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位大臣,沐奕言看了会奏折,又到重华宫去看了两位皇弟,这一眨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就是这样,早朝、点墨阁、紫英阁、寝宫,理政、用膳、理政、睡觉,除了偶尔和两个皇弟玩耍片刻,其余的时间几乎是无趣的很,洪宝瞧着她的模样,十分担心,总是撺掇着她到宫外溜达,只是她却总是仄仄的。
那日对俞镛之的表白,几乎是她两世为人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也是她唯一一次有种*,想要用力握紧一个人、一种感情,几乎耗尽了她仅剩不多的热情。
现在回想一下,沐奕言十分庆幸,幸好当时俞镛之拒绝了她,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要脑子发热到什么时候,是真的和俞镛之断袖一把,还是把自己的秘密据实以告?
对俞镛之的那点念想,终于随着那一日的春光渐行渐远,她也终于收拾好了那点破碎的少女心,开始认真地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打算了。
沐奕啸和沐奕阳都很聪慧,两兄弟在重华宫中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可是感情却好得很,据说上次还一起联手吧卫国公家的小孙子欺负哭了。
两兄弟都很依恋她,她要是几天没在重华宫出现,下一次去的时候便能瞧见两兄弟嘟着个嘴,都能挂上油瓶了。
也难怪两兄弟喜欢她,这后宫之中,还有谁会隔三差五地陪他们用膳,给他们带小玩意儿,给他们讲故事?
沐奕言前世看的电视,这世看的话本,终于都有了用武之地,《西游记》《一千零一夜》《聊斋》她信手拈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总是吸引得两兄弟双眼发光。
三年之期眨眼就会到,她需要在这三年中物色好下一任的人选,为这个人选打好基础,筹措好下半辈子的银两,悄然全身而退。
她皇宫的内库据说十分富裕,可所有的用度都是由内务局掌控,总管太监于鲁忠心刚正,她不敢胡来,这大半年下来,她也就积攒了几千两银子,还不够买座宅院的。
皇宫之中虽然到处都是宝贝,可是与她却用处少少,她琢磨着哪天私底下藏几个起来,等到风声一过,便让洪宝偷出去卖些银两。
“陛下,裴大人送来了一面琉璃镜,说是从南疆带来的,要不要瞧瞧?”洪宝殷勤地问道。
沐奕言精神陡地一振:“怎么不早说,快呈上来。”
这把琉璃镜约莫男子手掌大小,天蓝和绛红相映,色泽流动,晶莹剔透,显然不是凡品,背面更是用古银镶嵌了各种宝石,看起来富贵亮丽。
沐奕言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爱不释手,洪宝凑上来小声说:“裴大人真是有心,还送来了一篮稀罕的水果,说是快马加鞭从南疆取来的,请陛下尽快品尝。”
沐奕言的心中一暖,这几个月来,裴蔺总是这样,隔三岔五地送些小玩意儿进来,虽然不是很值钱,却足见他的用心。
一开始沐奕言总是避着裴蔺,生怕他想起什么惹来麻烦,可是,裴蔺开朗帅气,裴蔺风趣幽默,裴蔺谈吐有度,进退得体,从来没有半分逾矩……这后宫和朝堂甚是无趣,她总不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裴蔺原本就是世家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什么融雪烹茶,什么青梅煮酒,什么围猎烤羊,春看桃花夏弄竹,秋赏红枫冬戏雪,让沐奕言艳羡不已,直呼自己白白当了这么久的君王,居然连真正的乐趣都没享受到过。
一来二去,两个人还真有了那么几分坦荡荡的君臣之谊、朋友之义,这次的机弩也是因为裴蔺聊起以前在西郊行宫的围猎才提起的,裴蔺听了如获至宝,说是要在这几天做出一支真正的机弩来,让她也过过围猎的瘾。
打开裴蔺送来的这篮水果,果不其然,就是让“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她随手丢了几个给了洪宝和袁骥:“你们也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洪宝喜滋滋地捧着荔枝说:“陛下赏的稀罕东西,奴才不舍得立刻吃,请准许奴才放到屋里去,瞧着也高兴。”
沐奕言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个马屁精,去,去放着等烂了再吃。”
袁骥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端详了片刻,一使劲,捏破了外壳,那汁水喷了出来,溅在了他的脸上,狼狈不已。
沐奕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他身旁,捏着荔枝道:“你瞧,这里有道缝,用两个指头挤一下,那壳就会顺着这条缝裂开。”
“扑”的一声清香,外面的壳果然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荔枝肉,沐奕言顺手往他嘴旁一放:“喏,你尝尝。”
袁骥怔了一下,默默地一口咬住了,果然,荔枝肉香甜多汁,十分好吃。
沐奕言把手里的三个一口气吃完,又伸手捞了几个,忽然发现几个荔枝中混着一个木制的小圆球,她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片刻,用手一按,小圆球开了,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纸条:据说今晚东华门外、罗谷河旁热闹非凡,不知臣是否有辛,能陪陛下一游?
