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时陷入寂静,唯有寒风刮过,吹的柴火噼啪作响。≧中文 ≯ w≤w<w﹤.<8≤1﹤z≦w﹤.
颜照镇定了一下心神,左手已经借着义嘉王的广袖与攥着她的云满解了起来,她手腕纤细,巧力翻动之下,云满竟然还是锁链一般牢牢抓着她,未见半分松动,颜照的心不由有些焦急起来。
“既然兄弟怀疑,那我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陈6鹰眼一眯,舔了舔嘴唇,兴奋地提起了长刀,嗜血的躁动飞快地让他喉咙滚动起来。
轰然而动,泛着冷光的长刀直挥颜照面门,一直牵制着颜照的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长刀挥至的那一刻,松开了!
颜照得了自由,身形一矮躲过刀面,她身形诡异,轻若鸿毛,轻飘飘一退,就已经退至了大门之外。
“哦,竟然有这般轻功,那就更不能让你走脱了。”陈6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不声不响就已飘出三丈远,心中骇然,起了必杀之意。
“云满!”义嘉王眼见颜照纵身至大雪之中,一个眼神命身后的顾满追了出去,这样踏雪无痕的轻功,若是逃脱了,可没地方去找。
颜照眼看被云满和陈6一前一后拦住,心中叫苦不迭,饶是她快若飞鸿,此时也只有被困守的份。
她先看了一眼拦住她去路的云满,此人沉默的时候毫不起眼,总是像影子一般贴在顾长澜身后,此时站在雪中,身形笔直,左右圆融,不动刀兵死死守住她的去路,只这一招就已有宗师风范。
不等她找到破绽,陈6已经提着长刀赶了过来,锋芒毕露,直刺颜照胸口。
颜照手中兵刃全无,全凭身形躲闪,一时间只见雪花飞舞,陈6刀法古朴,颜照灵动莫测,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陈6都未能近身。
“够了!”站在门口的义嘉王一声冷喝打断他二人的胶着,云满已经欺身近前,两手左右一拨,就将颜照和陈6挡在了两侧。
“陈兄现在杀了她,是打算要我审一具尸体?”义嘉王撑开伞,走了过来,眼中寒星闪亮,站在了颜照身后,他久居高位气势迫人,颜照心中惶恐更甚,鼻尖传来一阵冷香,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不行!这个人不能留。”陈6手中的刀依旧紧紧的握着,丝毫没有放过任何她的意思,手上暴起的青筋,也在表示着自己随时都准备好的进攻。
“为什么不能留?难道是陈兄赚了我的银子还要去找人去官府做个告?被现了便要杀人灭口?”
陈6闻言大怒,没想到此人看着斯文,张嘴却十分凌厉,此话一出,他便是杀也不能杀了。
“若是我误会陈兄了,交易之时,一万两一并奉上请罪。”
听他这么一说,陈6的表情就有些踟蹰起来,干这一行,为的就是财,一万两,说不心动,那恐怕是对着棺材撒谎,骗鬼了。
“哼,我陈6做生意这么久,最讲究诚信,既然你要审,那就好好审吧,也好审个清楚,别坏了我在道上的名声。”陈6收了刀,道:“初五子时,若是晚来了片刻或者是不来,那这临渝关你以后最好绕着走了。”
“这是自然,慢走。”义嘉王点了点头,目送着陈6消失在风雪之中。
颜照见他与云满都注视着陈6的方向,心中念头一转,脚下就已经轻巧一转,准备悄悄地离开,却被云满一把抓住了衣领。
这云满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这么警觉,颜照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失望地叹了口气,转头就对着他主子谄媚道:“大人您行行好,就放了我吧,您曾经见过我的,在傅府里,您不记得了?”
