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az8765并不用忍受这件事太久。因为从帝企鹅踏上回英派尔冰原的路途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雄企鹅们一点东西都没得吃,全靠消耗身上的脂肪来维持生命。所以就算他们再努力,也不可能喂饱小企鹅,因为他们自己已经饿得要命了。
az8765为此大松了一口气。他不大能接受那种嘴对嘴的喂食方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使用能量源。他认为,能量源比食物安全可靠得多。而且他几乎可以预见到,食物资源很可能是一条隐藏的导火线。
好吧,他的视角又偏到了科学分析的方向去了,但是法乐明显不那么觉得。在他看来,自家孩子不哭不闹,也从不嚷嚷着肚子饿,实在有点儿古怪。这是天生内向,还是过分懂事?总不可能是不饿吧?看其他家的孩子,几乎一整天都在扯着嗓子哭呢,都是饿的!
az8765很想说,他还真不饿。在他看来,他不主动求食时法乐就一直在预备给他硬塞了,再主动要,怎么得了?幸而他不用忍多久,因为法乐自己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宝宝,宝宝,”法乐最终认定自家孩子肯定是饿得没力气叫了,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安抚他:“看,太阳升起来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嗯?她会带着许多好吃的,让你一次吃个够!”
原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在az8765听来生生变成了巨大的威胁。法乐的意思好像是,鱼的味道会比嗉囊分泌物好,但是天知道他根本不用吃!反正吃了也没用,连味道口感都不大能区别啊!不过也许,鱼的外表会比分泌物的外表更容易接受?反正说到底,其实都是粒子而已啊!
……我们得说,这真是煞风景的形容,什么美食在这之下都会味同嚼蜡的;还好其他帝企鹅不知道这回事。
极夜刚过时的太阳升得特别慢,总在天际徘徊。一天的代表就是,它稍微升上来一点,又落下去一点,但就是不到水平线以下。因为太阳永不落山,气温回升就更快了些。
虽然他们周围的冰都没有消融的意思,但az8765猜想,极地冰帽边缘的部分肯定已经化了。按照这样的推测,企鹅妈妈们回来时就不用走和之前一样远的路了——她们在水里游动的速度可比用爪子走路或者用肚皮滑行的速度快得多。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在企鹅爸爸和小企鹅们的翘首期待中,第一批黑点远远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当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留在冰原上的企鹅顿时就轰动了。
“回来了!太好啦!”
“今年看起来还算顺利!”
“是呀,真希望我家的那位在第一批里头!”
“……妈妈、妈妈?”
此时大部分小企鹅出生了两三个星期,会说的话程度不一,但共同点还是比较多的——它们都不是刚出生时那种湿毛紧贴着身躯的可怜模样了,全身都长了厚厚的一层灰色绒毛;脑袋上和颊侧的绒毛则是黑色的,边缘分明得像是眼线笔画的一样。
按照科学审美,只要健康的生物都长得不错,生病和年老都是自然规律;而对于az8765来说,他都不免觉得小企鹅都很可爱——呃,他又忘记他自己也是只嗷嗷待哺的小企鹅了。
总而言之是,他也很高兴;因为在天上有那么多月亮的情况下,就算帝企鹅脑袋里都有类似自动磁场定位仪的感觉细胞都不能准确判断方向,所以回来的雌企鹅肯定有经验丰富的企鹅带路——很有可能是长老费亚娜。而她们顺利回来,也就意味着,这一批小企鹅能成功长大的概率提高了。
不过注意到这点的不止帝企鹅们,还有一只停留在此地的贼鸥。没错,虽然天亮了,但是克劳迪奥还在这里。因为他知道,太阳刚升起来就前进的话,说不定会在路途上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而现在看到雌企鹅回来,他就知道这是个信号,昭示着他现在可以安全地飞过广阔的冰面。
于是克劳迪奥站在悬崖洞边,虚虚地半展开翅膀,然后伸了伸左爪,又伸了伸右爪。尖锐的弯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个严酷的冬天并没有在它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他很满意。然后他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半圈后,就直接落在了他原先看好的那块冰原上——因为肚子饿,大多企鹅并不到处走动,而法乐就站在那其中。“年轻人,我要先走一步啦!”
