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玄灵听小黑又嚷自己凶,心里更是有气,本想抓住他好好教训一番。蓦地听见柳少阳夸自己美貌,她虽说从小到大为不少人赞过,但极少听到柳少阳说,芳心一时间大为高兴。想起自己方才失态,不由双颊泛红,哼声道:“小黑,你这家伙真是调皮!既然你少阳哥叫我不要和你计较,我就饶过你了!”
小黑从柳少阳身后转出来,笑道:“我少阳哥的话,你就这般听……”
水玄灵不等他说完,从一旁桌上的果盘中抓过果子塞进小黑的嘴里,嗔道:“就你废话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么?”
一番说笑嬉闹间,船已停靠在了北岸码头。金陵城傍水依山而建,气势雄浑,几重高大的城郭层层叠叠。
水玄灵三人从城北金川门而入,京畿重地,六朝之都,果然景象非凡。东望蒋山钟灵毓秀,楼台舞榭画舫雕廊,把个帝王都城点缀得翠艳相称。但见大小街市商肆林立,笙管弦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觅了客店住下,小黑和柳少阳合要了一间,水玄灵独居一室。刚刚安顿下来,小黑便吵着要到街上转转,水玄灵也玩性难耐颇想走走。
柳少阳几年前来过,但对这金陵城也只是略知一二,担心他二人走得远了不识得回来的路径。更见天色几个时辰便要近晚,整好和他俩去瞅瞅名都夜色,便放了行囊随二人一同出了客栈。
小黑和水玄灵瞧着满街屋宇楼阁,人流熙熙攘攘,不知从何看起。柳少阳见二人没有主意,笑道:“这金陵买东西看热闹的最妙去处,莫过于城南的贡院街和夫子庙一带了。边上的秦淮河两岸,风光更甚,咱们就往那边去吧。”
水玄灵柔声应道:“秦淮河扬名天下,我倒是久有耳闻的了。师弟你带路,咱们这就走吧。”
小黑也拍手道:“少阳哥说去哪里,我们跟着去便是了。”
三人顺着街巷向南走去,一路上沿街店面杂铺,五花八门。道旁不时有杂耍艺人,耍弄着钻圈顶碗的绝技,吆三喝四,引得众人围观喝彩。小黑瞧得高兴,时不时便钻进人群里瞧热闹,水玄灵瞅见卖绸钗镯粉的摊子,也要上前看看。
就这般几步一驻足,三人走了两个时辰,才行出五六里地,堪堪过了北门桥。柳少阳见红日沉沉降落,出声催促二人赶路,好天黑时分赶到夫子庙去看金陵夜色,秦淮晚景。两人只好暂且收敛玩性,又向南走了约莫一里。忽地见不远街边的一处石板巷口,里外聚了不少行人,小黑见又有热闹瞧,一道烟跑了过去。
柳少阳无奈笑笑,只得和水玄灵跟了过去。刚到巷口,就听见人群里面有喝骂之声。
三人挤到瞧热闹的众人前面,就看见一处小院门前,七八条家丁打扮的大汉,拥着一名骑在马上的华服公子,有两名家丁正拍打着宅院的院门。
那华服公子见门没有叫开,看热闹的人却越聚越多,朝拍门的家丁不耐道:“你们两个惫懒的家伙没有吃饭么?快给少爷我把门叫开!”
那两个家丁听见主人催促,朝门里叫喊拍打得更急。忽地院里脚步响处,一苍老的声音颤声应道:“冯公子,您久等了,老朽这就来开门!”
那华服公子皱了皱眉道:“别敲了,看这老不死的出来怎么说!”
此时两扇院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两老一少三人。两名老者是对夫妻,男的五旬开外,后背微驼,此时面上满是惧色。一旁的妇人五旬不到,脸上挂着泪痕。
那年轻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头戴荆钗,素面清颜,生得柳眉凤目,腰若束素,像是两名老者的女儿。
华服公子见三人出来,右手扬起马鞭,指着那五旬驼背老者高喝道:“叶老头,这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今天四个月期限已到,你欠下的二百八十两白银的赌债,连本带利共是五百五十两!”
言及至此,华服公子顿了顿,满脸戏虐道:“本公子可怜你天生一副背运穷酸相,如今把零头抹了,着你还五百两便可!呶,债据契约在此,白纸黑字,拿银子来吧!”说着左臂一甩衣袖,手中亮出一张债据出来。
那驼背老者本就十分害怕,两腿不断打颤。如今听了华服公子一番呼喝,当场俯身扑倒在地,嗫嚅道:“冯公子,眼下小人就是变卖家资祖产,也万万凑不到五百两之数啊!”
那华服公子“呸”得一声,啐了口吐沫,哂笑道:“这些年你将自个家产败了个精光,我就知道你个穷鬼,还不起这个数!那今天当着你众街坊邻居的面,你倒是说说,这五百两你怎么个还法吧!”