“大人,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我就是府里一个打杂的,您都看到了,我现在被赶了出来,当真是碰巧才这这里的,您贩卖私马的事,您放心!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不用叫我大人,我叫顾易,字长澜,你叫我表字即可。”表字一般是亲族好友才如此相称,他说完便仔细观察着颜照的表情,看她是什么反应。
“那、那顾王爷,您肯告诉我姓名,是不是准备放了我。”颜照却完全没有按照顾长澜的思路去走,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长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道:“并没有。”然后便撑着伞,率先往城中的方向走去,任由云满提溜着颜照跟在身后。
颜照听了之后,怒火攻心,差点要喷出一口血来,只得在背后努力朝他翻白眼,不料被回头的顾长澜看了个正着。
风雪之中,天色昏暗,颜照却能看到他白玉般无暇的俊颜,被他冷光莹润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跳,忙压住心头的悸动,暗道老天爷偏心,怎么好的都给了一个人。
顾长澜却毫不在意她的恶意,悄悄地将她带回了傅府。
“阿嚏!”颜照受了大半夜的凉,棉衣湿了大半,突然被热气一熏,火地打了个喷嚏出来。
“锦钟,去准备换洗的衣裳和热水。”顾长澜伸手指了指炉火旁的座椅,自己拿了小铲子将盖住的炭火拨开了,又从容地温上了茶水。
从顾长澜进门起便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温和地欠身出去,临走前细心的收走了有些潮湿的披风。
“把你的户籍拿给我看看。”
颜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卷着毛边黄的纸来递了过去。
“颜照?苏南人?”顾长澜翻看着她的户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嗯。”颜照被他那刀子一般的眼神看的心惊胆战,狠狠地点了下头。
“你是女子,如何有男子的户籍?况且苏南女子最是温婉,软语呢喃,可我听你的官话说的极好,倒像是京城人些。”顾长澜说话间似乎漫不经心,却句句都直击要害。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颜照又惊又怕,梗着脖子问了一句。
她的伪装是宋程亲自操刀,连耳洞都掩盖了,就连脸色也用药物变黄,而且因为她身形高挑瘦削,面庞棱角分明,鲜少有人能看破,都以为她是个少年。
“你无需知道这么多。”顾长澜淡漠地看着情绪低落的颜照,手指一松,颜照的户籍就这么跌落在炭炉里。
橘黄色的火焰映在颜照明亮的双眼里,升腾起来又没落下去,本来就是捡来的户籍,大不了再捡一张,颜照安慰着自己,又想到跟自己年纪相似的户籍哪里那么好捡,哪可是她翻了上百具尸体才捡回来的。
她的怒火“腾”的一下就蹿到了爆点。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你烧了我的户籍,我还怎么出去!”她手忙脚乱的将迅烧起来的户籍从火盆中拯救出来,猛地踩了几脚,屋中顿时黑灰弥漫,糊了颜照一脸。
可惜干燥的宣纸烧的极快,在她的抢救下也只剩下了小半截焦黄的纸片。
颜照蹲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半片纸,委屈的两眼酸,没了户籍,她在这里寸步难行,连城门都出不去,还怎么游荡来去,寻找茫茫大地上的归处。
她气血上涌,一股腥甜的鲜血冲开喉咙,然后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湿润的水意拂过她的脸,如同她刚醒来一般。
那天小雨霏霏,谷中水雾朦胧,有如仙境,她却如同新生婴儿一般茫然不知所措,连自己怎么落到如此境地都忘的干干净净。
她又湿又冷,连呼吸也带着血腥味,每呼吸一下就感觉胸口像个破旧的风箱拉扯着,痛不可遏。
谁能救救我!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只余下了她沉重的呼吸声。
她动也不能动,就这么苦熬了许久,也许是饥饿的感觉太强烈,让她忽略了其他,好像生来从来没吃过东西一般的饿,连脑袋旁边的青草都被她一张嘴给嚼了,张着嘴去接树叶上滴落下来的雨水。
所幸她还有一身轻功,一身不知师承何人,不知名字的轻功,这些东西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只消她一起手,一提劲,下一个招式就从她脑子里蹦出来,行云流水地操纵着她的躯壳。
“颜姑娘!颜姑娘!”
颜姑娘是谁?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叫唤,她忍着头痛想了一会,才记起来颜照是她从死人怀里扒拉出来的户籍,从那之后,她就叫颜照了。
她刚要张口答应,一口**的姜汤就这么灌了进来,呛了她满口,好不容易等到睁开眼睛,就看到顾长澜身边的丫鬟端着碗,温和地看着她,云被上还有她喷出来的姜汤。
“咳咳咳,你、你是、锦钟?”颜照又被灌了口姜汤,问道。
“是我,你受了风寒,有些高热,药已经吃过了,再吃点姜汤好的快些。”她眉眼处皆是温婉平和的气息,远远望去似一团雾气,说话时软语呢喃,倒像是真正的苏南人。
“醒了?”不等颜照装晕,顾长澜已经带着一身凉意合着寒风进了门。
他看了一眼洗得白白净净的颜照,脸上倒是露出一丝诧异来,她本就生的明艳,一双大眼睛因着尴尬而湿漉漉的望着他,露出剔透晶莹,纯净飞扬的本性来。
顾长澜略一怔愣,就停住了视线,盯住了颜照泛着红晕的脸,野草一般的生机勃勃,他心中一动,很快又移开了眼睛。
“哼,猫哭耗子。”颜照瞪了一眼顾长澜,姜汤也不喝了,将自己滚进了被子里。
宋程还在牢里关着,天寒地冻的要是他撑不住可怎么办,偏偏现在她受制于人,不能出去,她心中别提有多焦急了。
“主子,这......”锦钟为难地看了一眼裹的跟茧一样的颜照,对顾长澜行了礼。
“既然她不喝,就拿出去吧。”顾长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毫不在意地挥手。
“是。”锦钟温顺地应了声,安静地退了出去。
屋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颜照在被子里憋的满脸通红,忍不住探出头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长澜摩挲着扳指的手顿了顿,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他想起昨日京中送来的信,白纸黑字,问他是否回京中过年,末了,问他所寻之人,可有音讯?
那末尾的字墨迹浓厚,第一笔的墨渍甚至透过了纸背,可见是思虑了许久才下笔。
他回了什么?
回的是年前回京,无需挂念,以及,所寻之人没有线索,两个都没有。
他回头看着脸蛋红扑扑的颜照,乌黑的瞳孔里似散落了星辰般明亮,良久才道:“从今往后,你便替我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