法乐警惕地瞪着他。“你早该走了,”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恼怒的声音,“这里可没企鹅欢迎你。”
克劳迪奥在原地小范围地踱步,对他明显的敌意视而不见。“你的孩子看起来长得不错?会说话了吗?”他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法乐肚皮底下的那个小脑袋。小企鹅这时候还不够大,所有企鹅爸爸依旧把他们揣在腹部底下的囊袋里,用自己的爪子垫在底下带着走路,法乐也一样。
az8765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他能接收到面前这只贼鸥的脑电波,他也会相信,这么说的克劳迪奥真正地不怀好意——这感觉就像猫和老鼠说哟你长胖了一个意思。但实际上,贼鸥只是好奇病犯了,想在离开之前弄清楚冰蛋的问题。“爸爸?这东西是谁?”他不怎么费力气就模拟出了一把奶声奶气又十足迷惑的声音。
法乐还没回答,克劳迪奥眼睛上面的翎羽就抖了一下。是他的错觉吗,这语气不大对啊?小企鹅不都是呆蠢萌的吗?
对于法乐来说,原本一点也不想让孩子看到贼鸥,奈何对方动作比他快。现在已成事实,他转念一想,旁边还有一大群同伴,这时候正好可以上安全教育课。“宝宝,他们叫贼鸥。你好好记住了这些家伙的模样,以后一定不要靠近他们,也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们心肠坏得很,会把你抓去吃掉的!”
克劳迪奥的翎羽又抽动了一下。“等等!”他不满地抗议道,“你就在当事人面前这么含沙射影?”
“我不懂什么含沙射影,”法乐瞪着眼反驳,“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这么说!你能否认那些是实话?”
克劳迪奥有点想吐血。他简直不能想象,居然有企鹅表示,他就是要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的坏话。这家伙难道就不担心,他会记仇然后伺机报复吗?但现在,他被一只嘴笨的帝企鹅用直球打败了;因为虽然他心情被整得不愉快,但是去海边这件事更紧迫,没空和帝企鹅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至少我今天不想这么干。”虽然觉得有点受打击,但是克劳迪奥的脸皮一贯很厚。他又端详了小企鹅几眼,然后不得不承认,那罕见的蔚蓝色眼睛很漂亮,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他最爱的天空和海洋的颜色。难道这就是从冰蛋里孵出来的小企鹅特有的不同之处?“我认为我还想再看到你……你有名字了吗?”他好奇地问。
这就是活生生地把法乐给无视了。az8765感觉到压在自己背上的肚皮愤怒地起伏,不由得很想对贼鸥甩一句不关你的事。但这话法乐可以说,他说就不怎么合适了——他该扮演一只刚见到贼鸥的小企鹅!“爸爸说,不能和坏人说话。”他嘟囔道,然后拼命缩脖子。
法乐看到克劳迪奥眼睛都不错地盯着自家孩子,早就想发飙了。这会儿小企鹅的动作更让他认为,孩子也直觉地发现了危险。“别假惺惺了!谁不知道你居心不良?”
克劳迪奥真心觉得冤枉;但他不能否认,他一开始的确想吃了那颗蛋。不过他仍然没放弃,继续对着小企鹅说:“我都忘了,你妈妈还没回来呢,名字要等她一起商量,是吗?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克劳迪奥。如果你最后成功到海边的话,肯定会在南边的崖壁上看到我的。对诺斯海湾,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的了——如果你想知道哪里有磷虾和鲱鱼,我还可以给你领路!”他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脯,因为他对自己的羽毛和口才都很有自信。
“快闭嘴!”法乐都要气得冒烟了。这只贼鸥到底怎么回事,就和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什么叫到海边就一定能看到他?难道克劳迪奥还敢对成年帝企鹅下手吗?威胁不成,就改引诱了?装知心大叔也要有个限度!
az8765默默地给便宜老爸的档案上加上了一笔老实,同时给贼鸥的档案上加上了好奇心过强以及脸皮太厚。这么做完以后,他才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说:“这东西好奇怪哦……爸爸,我想和哈姆说话了。”用什么诱惑他都可以,但是用食物——你是故意要给我找不痛快吧?
哈姆是另一只小企鹅的名字。法乐宠孩子宠上了天,更何况在这时候。他马上就同意了:“当然,爸爸带你去找他。”
克劳迪奥真的要吐血了。看着法乐最后甩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带着小企鹅往里头挤,他颇为疑惑地用翅膀尖挠了挠下喙。是他的错觉吗,这只小企鹅不是怕他,而是好像特别不喜欢他?都已经用“这东西”称呼他两次了!