驼背老者此时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哀求道:“冯公子,您家大业大,就大人有大量,再宽限小的些时日吧!等小的凑齐了银子,一定立马就给您还上。”
驼背老者一把年纪,给这约莫二十出头的晚生如此卑躬屈膝,当真脸面丧尽。周围看热闹的四邻街坊,过路行人,或而嘲笑、或而起哄、或而叹气。
水玄灵面上露出鄙薄之情,对柳少阳道:“这华服公子好生跋扈!那老头也是,就算是欠了赌债被上门讨要,也不用这般趴在地上哀求吧。”
华服公子听了驼背老者这话,讥讽道:“再宽限些时日?哼!我看不必了吧。再过些日子要还的更多,本公子等到那时,你还是还不上钱,岂不是白被消遣么?”
说到此处,眼睛在那青衣少女的脸上转了几转,笑道:“叶老头,我看不如这样。你把你这座院子,二百两抵给我。剩下的嘛,你这女儿倒还长得有几分姿色,不如本公子卖你们个天大的便宜,收她做个偏房小妾。你的赌债,我给你一笔勾销了便是!”
这话一出口,四周看客好似炸开了锅,一时间议论纷纷。趴在地上的驼背老者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只是连连摇头。
身旁满脸泪痕的妇人听了这话,“扑通”一声也跪在地上,慌声道:“冯少爷,我家阿青身份卑贱,哪里配得上您的富贵之躯。您就高抬贵手,再宽限我家当家的这赌债几天吧!老身在这里求你了,给您磕头了!”说着“咚咚咚”连磕了几下,抬起头时,额头上满是血迹。
那杵一旁的青衣少女,原本只是一双妙目怒视那华服公子。此时见这妇人给他跪下磕头,慌忙跑上前去,叫声:“娘,您快起来!”将那妇人扶起,接着愣了愣,转身对骑在马上的华服公子恨声道:“姓冯的!你免了我爹的赌债,以后别再难为我爹娘,我跟你走便是!”说着眼圈一红,登时留下两行清泪。
那妇人听了这话,急忙道:“阿青,你说的什么胡话,这怎么行!娘就是死了,也不会把你给这冯公子做小妾的!”
华服公子本来听了青衣少女的话,面上颇有得色。见那妇人出言阻止,不由怒道:“你这老婆娘添什么乱!你女儿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好废话的!难不成嫁了本少爷,辱没了你女儿不成么?当真是笑话!我看择日不如赶巧,今天你女儿就跟本少爷我回府吧!”说着招呼左右仆人,要把那青衣少女抢过来。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发出阵阵骚动,有看不过这番场景的愤怒之人,却大都怕惹祸上身,敢怒而不敢言。
水玄灵再也看不下去正要上前,却见柳少阳伸手按了按她肩头,抢先一步走上前去。
场中两个家丁,这时正要去拽那青衣少女。柳少阳双足似缓实疾,几步跨到两人面前,口中缓缓笑道:“诸位兄台,这可是天子脚下,有话好好说便是,这般明抢怕是不太好吧!”
说着双掌一分,左右各一只手轻拍在那两名家丁的肩膀上。那二人被这么一拍,登时只觉得肩上仿佛压着座大山一般,双臂垂软两腿再难挪动一步。虽是开口连声咒骂,面上却已露出惊惧的神色。
华服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竟有人敢来捣乱。起初先是一惊,随即看清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喝道:“你是什么人?本少爷办事轮得着你出来说三道四,恁地里这般不知死活!”说着朝身旁几个家丁嚷道:“你几个把这小子给我拉到一边偏僻处,好好教训一顿!”
这几个家丁虽说也练过些拳脚,柳少阳却全然没放在眼里。当下拍了双手之下两名家丁的肩肘要穴,轻推了两下,这两人便有如两只抽了鞭的陀螺,七拐八转滚到了一边。
这时那后上来的几名家丁已奔到柳少阳面前,当先一人出拳生猛,直奔柳少阳面门。柳少阳面上仍是含笑,化指为剑迎了上去,这一指正点在那一拳的拳面上。
出拳的家丁本以为这一拳下去,柳少阳势必被打翻在地,不成想自己的拳头就好似打在钢锥之上,一碰之下疼得捂手乱跳。
眨眼间后面又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来势汹汹,伸手就来抓柳少阳。柳少阳目视前方,只作不见,双手左右各划个半圆,便如同两只鹰爪一般,避开左右二人伸来的手臂,正抓在两人胸前衣襟之上。随手往起一提,平平掷了出去。
这两人被这么一扔,初时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待双脚着地之后,这股力量倏地减弱,身子竟能勉强站定不倒。
原来柳少阳本想狠狠教训这几人一番,只是此刻身处京师不愿惹事,便下手之时给对方留了颜面,好随后妥善了结。
剩下的几名家丁,见同伴竟被柳少阳玩弄于鼓掌之间,心知遇上了高手,一时间进退全都不是,愣在当场。
围观的人群本是议论喧闹之声纷杂,如今见柳少阳当众出手,顷刻间一时寂然,人人一双眼睛都瞅着场中的一举一动。
小黑在人群里,瞧见柳少阳几下便镇住了华服公子手下的众家丁,心里高兴,带头拍手叫起好来。看热闹的众人,似乎平日里见惯了这些人耍横逞威,怕惹事上身,虽有百十人之多,喝彩之声却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