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裴申会说花儿是他送的?”少修显然有些吃惊。
夕颜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知道,但我可以很肯定得告诉你,子遥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略略回顾,少修忆起了那日子遥将满身泥土的子岚送回去的事情,当时子遥离开时还说她要去找裴申,看来是有意讲给子岚听的。想到此处,他不禁握拳:“这个家伙想要干什么?”
夕颜稳住他的情绪:“在我心里面,你和子岚才是最合适的,相信嫂嫂的直觉,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才是!”
此话一出,少修竟有些黯然,眉头拧在一起,久久都未舒展,半响,才沉沉说道:“父亲快回来了,我怕是呆不了多久。”
“什么?你父亲为何会突然回来?”夕颜有些意乱,吕载夫大将军的匆匆归来是不是就意味着硝烟的开始弥漫?
少修负手而立,束发玉冠在已然升起的红日下,覆上了一层朦朦朝霞,岿然不动。他望着园门前奔流向前的河水,说道:“父亲回来是为了安排我入宫统领御林军的事情。”
“他这样一回,边境岂不是要陷入危机。”这是夕颜不得不想到的现状,或许她是有一点私心的,毕竟一旦打起仗来,那些个奔战前线的士兵里有她的亲弟弟。
少修收回远看的目光,逐渐恢复的坦然,说道:“父亲既然回来,定是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否则也不会在如今的关键时刻离开边境,看他信上所言,像是找到了一个得力勇猛的副将,在回来的几日里把军中之事都交给他代为处理。”
夕颜这才稍稍放宽了心:“既是有人领着,便会强上许多。”见少修虽不像方才一样激愤,却仍满脸愁色,忙问道:“你打算一直瞒着子岚吗?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倘若你到了离开的那一天才告诉她,依她的性格,怕是会又怨又恨。”
少修唇边一笑,摇头道:“如果这样能让她记得我久一些,我宁愿如此。”
夕颜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答。爱情的世界里,褪尽一切风华,是否能在多年以后依旧坚定,曾经的彼岸至死相守。
几人行在许久没有去往的这条路上,轿子无声地起伏着,仿佛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生活的风涌逐浪而行,由不得自己。
夕颜握紧手中充满疑团的荷色香袋,密密的针脚像是倾注了锦儿难测的心思。对于这件事,她的心中像压着一块千斤石般沉重,锦儿一直以来都待她很无私,为何进入萧府会变得如此诡秘?或许这些只有等锦儿自己来告知,而如今能让她讲出实情的,只有这个香袋了,这是唯一的线索,一定要查个究竟,让她心安,更是对锦儿有一个交代。
“大少奶奶!到了。”轿子刚刚落定,便听到一阵短短的呼唤声,将她牵连回现实。
瞧着眼前的那两间房屋,夕颜莞尔一笑,朝随行的几人说道:“你们就在轿子旁边等着吧!我一会子就出来。”
熟悉的篱笆栏围成的小院里,主人不在,几只鸡昂首挺胸的独享着阳光的滋润,见有人进来,便惊吓地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一踏进园子,才见园中花正开的浓艳,皆为荣繁异景,堪为称奇。那日匆匆而来时已是日渐黄昏,如今再瞧,虽是脏乱了些,却也显得十分朴实温馨。
“是谁吓着了我的午餐啊?”又是那个懒懒的声音。
这郎中,整日就知道吃睡,夕颜不禁笑道:“姜郎中!是我,乔夕颜!”她料定听到自己名字,那郎中便会出来。
果然,姜郎中拉开了门,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都把我的八角金蒂莲送人了,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有第二枝。”
夕颜欠了欠身笑道:“多谢郎中上次的慷慨援助,相信郎中把金蒂莲给了夕颜,该如何处置,自是夕颜去定夺。”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姜郎中不满地喊道,声音有些提高。
“不敢!只是那样做,自有夕颜自己的原因。”她连忙解释。
“哼!既然有自己的原因,那就应该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又何必来找我这糟老头子质询?”姜郎中衣袖一甩,便要回房。
夕颜有些急了,喊道:“这北苑国就只有您最精通医术,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惊扰郎中的。”