沐奕言的嘴角抿了起来,这位裴大人,搁在现代那可真是一个一流的花花公子、把妹高手啊!她喜欢!
袁骥安排了几个侍卫,一行人轻车简从,出了皇宫往裴府而去。一路上,沐奕言哼着小曲,不时地拉开车帘往外看,的确,今夜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起来特别多,还有好些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子,一路轻笑着走过。
袁骥骑马走在马车旁,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很喜欢裴大人吗?”
“怎么,你嫉妒了不成?”沐奕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模样。
袁骥对她这样时不时来一句调戏已经习惯,慎重地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公子,不是卑职疑心,裴大人对你如此用心,卑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西北的时候,卑职便听说南疆的镇南王府十分厉害,这三公子没有道理只会风花雪月。”
沐奕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乐了:“袁骥,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平日里怎么老是端着一张脸啊?”
袁骥蜜色的肌肤终于可疑地泛红,狼狈地道:“公子你……卑职不关心你关心谁?”
“原来你的关心是放在心里的,瞧不见怎么办,快扒开来我瞧瞧。”沐奕言忍住笑,探手就朝着他的衣领抓去,袁骥慌不迭地躲了过去,一着急,脑袋撞在马车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公子!你再戏弄卑职,卑职就……就……”袁骥有点恼了。
“就怎么样?”沐奕言饶有兴趣地问。
“就回左骁营去了。”袁骥脱口而出。
沐奕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到片刻便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她盯着袁骥看了片刻,低声问:“真的?”
袁骥心中大悔,赶紧改口:“公子,我说着玩的,卑职发过誓的,一辈子都要忠于公子,除非公子你不要卑职了。”
“这世上哪有一辈子的事情,”沐奕言有些茫然地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不会的,公子,”袁骥连声道。
沐奕言振作了一下,笑着说:“所以,我要求不高,你就陪我两三年,到时候我帮你找个好去处,一定不会亏待你。”
“公子你把卑职当成什么人了!”袁骥沉声道。
沐奕言上下打量了他几番,忽然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佯做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袁骥招架不住,一拨马便往前走去,打定主意不和沐奕言说话了。
沐奕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高声叫道:“袁骥,你相不相信直觉?”
袁骥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她冲着他挤了挤眼:“重情守信之人,一定不会是阴险狡诈之徒,我相信他。”
袁骥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刚才对裴蔺的怀疑,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前面去了。
裴府很快就到了,门房去通报之后,不到片刻,裴蔺急急地从里面赶了出来,一见沐奕言,又惊又喜:“陛……言弟,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会来了。”
“有热闹可看怎么会不来?走,可不能耽误了这好时光。”沐奕言兴致勃勃地说。
裴蔺冲着身旁的小厮交待了几句,小厮应声而去,他自己则笑着说:“好,别耽误了这好时光,走,为兄带你去逛逛。”
比起几乎土生土长的沐奕言,裴蔺这个外乡人对京城驾轻就熟多了,他领着沐奕言的马车穿过了几条小巷,不一会儿便到了罗谷江边。
江边今天分外热闹,远远望去,堤岸上一点点的灯光把整条江点缀得好像一条长龙一般,树下好些年轻女子或坐或站,手中都拿着一件东西,有的是针线包,有的是绣绷,有的是香囊,一幅准备月下赶活的模样,可神态间却舒缓俏皮,没有半分的紧张忙碌,也有一些年轻男子在堤岸边来回走动着,谈笑晏晏。
随着一连串的梆子声响,沐奕言循声看去,只见江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一层层地亮起灯来,把整座酒楼点缀得好像琼楼玉宇似的,立刻,树下的那些年轻女子都慢慢地朝着那酒楼围拢了过来。
“这酒楼好熟悉。”沐奕言看得出神,拍了拍脑门。
“这不就是上回来……”洪宝刚在旁边兴冲冲地一接口,顿时想起沐奕言对他们的封口令,马上住了嘴。
沐奕言这才回过味来,尴尬地笑了笑:“上回做梦做到过,和这酒楼一模一样。”
裴蔺好像没听见,兴致勃勃地介绍说:“这是百年老店点翠楼,我经常去那里,里面的靖江糯米鸡和香酥鸭是京城一绝,每日只卖二十个,下次我买个给你尝尝。”
“点翠楼?好名字。”沐奕言赞道,“它现在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是要干嘛?”
“今日是点翠楼的特别节目,等会在它的楼顶飞出来一个九天仙女,洒下她亲手做的香囊,谁要是得了这香囊,便会像她一样心灵手巧,更重要的是,也会沾上了她的福气,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到了最后,会有一名男子从天而降,和这位九天仙女……”
“等一等……”沐奕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困难地问,“今天到底……到底是什么日子?”
“七夕乞巧节啊,牛郎织女的故事,大齐人不是妇孺皆知吗?”裴蔺莫名其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