太天真了!你的确就是最讨厌的东西!az8765腹诽。
但是如果克劳迪奥会轻易放弃的话,他就不是克劳迪奥了。他一向自命不凡,这会儿吃了个软亏,哪儿可能轻易忘记?就算之前只是好奇,现在也肯定记在心上了。“你是叫法乐吧?我记住你了!还有你的孩子!”他高声说,颇有些悻悻的。
而就在他想飞走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你在对谁说话?噢,你这个坏家伙!你居然在这里!你还出现在我……”
还没等她说完,克劳迪奥就机警地飞上了天。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那声音到底属于谁——整个帝企鹅群里最不好惹的雌企鹅,被认为最有望接任长老的那只。等他再往下看的时候,就发现刚才只甩给他一个背影的法乐几乎是一瞬间转过了身,兴奋地道:“法蒂娜!”
克劳迪奥这回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嘿,法蒂娜,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在前几个月时选了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做你配偶?”
“不选他难道选你?趁早一边儿去,别靠近我的孩子!”法蒂娜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愤怒。她刚才是跳过来的,可见焦急程度。
“那可不一定是你的孩子。”克劳迪奥觉得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反击方式。他扔完这个炸弹,果断扇着翅膀向海洋的方向飞过去了。好男不和女斗,何况这还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冰壁间,而阔别好几个月的夫妻俩面面相觑。
“他这是什么意思?”法蒂娜反应得快些,质问道:“什么叫不是我的孩子?难道你抢了别的企鹅的蛋?”
“不、不是的……”看着妻子不可置信的眼神,法乐一开始的激动都变成了心虚。“等等,先听我解释……”
不多久之后。
法蒂娜终于明白了他们孩子的来历。“你是说,先是在冰块里冻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克劳迪奥还砸了他好多次?”她没说下去,但是她心里想的是:这样还能孵出来?
“是这样没错……”法乐非常心虚,半缩着脖子,只敢拿眼角余光偷偷地看妻子的表情:“我知道是我错了,我该再谨慎一点的……”
“别废话了,让我看看。”法蒂娜愣过以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法乐还没回过神,就被她顶在他肚皮的脑袋拱得倒退了一步。他终于意识到,法蒂娜这是想看孩子,急忙挺胸收腹。
az8765终于用身体的眼睛看到了法蒂娜。光听刚才的对话就知道,法蒂娜可比法乐难骗得多。他眨了眨眼睛,在对方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小声道:“……妈妈?”
法蒂娜没直接回答他,而只是说:“他看起来很健康。”然后她用喙轻轻点着az8765的脑袋,说:“过来,到妈妈这边来。”
咦?这么顺利?az8765有点懵,但还是乖乖地挪动起来,从爸爸的肚皮下面换到妈妈的肚皮下面。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喙点脑袋大概是一种表示认同和亲密的方式。然后他最不期待的事情发生了——法蒂娜从嗉囊里吐出来一些小鱼,喂他吃了下去。
在此期间,法乐一直站在边上看。法蒂娜对孩子还算有耐心,抬头看到愣呆呆的他,语气又回去了:“还不赶紧走?你不饿吗?”
“饿,但是……你觉得宝宝叫什么好?”法乐赶紧说,眼神还眷恋地落在吃饱喝足十分痛苦的小企鹅身上。“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商量这个呢。”
法蒂娜看着他,语气好了一点。“你想了什么?”
法乐赶紧说出了一大堆名字。在再次听到法海的时候,az8765真想痛苦地捂住脑袋。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审美异于常人的老爸啊?
不过还好,一身女王气质的法蒂娜一下子就全否定了。“这都是些什么?”她不耐烦地挥了挥鳍状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叫菲利克斯是最合适的!他一开始就这么幸运,以后也肯定会幸运下去的!”她说,然后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以为,我回来时八成不会看到孩子。”
法乐的第一反应是反驳,第二反应是萎了。如果不是出现了一个奇迹,他的确和法蒂娜估计的一样。“我……我很抱歉,法蒂娜。”他低声说。他自己知道,也知道法蒂娜知道,宝宝基本能确定不是他们的孩子,但是对方一句生气嫌弃的话都没有。
“得了,你说过很多遍了。”法蒂娜回答,又开始催促他:“赶紧走吧,不然等久了,说不定又要开始刮风。朝着东南方向走,那里冰层有不少海豹挖出来的洞口,但已经废弃了。从那里回海里会快一些。”
法乐点了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小企鹅一眼:“菲利克斯,乖乖地和妈妈在一起,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嗯?”然后他终于抬腿了,但在落到实处之前就收了回来,身体趋前,温柔地擦着妻子的脖颈。“你也一样,法蒂娜,我爱你。”
法蒂娜这回没说话,但她也温柔地蹭了回去。
刚被寄予一生幸运的菲利克斯赶紧闭上了眼睛,虽然这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该有的作用。上帝,眼瞎了!能不在未成年企鹅面前秀恩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