初要签那协议,签了协议之后,再出尔反尔,难不成这就是景氏立族之道?”
景泰一拍圈椅的扶手,厉声喊道:“当初景泰计算错误,没想到田地干涸日久,需要的水量竟如此之大。既然错了,难道就不允许我景氏改过来吗?我警告你,今天我是看在郡守大人的面子上,先放你一马,否则,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长史,敢在我景氏宗祠内血口喷人,景泰现在就敢拘你!”
李鹤定睛看着景泰,似乎景泰那张脸上有花儿一般。
半晌,李鹤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族长大人,李鹤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竟然说出这种狂妄至极的话来,别说李鹤还是大秦的命官,即便李鹤是一介布衣百姓,你不妨拘一下试试。”
“你是仗着景氏的城墙够高够厚吗?信不信李鹤不要任何人帮忙,只需调武溪驻军过来,给我三天时间,我若是打不下来这景庄,李鹤甘愿当众自裁。”
“抑或是族长觉得景氏男丁足够多,势力足够大,足以抗衡官府制裁?孰不知,上万人口的古城,一夜之间,几乎遭屠戮殆尽,这样的事情,大秦的军队干的还少吗?试问景氏几千颗脑袋,够那些虎狼之师砍的吗?”
景泰脖子上青筋绽露,暴喝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想当年我景氏先祖,来到这武溪,开垦荒山,繁衍子孙,战野兽,斗山匪,历经两百余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可以吓倒的。”
“我说的这些,是吓唬人吗?”李鹤犀利的眼神,在屋内环视一圈之后,厉声问道:“诸位,你们也都是以为我这是吓唬人吗?”
无人接话,但很明显,景泰和左右一众族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倨傲。
接着,李鹤注视着景泰,轻轻说道:“本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的,现在,看到族长和众族老这个态度,李鹤就不往下问了。”
说完,李鹤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景氏众人听好了,现在,本长史代表郡守大人,向汝等宣告通令,明天早上日出时分,必须把流溪河上的大坝掘开。自明日起,半月之内,景氏不得截留一滴河水,如有不遵,后日一早,武溪驻军将移师景庄驻守。”
李鹤俯身向前,死死地盯住景泰,低声说道:“族长大人,您不妨试一试,本长史所言,是不是在吓唬你。”
说完,再也不看屋内众人,转身向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李鹤突然定住身形,转过头,对着景泰大声说道:“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族长大人,我劝你不要再等了,你既等不来黔中岑杞的援手,更等不来寿郢城内景岳的施救,如果你还存有侥幸心理,景氏能够等来的,只有大秦的铁骑。”
李鹤手指着景泰,厉声吼道:“到了那时,我可以断言,景氏两百年的基业,将会毁在你这个见利忘义的所谓族长手里!”
李鹤走远了,但其声音却仿佛仍然在屋内回荡,震得一众族老面面相觑,震得景泰面如死灰。
景况看着瘫坐在圈椅内的景泰,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族长大人,看来你的底细,人家已经都掌握了,这回,希望你不要认为是景况多嘴多舌,将景氏的底细告诉了长史大人。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景况为了景氏,已然犯下了不告之罪。现在,我没时间跟你纠缠了,我得赶紧回去,跟长史大人好好解释,求得大人原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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