姜郎中有些自嘲:“最精通医术?被打入深牢,不就是因为精通医术吗?这称号不用也罢!”语毕,便扬扬手示意送客,独自往房内走去。
“倘若郎中不是有意在暗中住我,又何须易容去卖花?”她连忙追上两步。
那郎中定住脚步,转身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您应该明白一个常识,普通的百姓,谁会去用草药的枝干束发?而我想,整个长兴城,除了您,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特立独行的了。”夕颜目中含笑,却似一言未尽。
听到此话,姜郎中竟抚着胡须,意味深长道:“是又怎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就对了。郎中您那日的易容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可惜再怎么改变,却是人的眼神难以遮掩。所以,它出卖了您。”夕颜指了指他的眼睛。
姜郎中哈哈一笑:“真是荒谬了。”
夕颜摇了摇头,继续眉目隐笑:“我承认,最初只是感觉很像,但不敢确定,可您那一日也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是您束发的药枝。”
“许是旁的人见我如此,想学去瞧瞧也说不定啊!”姜郎中饶有兴趣起来。
她微微一笑,望向他:“夕颜最初是不敢贸然乱认的,但是您却在无形中提示了我玉器店掌柜之死被忽略的问题时,我便确定是您了。”
“你这丫头!狡猾得厉害,真是那个时候确定的吗?分明是方才有意对我的试探后才下了结论。”姜郎中无奈地对她笑着。
夕颜掩嘴一笑:“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那好吧!既然您会来管萧家的闲事,便定会帮我今日这个忙了。”
“那倒不一定了,我每日做什么都是看心情的。那天是去逛花鸟会,想将自己栽种的蔷薇花卖上个好价钱,又不想叫人认出,便易了容。经过玉器店院墙时听到你的声音,好奇才翻墙去瞅瞅,见你既拿捏不定,又未看出那管账先生的贪婪,才忍不住在途中给你提示一下。”姜郎中抓起一把被日光晒的饱满光润的稻米洒到地上,刚才那几只躲藏了起来的鸡,一摇一晃地朝这边奔走而来,顾不得生人与否,各自享受起美食来。
“那我真还得好好谢谢您,您是忙也帮了,蔷薇花也白送掉,进了一趟城,竟是专为我的事情而来。”一阵轻笑后,夕颜看向他,眉头渐渐锁起:“我是实在无法破解,才会不得不来找您帮助的,还请郎中能够再助一回。”
“你自有你的命运,我本不该从中参与,上次的出手已经超出了我对于此事的原则。”姜郎中悠然而语,继续给围在脚边的鸡洒食。
微微眨了几下眼睛,思量他的话,夕颜有些不明所以:“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自有自己的命运?”
“只管做你的大少奶奶去吧!萧子逸才最应该是你今生的伴侣,这样与你,与他,与所有为你们牺牲的人都好。”他似在独语。
夕颜向他走近几步,心中不安地悸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能够预示什么?”
姜郎中将最后的几粒稻米扔到地上,拍打着双手,残留的空壳从指间骤然滑落。他像在回忆什么,朝夕颜深深看了一眼,却是在仔细瞧那眉心的牡丹,说道:“乔丫头啊!我问你个问题,你只管回答,不要多问。”
夕颜诚恳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曾经有一个女子,是天上的仙子,她与同样是仙人的他相爱了,可想而知,仙人是不能同凡间百姓一样成亲生子的。王母甚喜另一个仙人和这位仙子,欲让二人真身根枝连理,一旦连理,如同凡间百姓的夫妻一般永不分离。倘若是你,会选择连理,还是坚持违背王母意愿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丝毫没有犹豫,夕颜脱口而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见他惊望着她,便忙补充道:“因我不喜欢被束缚,特别是情感上的束缚。”
稍稍定神,郎中继续道:“若王母答应给你们一世机会,倘若你们始终没有在一起,阳寿一尽,便各归仙位,而如果你们在一起了,只是一世为人,死后便都会灰飞烟灭,再无来生。你还愿意去做吗?”
他的故事让夕颜回想起以前的一系列奇怪的梦,却依旧不能参悟,便问:“您到底想说什么?这个可与我有关?”
“不要问,只管回答。”姜郎中有些急切。
夕颜细细思量,望着他坚定地说道:“即使是有一世的机会,即使会面临灰飞烟灭,我也要同喜欢的人在一起。”